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牛道：“魔功也好，聖功也罷，你修還是不修？”

    少年堅定說道：“修！為什麽不修！”

    說完，他疑惑問道：“可我該怎麽修煉？”

    “吃肉！”

    大黑牛說：“修煉之路，強壯的身體是根本。唯有吃肉，方能修行。”

    “肉？哪裏有肉？”少年苦笑。

    大黑牛說：“十萬大山，多不勝數。再不濟，吃她的肉！”

    他的話很平靜，卻讓少年哆嗦連連，又回到吃人肉這個問題上了？

    “人肉也好，獸肉也罷，終究是可以充饑的食物，如今你無力獲取肉食，現在有現成的肉在眼前，吃或不吃，都在於你。”

    大黑牛說完，搖晃著尾巴走了，走的時候，還有他的話傳來：“凡人呐，真是無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空有一腔誌願，喊出屠神滅天的口號，終究也隻是膽小的凡人罷了。”

    少年捂住耳朵，這話卻不知怎地，總能清晰傳入他耳中。

    良久，他怔怔看著死相慘烈的熊二妞，打了個冷顫。

    人都死了，若是還吃她的肉，那自己和畜生又有什麽區別？

    沒受大黑牛的蠱惑，他來到牛棚的一角拿起了鋤頭，在熊二妞的屍體旁挖了個坑，把她埋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走出牛棚，已是正午。

    頭發散亂臉色髒汙的趙大狗躲在牛棚的一角，看到他出來，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趙大狗，你別跑！”

    少年追了過去，趙大狗一路狂跑，從牛棚跑到了村尾，鑽進了一家破爛低矮的茅屋。

    他停在了茅屋門口，猶豫了一會兒，跟著走了進去。

    這是劉神婆的家，幼年時，他在劉神婆的手裏吃過虧，被灌過符水。

    那時候他見過劉神婆空手生火、符紙自燃、隔空攝物三種手段。

    在不明白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之前，他認為那是障眼法。在見識了大黑牛的神奇以後，他認為那是神通。

    “二狗子，你冤魂纏身，活不過今晚！”

    穿著灰色麻布衣裳，杵著拐杖，佝僂著身體滿臉皺紋的劉神婆厲聲說道。

    她一雙渾濁的眸子放在了趙二狗的身上，看了一陣子，連連搖頭歎息道：“真是個孽障！熊二妞的冤魂纏在你身上，她怕是死得很淒慘吧？”

    他毛骨悚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看出來熊二妞是被自己殺了的？

    不對，有大黑牛在，熊二妞就是有冤魂，也不可能纏繞在自己的身上！

    他冷靜下來，說道：“劉神婆，你神神叨叨的說什麽呢？我是送我大哥過來看病的，你趕緊看看他到底是怎麽了？從山裏出來之後，怎麽就瘋了？莫不是在山裏撞了邪？”

    劉神婆意味深長的盯著趙二狗，她的眸子好像可以看穿一切，讓他無所適從。

    “劉神婆，你看著我幹嘛？快看看我大哥到底怎麽了！”他催促著，實在是有些受不了這種似乎被人看穿一切秘密的眼神。

    劉神婆陰惻惻的笑了兩聲，這才從趙二狗的身上把目光移開，看了一眼趙大狗，眼皮子一耷，說：“受了驚，丟了魂，怕是找不回來了。”

    趙二狗一知半解，問道：“他以後都會這樣瘋瘋癲癲了嗎？”

    劉神婆搖頭說：“不會。”

    他心裏一緊，趙大狗不會恢複正常吧？他若是恢複，自己殺熊二妞的事情豈不是要暴露了？

    剛想到這些，劉神婆又說：“丟了魂的人活不了多久了，給你家大哥準備身後事吧！”

    趙二狗假惺惺說道：“劉神婆，真沒有辦法了嗎？這是我唯一在世的親人了，還請你救救他！”

    劉神婆渾濁的目光看著趙二狗，說：“二狗子，救他還不如救你，你印堂發黑，冤魂纏身，一到夜晚，冤魂就化作索命的厲鬼，取走你的魂魄。”

    趙二狗不信，敷衍道：“我沒香火錢。”

    劉神婆道：“沒香火錢，我便不能上下打點，倒是有些麻煩。”

    他心中鄙夷，還不是個死要錢的騙子！

    她沉思了一會兒，說：“二狗子，看在同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給你指一條路吧！”

    “請說！”

    他認真聆聽。

    “你趁太陽沒下山之前，去後山的山神廟待一晚。天黑前務必要到山神廟。山神有靈，你待在山神廟，熊二妞的冤魂便不會在半夜顯化來害你。算算冤魂附身在你身上的時間，最多還剩六天半功夫，隻要等到熊二妞的冤魂便散了，你便可以回來了。”

    趙二狗問：“那我大哥怎麽辦？”

    劉神婆道：“他丟了魂，算算他丟魂的時間，約莫還有六天多的功夫，他便會死，那時候你正好回來給你家大哥收屍。”

    趙二狗聞言，衝著她拱了拱手，說：“多謝指點。”

    他再不提趙大狗的事情，轉身離開了劉神婆的房子。

    待到他一走，劉神婆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什麽。

    ……

    回到牛棚，趙二狗把劉神婆的事情向大黑牛說了，大黑牛聽了之後，笑道：“那老娘們確實會一些旁門左道，但你被她騙了！”

    趙二狗一愣，道：“我也覺得她是騙人的。可她為何說熊二妞的冤魂纏在我身上？她又是怎麽知道熊二妞死了的？”

    大黑牛道：“你看看自己的身上。”

    他低頭一看，自己的麻布衣裳上還有血跡，手腳上還有泥土。

    大意了，自己身上的特征明顯是在告訴旁人自己殺了人。

    她說熊二妞冤魂纏在自己身上的話，應該是詐自己的，那時候自己有片刻的失神，她就更篤定熊二妞死了，殺人凶手便是自己！

    看到趙二狗皺眉的模樣，大黑牛道：“江湖越老，眼光越辣，不要把其他人都當場傻子。”

    “受教了！”

    趙二狗躬身感謝，又道：“她既然推斷出我殺了熊二妞，為何不揭發我？”

    “揭發你，對她有好處嗎？”大黑牛反問。

    趙二狗道：“騙我走有好處嗎？”

    大黑牛道：“好處太多了。”

    趙二狗不懂，騙自己離開又有什麽好處落在劉神婆手裏？

    卻在這時，大黑牛搖晃著那碩大的牛頭，說道：“你大哥留在她那邊，她會弄死他。你去山神廟，她再弄死你。等你們一死，她和村長一合計，你家的良田牲畜，都歸他們。這還叫沒有好處？”

    說完，大黑牛譏諷道：“你兩世為人，你這年齡都活到狗肚子裏了？”

    “那我現在該怎麽辦？”

    趙二狗有些茫然。

    大黑牛瞄了一眼趙二狗，慢悠悠的說：“應該你自己拿主意才是。我傳授你功法，還得教你明斷事理，你事事都來煩我，擾我清閑，那我留你何用？”

    趙二狗聽得毛骨悚然，當即說道：“我去山神廟！”

    說著，看了一眼大黑牛，“你和我一起！”

    趁著還是晌午，趙二狗從大哥家裏拿了一些幹糧，牽著大黑牛走進了後山。

    劉神婆的茅草房，一個銅盆裏麵裝著半盆子水，水中映著少年牽著大黑牛走進後山的畫麵。

    小法術，名曰圓光。能尋人蹤跡，尋丟失的物件。

    劉神婆的神色格外陰鷙，確認趙二狗上山了之後，她隨手操起一個竹筒，從盆裏舀出來一杯水，左手食指和拇指對著水輕輕地揉撚著，點點灰塵隨著她的揉撚灑落在水裏。

    她把水遞到了趙大狗的嘴邊，說：“來，大狗，喝下這碗水，給你去去邪！”

    趙大狗傻笑著大口大口的把水喝下去，劉神婆見狀，滿是皺紋的臉，寫滿了詭笑，如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

    ……

    大刀村風景獨好，青山綠水，鬱鬱蔥蔥。

    山神廟位於後山山頂，因時常有人前去祭拜，通往山神廟的路倒也暢通無阻。

    趙二狗牽著大黑牛走在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上，心事重重的來到了山神廟。

    從山頂俯瞰大刀村，形似大刀的村子正位於刀把處，把神龍斷成兩截。

    也許是因為地形風水的原因，讓村子裏的人都格外凶惡，他覺得村裏人都是惡魔，自己也一樣，這一世年紀輕輕就敢殺死自己的大嫂，心腸不是一般的狠。

    站在法律的層麵來講，他屬於正當防衛，站在人道主義來講，他就是殺人凶手。

    他覺得自己很凶殘，拿自己和村子裏的其他人做了個比較，陡然發現自己的凶殘是在表麵上，劉神婆那殺人不見血的手段才是真高明。

    趙大狗留在劉神婆家裏，他一定會死。自己按照她的算計來到了這山神廟，若是沒有帶上大黑牛，自己也一定會死！

    被大黑牛一番提點，洞悉了劉神婆的目的，趙二狗便有了防備，放在背囊裏的那把柴刀就是他的依仗。

    大黑牛悠閑的在山神廟旁邊吃著青草，破舊的山神廟裏不知是供奉的哪位山神，廟裏沒有山神的雕像，隻豎起了一塊人高石板，上書‘山神’二字。

    趙二狗就盤坐在山神石碑左側，握著柴刀，吃著幹糧，想著應對之策。

    劉神婆老了，行將就木，她的身體條件應該不允許她主動前來殺人。

    那麽前來殺自己的，必然會是壯漢。

    她和村長家關係好，要來殺自己的，怕是村長家的壯年吧？

    大黑牛不知何時來到了趙二狗的麵前，看著沉思的他，問道：“你在想什麽？”

    趙二狗沉聲道：“我在想會是誰來殺我。”

    大黑牛道：“不一定會是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