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西亞穿著一條灰色的收腰亞麻長裙，外麵披著一件滿是補丁的鬥篷，帽子把上半邊臉遮得嚴嚴實實，如果不是羅爾夫投來肯定的眼神，趙不凡多半會認為她是刺客。

    深邃的藍眸與黑亮的眼睛在空中短暫交匯，尤西亞彷如撲向火苗的飛蛾般鑽進愛人胸膛，然後吊住他的脖子不斷親吻他的麵頰。“親愛的！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阿芙洛狄忒告訴我，我必須來找你，不然我的心會被厄裏斯永遠占據，從此沉淪在無盡的痛苦與仇恨！”

    “厄裏斯是誰？”趙不凡被她弄得不知所措。

    站在旁邊的羅爾夫好整以暇地說：“古希臘傳說裏的複仇三女神之一，她把黃金蘋果扔到神殿，然後誘發了特洛伊戰爭。”

    “尤西亞！尤西亞！等等！等等！”趙不凡不斷側頭閃躲尤西亞瘋狂的香吻。“也許我們應該先談談，你確實令我覺得自己很像特洛伊的帕裏斯，一個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的家夥。”

    尤西亞鬆開了自己的手，轉而用美麗的眼睛凝視他：“你是想說我像海倫一樣美麗嗎？”

    “他確實說過你與海倫一樣美麗，甚至有可能比她更美。”羅爾夫搶話道。

    “你最好不要說話。”趙不凡瞪了羅爾夫一眼，然後嚴肅地看向尤西亞。“你是拜占庭帝國的宮廷侍女，而且是有封號的，來自拜占庭的貴族家庭？”

    “嗯……不錯！一個非常龐大的家族！”尤西亞輕輕點頭。

    “你這次來拉奧迪賽沒有得到任何人許可？”

    “對！”

    “今後你打算怎麽辦？”

    “我願意為你拋棄一切。”尤西亞的語氣非常堅定。

    “……”趙不凡苦笑。“你給我出了一個非常大的難題，也許你覺得我是帕裏斯，但我覺得我現在更像赫克托爾。”

    “帕裏斯很勇敢。”羅爾夫說得很急，他試圖阻止趙不凡傷到尤西亞的心。

    “你閉嘴！”趙不凡少有的嚴肅。

    “好吧！算我多嘴！”羅爾夫氣得轉身就走。“它確實不關我的事。”

    尤西亞沒有看羅爾夫，隻是用美麗的眼睛直直盯著趙不凡：“你想對我說什麽？”

    趙不凡深深吸了口氣：“你必須馬上回拜占庭，或許他們會容忍你與我發生關係，或許他們會容忍我們相戀，或許他們麵對年輕男女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便光明神認為這種行為不對，他們也能夠容忍，頂多就是讓我們自己去教堂懺悔，但他們絕不會接受我私自把你帶到拉奧迪賽，不會容忍拜占庭貴族的女兒與人私奔，何況你還擔任著宮廷貴族侍女……這是在挑戰拜占庭皇室和貴族的臉麵和權威。”

    “我以為你是一位勇士。”尤西亞的聲音變得微弱，仿佛已經失去一切底氣。

    “勇敢不意味著愚蠢，這裏沒有古希臘的英雄，他們隻是你純真的幻想。”

    “不！阿芙洛狄忒從不這麽認為！”

    “我是光明神的騎士，不屬於阿芙洛狄忒。”趙不凡說得非常肯定。

    深邃的藍色眼眸漸漸被絕望所占據，尤西亞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臉：“為什麽我會認為你是我的帕裏斯。”

    “我確實不是帕裏斯，我隻是裏洛，拉奧迪賽也不是特洛伊，拜占庭帝國就更不是墨涅拉奧斯和阿伽門農。”趙不凡故作冷漠，其實他的內心同樣不好受。

    “懦夫！你是一個懦夫！”

    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哭喊，尤西亞捂著臉頰迅速逃離，盡管她根本不知道該跑去哪裏，但她仍然拚命逃跑。

    迎麵走來的查理子爵與尤西亞擦肩而過，他沒有阻止尤西亞，隻是看著尤西亞的背影輕輕歎氣，然後慢慢走到了趙不凡的身前。

    “裏洛，我最好的兄弟，為什麽要選擇讓自己痛苦？為什麽又要掩飾自己的情感？”

    “這樣對尤西亞是最好的，如果她拋開一切來拉奧迪賽，拜占庭皇室和她的家族不會輕易接受，縱然我付出足夠代價來保住一切，私奔本身也不被原諒，她的餘生將生活在一種不安和動蕩裏，永遠受人嘲笑，也無法再見到家人，等到激情褪去，她會非常後悔……我在乎她，所以我希望她好。”

    “你的愛令我覺得沉重，又像是大海一樣深邃。”查理子爵輕輕搖頭。“但我無法理解你表達愛的方式，她明明深愛著你，而你的心裏也有他，為什麽你們不選擇一起麵對？如今你給她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隻是你想給她的，而你認為這是對她好？”

    “尤西亞尚且年輕，看不到前路，而我看得很清楚。”趙不凡沉聲道。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想法掌控她的選擇和人生？”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走向錯誤。”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即便她選擇跳進深淵也不管麽？”趙不凡覺得查理的想法令人匪夷所思。

    “你認為你的阻止就一定能令她更好？你是否想過她有可能因此而生出嫉恨，甚至心性大變，走向另一個深淵？”查理子爵反問。

    “人生有很多深淵，我隻能竭力為她擋住眼前的。”

    “我完全無法理解你的這種想法。”查理子爵的眉頭越來越緊。

    “我也不認同你的想法。”趙不凡鄭重道。

    查理子爵與他對視片刻，終是轉移了話題：“好吧！好吧！我隻能說些看法，它是你的事，我無權幹涉……你打算用什麽方法把可憐的尤西亞送回拜占庭？你打算什麽時候把這位單純、熱情而且美麗的姑娘推向絕望、憤恨、痛苦和懊悔的深淵？如果你確定的話，我們必須盡快，對麽？”

    “她可以跟著拉奧迪賽的商隊一起……等等，或許我需要一些時間。”趙不凡遲疑了。

    查理子爵盯著沉默的他看了許久，然後壓低聲音說：“裏洛！我的兄弟！我知道你做夢都想回到家鄉，但塞爾柱人不會讓你通過他們的土地，法蒂瑪人同樣不會，我也已經聽說了宋帝國發生的事，知道你的妻子生死未卜，盡管我希望她仍然活著，但……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你無法改變什麽，尤西亞很好，她很適合你，你也很愛他，為什麽不能考慮與她結婚？”

    趙不凡無言以對。

    看到他的態度有所轉變，查理子爵的神色閃過一絲猶豫，不過很快又做出了決定。“我的兄弟，雖然我很不希望某些事情影響到你的選擇，但我覺得你應該了解尤西亞在做什麽……我很確定你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對於尤西亞的嚴重性，也很確定你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

    “什麽意思？”趙不凡眉頭緊皺。

    “裏洛！拜占庭的貴族宮廷侍女公然對你投懷送抱，安娜公主卻不管不問，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據說拜占庭人經常在婚前就有戀愛行為，而且不少人擁有情婦和情人，他們保有古羅馬時期的習俗，不管它是好的或是壞的。”趙不凡的眼神漸漸變得凝重。

    “你說的不錯，但尤西亞是貴族的女兒，而且擔任著貴族宮廷侍女，也就是掌管普通宮廷侍女的人之一，她的地位在拜占庭或許要比你想象中高得多，而她跟著安娜公主來拉奧迪賽更是代表著拜占庭的皇室。”

    查理子爵的語速越來越慢。

    “我不排除有些情婦和情人敢於公開投懷送抱，但那是少數，畢竟光明神認為這種行為是錯的，大多數人隻能選擇在黑暗裏行事，然後再去向光明神懺悔……你認為尤西亞為什麽膽敢公然在宴會上投懷送抱？安娜公主為什麽不顧皇室的顏麵？尤西亞長達兩天什麽事都不做，整日陪著你享受美好，你覺得它很合理？”

    “你究竟想說什麽？”趙不凡升起很不好的預感。

    “裏洛，來自東方的你仍然不夠了解這裏，依照尤西亞展露的身份，她不敢公然做你的情人，安娜公主也不會允許，你們隻能在私底下悄悄的，哪怕你們是打算戀愛結婚，明麵上也必須先經由拜占庭皇室和尤西亞的家族允許。”

    “你的意思是尤西亞的身份是假的？”

    “是的！”

    “你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趙不凡追問。

    “當然！她是安娜公主最年幼的妹妹！”

    “你說什麽？”趙不凡徹底懵了。

    “我說她是安娜公主最年幼的妹妹。”

    “親妹妹？”趙不凡滿眼難以置信。

    “是的！同一個父親和同一個母親！”

    “尤西亞是拜占庭的公主？”

    “你以為安娜公主為什麽不懲罰她？”查理子爵反問。

    “光明神在上！我究竟在做些什麽？”趙不凡深受刺激，他感覺一切就猶如做夢一般不真實。

    “你做過的事遠比你認為的要多得多，例如你奪走了塞浦路斯總督的兒子的未婚妻，盡管尤西亞並不喜歡她的未婚夫，但他們之間確實存有一紙婚約。”

    “什麽？”趙不凡再度受到巨大刺激。

    “我說你奪走了拜占庭帝國塞浦路斯總督的兒子的未婚妻，也就是拜占庭皇帝的第五個女兒。”查理子爵重複道。

    “查理！我需要緩一緩！”趙不凡覺得頭有些暈，隔了好一會兒才再度問說：“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裏洛，我比你了解這裏，自從尤西亞與你愉快地度過兩天時光以後，我覺得這件事不對，安娜公主的態度不對，我擔心有人想迫害你，所以我特意派人到拜占庭帝國打探，而我與拜占庭帝國皇室的接觸很多，想要弄清楚尤西亞的身份不算特別難。”

    “尤西亞回到拜占庭會麵臨些什麽？”趙不凡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

    “當然是為自己短暫的快樂付出代價，縱然安娜公主寵愛她，願意為她保密，但總是會有一些風聲流傳，畢竟知道這件事的人不隻是我，然後尤西亞要帶著你送給她的一切去麵對她的未婚夫以及未婚夫的家族，承擔由此帶來的一切恥辱和嘲笑，還有皇室內部的懲罰，而你……沒有人能拿你怎麽樣，拉奧迪賽隻是拜占庭帝國的附庸，屬於獨立城邦，擁有自治權，隻要我們對拜占庭仍有價值，拜占庭不至於為此發動戰爭，頂多讓我們付出一些利益層麵的代價，畢竟尤西亞是自願投懷送抱。”

    “查理！我沒有心情跟你開玩笑！”趙不凡懊惱地說。

    “裏洛，我的兄弟，但願你做出自己不會後悔的決定……現在我需要去應付客人，畢竟我的婚禮正在進行。”

    “謝謝，我會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