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花香(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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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前走出幾步後,何淑穎這樣說道:“這次,考砸了——”

    霎時,梁浩軒心頭像是給大石頭猛砸了一下,愣了好一陣子,他才這樣問道:“這,這是什麽回事呢?”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之後,何淑穎緩緩說道:“考試的前一天晚上,發燒了,燒得燙手。第二天吃了點退燒藥,頭昏腦脹地走進考場。我的成績,本來就不怎麽樣,這樣一來——”

    梁浩軒暗自思忖道:確實,她說的是大實話!如果正常發揮,或許還有些許希望。考前生病,無異於雪上加霜!一個人的命運,還真的不好說啊!遲疑了好一會兒,他才這樣說道:“那,你打算怎麽辦呢?”

    “還能怎麽辦,實在不行,就複讀一年唄。”何淑穎輕聲說道。

    梁浩軒心頭一陣苦笑:比翼雙飛的美夢,看來也就到此為止了。略作思忖後,他這樣說道:“嗯,反正明年還有機會,大概也隻能這樣了——”世人都喜歡說“心想事成”,哪有這麽簡單呢。

    “我的生日,就在七月,這一次,這個生日,多半也不好過了——”何淑穎這樣說道。

    “哦,就是這個月了,多少號呢?”梁浩軒問道。

    “十八號,再過幾天,就到了。”何淑穎回答道。

    “嗯,這一天,蠻不錯的——”

    “是啊,隻是今年,運氣不太好——”

    就這樣,兩人邊走邊聊著。

    再過了一陣子,兩人自南向北走上了鐵路。

    走在南側的路基上,兩人的話語,不知不覺之中,變少了。

    太陽照在脊背上,梁浩軒的思緒,就像那眼前的影子:這幾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結果又盼來什麽呢?唉,雖說分數尚未出來,不過,既然她這樣說了,多半也就是真的了。確實,在這方麵,她從來不會拿來開玩笑的。到了這一步,甚至幾句安慰的話,也都難以自圓其說啊!現實,並不是都由人來想象的、決定的。

    以前,我總覺得,能夠與她相識,就是上蒼莫大的眷顧了。現如今,我又該怎樣說呢?嗯,有句話叫好事多磨。人其實是就命說話的。如果明天就能夠做成的事情,誰願意留到後天呢?哦,“時運不濟,命途多舛”:這是《滕王閣序》中的一句話了。以前,我曾經將《滕王閣序》全文抄錄下來。如今,我總算是深有體會了。

    這一切,怪誰呢?何淑穎自然不希望自己“考砸”;我呢,正做著相依相守的美夢,更不希望出現這樣的事情。甚至,就是做夢,我也不會如此無聊。那麽,冥冥之中,是誰在操縱著這一切呢?這樣說起來,人的這一生,多半是在迷霧之中穿行著的。下一步,下一幕,下一個路口,是什麽,其實是說不清楚的。既然是這樣,那麽,對於那許多的得失成敗、功過是非、禍福榮辱、恩怨曲直,就應該看輕些、看淡些: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列於《三國演義》卷首的這首詞,夠豁達、夠大氣的了!是啊,遠的且不說,就是一百年前那些叱吒風雲的英雄豪傑,如今又在哪兒呢?就那眼前來說吧,如今這個上午,我和她走在這鐵路邊上,數年之後,就算我有心前來重尋故地,到了那時候,北側的群上依舊,山上的石頭依舊,鐵路邊的樹木雜草依舊,而與她並肩前行的這一幕,還會不會重現呢?上一次結伴走鐵路,是在夜晚。這一次,是在白天。我的感受,卻是不盡相同。一個多月之前,柔情蜜意之中夾雜著些許對前程的擔憂、憧憬與期待。而如今的這個上午,在我的心裏,對學業的擔憂,確實是煙消雲散了。然而,當她說出“考砸”了的那一番話之後,霎時我就像被劈頭蓋臉澆了一盆冷水!

    本來,能夠再次見到她,我就應該心滿意足了。隻是,作為“當局者”,叫我淡看“是非成敗”,談何容易?心頭五味雜陳之際,我大概隻能報以一絲苦笑了:這世上,很多事情,確實是一言難盡的。

    以前走這段鐵路,是為了趕火車。於是,一路上我總想著:快點,早一步到達火車站。如今,我隻想著,時間能夠就此停止下來,讓這一片天地,就屬於我和她。世上的那許多功名利祿,我都可以付之一笑啊!這,這就是地老天荒了?這就是地久天長了吧?然而,想歸想,再過一段時間,那冷峻的現實,就會把答案擺在你眼前的。這樣看來,我太習慣於異想天開了,連大白天都在做夢......“浩軒,看,到了——”何淑穎的聲音。

    “嗯,確實,確實是到了——”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梁浩軒接過話。

    一般情況下,如果要去柳州,乘汽車要方便的多,因此,這個候車室,在下午四點鍾之前,一向是空蕩蕩的。

    對於梁浩軒與何淑穎來說,既然不是為了乘火車,自然是樂意見到這再無外人的一幕了。

    在老地方就坐之後,何淑穎這樣問道:“浩軒,下午,你就要回去了?”

    “是啊,填報完誌願之後,也該回去了——”梁浩軒這樣回答道。

    “這幾十天的時間裏,也夠難為你的了。”何淑穎感慨道。

    “再怎麽難,如今,也算是過去了——”梁浩軒回答道。

    “是啊,像你這樣的人,能夠到大學裏深造,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嗯,這幾個月的時間裏,我也算是蠻用功的,就是為了前程——”

    “哦,你家通信方便嗎?”何淑穎這樣問道。

    梁浩軒淡淡一笑:“我家在小街上,離郵局也不過幾分鍾的路,通信很方便的。”

    “唉,轉眼間,高中就畢業了!”

    “是啊,時間,就像流水一樣。”

    “下午,我也要離開拉保了——”何淑穎說著,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是啊,有一些事情,正等著我們——”梁浩軒說著,下意識的望了西牆上的那幅巨型國畫一眼。

    順著梁浩軒的目光,何淑穎也向西牆望去。

    再閑聊了幾句後,兩人離開了這候車室。

    返回學校的路上,兩人一時也不想多說什麽,隻是默默地走著。

    由於前途茫茫,梁浩軒也不想再信口開河了:確實,是要回去的,因為,再怎麽說,都會有一些事情,在等著我和她。高中階段的故事,多半就要告一段落了。其實,是非成敗都是暫時的,在眼前延伸著的,就是你腳下的路了。由於不確定的因素太多,這樣的一個上午,確實不便於向她表白什麽的。一切,順其自然。

    她十九我十八,我們都還很年輕。

    半小時左右的路程,走得再慢,那終點,也還是會到的。八點多鍾的時候,我和她,走出了學校大門口。如今,正在往回走著。這樣說來,在不少時候,終點與起點,其實是一樣的。人,隻是匆匆過客?確實,現在,我和她,隻是在路上。至於下一個站點是什麽,其實,誰也說不清楚。一個多月前,那一次,是在夜晚。那個夜晚,還下了一場小雨。當時,對於頭頂上的天空,我們很少留意。既然是下過雨的,那麽,那天上的星星,多半是極為稀疏的了。由頭頂上的星星,人們一般會想到什麽呢?說得上家喻戶曉的,就是那牛郎織女的故事了。這個故事,我自然不會太陌生。此外,在我會唱的一些歌曲之中,也有幾首,是和天上的星星,聯係在一起的。我,我這個人,平時也是懶得去看什麽星空的。

    如今,我在想些什麽呢?我的心頭,就像是飄起了一層霧氣。現在是盛夏時節,下一次相見,會是在什麽時候呢?相聚是短暫的,接下來要麵對的,就是離別了。我和她,也隻是萍水相逢?自然,我不希望是這樣。隻是,明天的事情,未必就能夠遂我所願啊!那些瓊瑤小說,以前,我多半覺得,過於柔婉了。如今看來,倒也不乏共鳴之處:

    海難枯,情難滅。

    與君既相逢,何忍輕離別?

    問天何時老,問情何時滅?

    我心深深處,終有千千結。

    這“情”,雖說無形;不過,一旦在你心上打上一個結,似乎又是無處不在的了。古人造字,倒是不乏先見之明啊!這一個“情”,果然是以“心”為偏旁的。如今,我這樣想著,與此同時,身邊的那些路啊,樹木啊,房屋啊,也都在向後退去了。其實,正確的說法是,它們並沒有後退,而是我在向前走......“哦,快到了——”指著對麵的馬路,何淑穎說了這樣一句話。確實,學校大門口,就在馬路東南百來米處了。

    對視了一眼後,自北向南,兩人過了馬路。

    “嘿,你們兩位——”剛向校門口方向走出幾步,兩人的耳邊,響起了這樣的聲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