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冷光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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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剛落,隻見門外一道纖長人影斜落進屋裏。我稍一偏頭,隻見一白衣青年逆光而來。

    他約莫而立之年,麵像卻更要年輕幾歲。瓜子臉,細長挑眉下配以一雙瀲灩桃花眼,菲薄的唇,唇角上翹,仿佛什麽時候都在笑著。我卻突然想到一個詞:笑麵虎。

    這就是大昭丞相祁玨,人送外號玉中之王,可見其在朝中威望。

    “祁卿前來,可有大事相商?”惠帝放下折子,正色道

    “稟皇上,微臣前來乃為科舉一事。”祁玨道,“臣聽聞近日頻繁有京中權貴之子,聚眾鬧事,打壓寒門第子。臣已核查,卻有其事。故先斬後奏,以皇上名義包下京中客棧,供寒門子弟暫住。另,科舉一製不足之處良多。前聖有言,變則通,通則久。望皇上早日擬旨改製,補科舉之漏洞,以謀萬民福祉。”

    惠帝雙指一搓,麵露難色,抿唇沉吟道:“改製之事,茲事體大,容朕與朝臣商議一番,再作決定。”

    祁玨長身一拜:“望皇上深慮以圖變之,則天下可安,黎民之福也。”待祁玨退下後,惠帝當即傳令司徒王守廉入宮相商。

    司徒王守廉,當世之直也。早在家中時,便聽我爹多次囑咐大哥多向這位司徒討教,必有益處。王守廉聽聞祁玨先前奏稟之事,讚同道:“皇上,祁相所言極是。科舉改製,勢在必行。”

    惠帝頷首:“朕知改製必行,隻是其中涉及朝中黨派之爭,阻力頗深。冒然變之,隻怕於朝局不利。且那祁玨聲勢如日中天,改製之事萬不可經他之手。朕隻望王卿將日於朝堂之上,力爭此事,朕心方慰矣。”

    王守廉動容,雙膝跪地,叩首道:“臣定當萬死不辭。”

    我畢恭畢敬地垂頭。宮中幾月,早已教會了我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做的不做。一個人,總是會被外界改變的。不管是主動改變,還是被動地改變。

    惠帝與王守廉在禦書房一直商議至午時,並且一同用完午膳,王守廉方才由小鍾子引送出宮。

    作為禦前侍墨,我隻需在惠帝批改折子時侯在旁邊,因此待他睡下,便趁著空閑跑到禦花園去。禦花園中似乎植有迷迭香,葉子細長,花葉為淡藍色,有安神作用。但我對禦花園委實不怎麽熟悉,走著走著,竟失去了方向,隻在其中團團亂轉。

    還需得找個人問路,我想。在原地靜立了會兒,餘光中突然出現個藍色身影,透過繁茂的枝葉,隻能看到對方胸前的一方衣襟。我趕忙追上去。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他的臉,那叢花木好似沒有盡頭。

    終於,對方似感知到了我的存在,沉聲道:“為何跟著我。”

    雖是秋日,但正午的太陽亦是熱的,加上方才四處打轉,步子急了些,額頭上竟出了一層薄汗,被風吹來,倒是不合常理的冷。

    “非是我要跟你,隻是,隻是迷路了,想找個人問路。”我自認能說會道,即便初見惠帝時也沒出什麽岔子,此時竟然磕巴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對方處於我看不到的地方,又或者是被自己蠢到慚愧了。那個人竟被逗樂,含笑著道:“真蠢。”

    文靜殊,你怎麽那麽蠢。那年雪中,有人輕聲斥責,言猶在耳。如今,卻躺於墳塋之中,獨自冰冷。

    顧子衿,多想再聽你說一句,文靜殊,你怎麽那麽那麽蠢。

    可終究,那些離去的人,已經永遠不可能再開口。我眨了眨微澀的眼睛,踮起腳尖試圖看清花木後麵的人,卻也越不過這叢密實的花木。

    我不由泄氣,認命道:“我是蠢,否則也不會在這小小的禦花園迷了路。但你一男子,見此情形不出手相助,反而看人笑話,非是君子所為。”

    “君子。”對方輕聲嗤笑,“你可說對了,我還真不是什麽君子。磊落君子,不過是隱藏本性罷了。”

    我本隻是想激他一下,好指路於我。誰知他直言自己並非君子,倒讓我啞口無言,立在原地不知如何開口。

    “想要出去,就跟著我。”聞言,我沒來得及想他為何突然又幫我,便連忙提起裙子三步並做兩步繞過花木,跑到他身邊。

    此人一身藍袍,上繡流雲暗紋,簡單卻別致。身量很高,目測我隻及他胸口。一張泛著冷光的麵具下藏著一雙沉靜的雙眸,像一潭深深的湖水。

    感受到我肆無忌憚的目光,他背過身去,提步便走。

    我愣了愣,趕忙跟上去。

    真是個奇怪的人。

    對我而言,宮中日子說繁瑣不算繁瑣,說清閑也不算清閑。因此,我並沒有把禦花園中的那段插曲放在心上。

    宮廷之中最忌走動,特別是我這種在禦前侍候的人,更不能與後宮嬪妃結交過甚。說起來,我並沒有什麽朋友,唯一說得上幾句話的人便是惠帝惠帝的小女兒,名喚解語,人稱解語公主。

    自進宮以來,蕭解語便時常來看我,每次前來,必定帶著各種綾羅綢緞及金銀首飾。一開始是她盛情難卻而我不好拒絕,但若長此以往,我這小小的居所還不得被塞得個滿滿當當。況且我對這些並不特別喜愛,即便遇上幾件特別喜歡的東西,但品階所限,我也是佩戴不得的。

    所以,我把她給我的東西一件不落的打包好讓她帶了回去,並叮囑她以後找我不要再帶什麽禮物,若她實在要帶,倒不如給我帶點宮外西街上的吃食。畢竟,她可以隨意出入宮門。

    十月初八的晨時,我同往日一樣要去禦前侍候。剛邁出門檻,隻見一個淡青色身影踩著輕快的步子朝我飛奔過來。剛一打照麵,便被她拉住了一方袖角。

    “解語,來得這樣早,不曉得我還要值事的麽。”我又是疑惑又是好笑,嗔怪著抽了抽袖子,她卻戲弄一般的把我的袖角捏得更緊,一雙美目燦若星辰,得意的勾起唇角,輕快地笑著說:“今個兒你是本公主的,我已經求了父皇恩典,允你同我出宮玩耍一天,怎麽樣?靜姝,你開不開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