第六章 花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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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斜地掛在西南天幕上的夕陽,將金燦燦的陽光,傾灑向嶺南的這片大地。
時值陽曆年歲末,這個星期天的下午,遠處的樹梢、近處的屋頂、教學樓的門窗,全都沐浴在這大片大片的金光之中。這樣的陽光裏,甚至還飄蕩著些許微醺的醉意。教學樓的一間教室裏,一個十七八歲的男生,看了看這西斜著迸湧而入的陽光之後,揉了揉已是有點酸脹的眼睛。閉目養神片刻之後,翻開一個本子,凝神注目起來:
困、餓,傷心,是人生的三大敵人。
這小街上的故事,是不是要寫下來呢?哦,十一歲時那個夏天的月夜,我第一次見到了她。當時......
帶著一絲微笑,過了一會兒,這男生將本子上寫有以上那幾行字的第一頁,翻了過去。接下來的數十頁,盡管字跡也如秧苗般整整齊齊,他卻是一掃而過了。本子上的最後一頁,隻起了個頭,略作思忖之後,他接著寫道:
......夜幕即將降臨,即將到來的這個夜晚,早已離開小街的她,過得怎樣呢?但願......
看到這兒,聰穎睿智如你,稍加思索,就恍然大悟了:哦,這男生就是梁浩軒吧?他在那個本子上所寫的,應該就是此前我所看到的這部《花樹萍水嶺南月》的前五章!這一刻,他已寫到第五章《藍天下》的收尾處了......
你的猜測,果然大有道理。隻是,接下來,你或許又會遲疑起來:此時的梁浩軒,十七八歲的,應該還是一個學生吧,他哪來那麽多時間來寫小說呢?就算他善於擠時間,他寫這樣的一部小說,目的何在呢?作家夢,真的就那麽好做嗎?如果因為寫小說而耽誤了學業,豈不是得不償失?從前麵的內容來看,初中三年,他過得並不如意......
正如你所知,梁浩軒向來思如泉湧,就在這樣一個下午,在提筆寫第五章之際,他的思緒,也一直紛飛如綿綿的雨絲:轉眼又是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原本我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樣的一個故事,會慢慢的淡去,就像飄向天邊的那一片白雲一般。然而,一次次的午夜夢回,我才發現,自己想錯了!或許,如果真的那麽容易忘記,我也就不會是梁浩軒了。既然是這樣,那麽,我該如何看待小街上的這一段故事呢?平心而論,這幾年,我也擠出時間,看過幾本小說。隻是,像我所經曆和耳聞目睹的這樣一段故事,似乎還沒有人寫過!在某種意義上,這也可以叫“無人問津”吧?
奇怪嗎?其實也不奇怪:世上並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那些作家再高明,又怎麽能夠寫出我的全部經曆呢?哦,除非他(她)就是我!不是我狂妄,再怎麽說,每個人留下的腳印,都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不可重複的。
這樣說來,我所經曆過的故事,就隻能由我來寫了。
那麽,這樣一段故事,值不值得寫呢?從表麵上看,阿冒身上閃光的地方,著實不多。然而,既然文學是對現實生活的反映,這樣的人物,如果作為反麵教材,難道就沒有他的認識價值?哦,《水滸傳》裏有鼓上蚤時遷,《射雕英雄傳》裏有妙手書生朱聰。其實,單就行為本身而言,阿冒跟這兩位“前輩”差不多。當然,由於一直沒能走上正道,阿冒最終落了個妻離子散的可悲下場。從這個角度看,如果小說人物畫廊裏多了阿冒這樣一個人物,人們就可以意識到:鼠摸狗盜,此路不通!至於小趙,或許有某些茶花女或是杜十娘的影子,然而,她的悲劇,依然是發人深省的。在逆境之中,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雙手自食其力,又會怎樣呢?因此,阿冒和小趙這兩個人物,也自有其認識價值。而故事中的那位少年,或許也不僅僅是一個看客吧?說到故事裏的情感經曆,我想起了這樣一首詞: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大致上看一下,那段故事裏的悲歡離合、得失榮辱、是非成敗,還真是一言難盡啊!誠然,書裏的這些人物,離高大完美差天遠了!然而,大千世界裏的芸芸眾生,稱得上“高大完美”的,又有幾個呢?或許,也正是因為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短處,甚至是失誤、過錯,他們的愛恨情仇、聚散禍福,才更讓人油然而生某種悲天憫人的情懷。
解決了要不要寫這一問題之後,接下來就是怎樣寫的問題了。這,或許也是上蒼的垂青吧?這好幾十天的時間裏,那午後的陽光,總是那樣的明媚、燦爛。這樣的時間,自然是最適於奮筆疾書的了。“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隻要肯擠,總還是有的”:這是魯迅先生的話語吧?捫心自問,這幾年的時間裏,我做得像點樣子的事情,實在是太少太少了。這樣說來,如果能夠在元旦之前把這部小說寫出來,至少,對自己,也是一個交代吧?或許,我就這麽一支禿筆,一時還登不了文學的大雅之堂。然而,如果連嚐試的勇氣都沒有,又談何登堂入室呢?管它水平怎樣,還是先試試再說吧。哦,一個初稿,或者說一個輪廓,也比光想不做強多了,也有意義多了。
如果最終能夠完稿,這也就是我的“紅樓夢”了;雖然,我的水平,相比於曹雪芹,差了十萬八千裏。不過,我還是可以這樣寬慰自己:當我寫完這部《花樹萍水嶺南月》的時候,還未滿十八周歲。以後,我還有著大把大把的時間,做進一步的修訂、完善。按照通常的看法,那位曹雪芹老先生,可是終其一生,也未能將那部《紅樓夢》寫完啊!這樣說來,我倒也沒必要妄自菲薄吧?人,總是要有一點自信心的。
高三上學期了,明年七月,就要參加高考了!(按:當時的高考時間為每年的7月7、8、9日)算起來,時間也還是有一些的。當然,如果能夠在高一、高二的時候寫,時間就顯得充裕些。隻是,人生哪來的“如果”呢?或許,現在也可以這樣理解,高一高二屬於積累階段,如今才到了“一吐為快”的時候。
寫作,首要條件就是要耐得住寂寞。對我來說,這應該不成什麽問題。有得必有失,把別人休閑、娛樂的時間,盡可能用在創作上,也就差不多了。至於“得失成敗”,先別想那麽多。哦,“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句話看似有點消極,其實,卻是頗有見地的。有些事情,其結果,也不是我們當事人就能夠完全決定的。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的心態,就顯得尤為重要了。試想,每個人都成功了,都心想事成了,“失敗”一詞,又從何而來呢?“隻問耕耘,不問收獲”,這種心態,總是要有的。初三上學期離校之前,小說裏的“我”,曾默默誦讀過這樣一首宋詞:
檻菊愁煙蘭泣露,落幕輕寒,燕子雙飛去。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詞中的“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也可以理解為,力排眾議,義無反顧的去做一件大事。“獨上”雲雲,自然就是身邊沒有別人了。寫這部小說,多半也將是這樣的。這,這大概就是我的“使命”了。當然,也可以說是“宿命”。為什麽要這樣說呢?唉,輕鬆自如的事情,多的是;我想起的,偏偏是這樣一件費時費勁的苦差事。管它呢,太容易的事情,做起來雖然簡單,不過,那種“寶劍鋒從磨礪出”的感覺,多半就......“嗯,如今,也差不多了——”隨著思緒上的這一番天馬行空,梁浩軒手中的那支鋼筆,也已經來到了這樣幾句:
......往事如雲煙,正像白居易的那首詩: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浩軒,你,你在寫點什麽呢?”也就在這時候,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響起來了。哦,這樣一個冬日午後,在這樣一間教室裏,隨著這個聲音的響起,這部《花樹萍水嶺南月》,也將揭開那新的一頁。
或許,看到這兒,你會有點愕然:怎麽這麽巧?這個人,會是誰呢?
當時的梁浩軒,也是和你差不多的。
那一瞬間,先是下意識的順手捂住那即將完稿的本子,緊接著,帶著一絲絲欣慰、自豪與忐忑,暗暗地吸了一口長氣之後,向著那發出聲音所在的西北方,他轉頭望去。(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