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美好的東西容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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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阿四停頓的時間很長,長到莊思顏都認為他不會說了,正想換個話題問問別的,卻看到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回到莊思顏身邊,就是他原來站著的那個位置。

    他看了莊思顏一眼,好像前麵剛攏起來的傲驕這會兒又一哄而散,他又變回過去那個跟在莊思顏身邊的阿四。

    “我從小跟孫喜一樣,我爹也是大戶人家的打手,但是他對我很好,給我買所有好吃的,教我習武,有空還會事著我出去玩。

    有一年,我們提前幾個月就商量好,要去外地外婆家,母親把什麽都準備好了,但到了約定的時間我爹卻沒回來。

    母親在家裏等的著急,就去了那大戶人家裏去找,可是這一去也沒回來。

    我之前是跟我爹去過那地方的,見他們都不回,就也去找,然後在那戶人家的門口,就看到我娘的屍體。

    是被刀砍死的,樣子很嚇人,死的時候眼睛還睜的很大。

    我那個時候已經十幾歲了,比現在的孫喜還大,大概已經猜到發生了不好的事,所以一口氣跑回家裏,把我能找到錢財全都帶上,也離開了家鄉。”

    他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

    時間在他們之間流淌,沒有聲音,好似無聲無息把阿四說過的話,經過的事又洗滌一遍似的。

    直到他胸口的起伏平了下去,莊思顏才問:“你是因為跟孫喜有同樣的命運,所以才同情他的?”

    阿四點頭:“他什麽也不知道,就算真的做什麽,那也是他父親叫他做的,與他無關,而他父親不過是受別人指示。”

    莊思顏輕輕搖了一下頭,問他:“那你記不記得,我們最初接觸這件事的時候,死掉的開銀莊陸林一家,還有劉吉勝一家?這兩家人都是連主連仆一起被人殺了的,你說他們的仆人犯了什麽錯?有的甚至就是掃個地,結果卻把命搭了進去。”

    阿四還沒反應過來她要說什麽,所以目光有點迷茫。

    莊思顏卻很快繞到正題:“導致他們死掉的,就是這個駱柯,因為他盜取了官銀,給了這兩家主子謀利的機會,後來又因為分利不均而互相殘殺。

    那像駱柯這樣的人活著,你知道後麵還有多少的人家會遭到滅頂之災嗎?

    大戶人家是少數,可在大戶人家裏做事的卻是多數,而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沒犯什麽錯,手上一點血都沒滴到的。”

    阿四終於安靜了。

    莊思顏也沒再說話,安靜地喝著杯裏的茶。

    已經有些微涼了,茶葉的苦味澀澀的,很不是滋味。

    她隻喝了一口,阿四就走了上來,從她手裏接走了杯子:“司先生,我再給你沏壺新的。”

    莊思顏沒動,任他沏了新茶回來,恭敬地遞回她的手裏,這才垂手站在一邊。

    什麽話也不用說了,道理他已經全部明了,而以後這裏隻會比從前更安全。

    至於孫喜,他在這裏有吃有喝,也不會受什麽苦,倒比跟著他母親還好一些,不時還能拿這裏的銀子去貼補家用。

    莊思顏隻要孫有和回來,她直覺這個人會知道很多事,也會跟很多人有關聯。

    他太過於精明,與他同期的主子,仆人都已經死了,而他到現在都沒見一個影子。

    有時候莊思顏也會想,是不是也死了?

    比如那次他們在京郊馬場的爆炸,如果他剛好在地下被炸死,那就不會有人找到他,這個人也永遠不會再出來。

    可莊思顏更相信直覺,反正他在不在,孫喜養在這裏也沒有虐待他,養一個小孩子莊思顏還是有能力的。

    此事能說到阿四放下心結是一件好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阿四也算是莊思顏的左膀右臂,關鍵時候是要起大作用的,不能總是防著他出後招。

    從自家宅子裏出來,她又去了一趟溫青那裏。

    米月清在這裏還行,比在宮裏舒服,也沒有去陽城那麽不安,溫青對她還是倍加照顧的,所以莊思顏又看到她臉上那平和的光彩。

    不過說起回宮的事,她仍是不安,把莊思顏拉到一邊問:“皇上沒有生氣嗎?”

    莊思顏也不怕傷她,笑了一句:“那也得他想起你是誰才行啊?”

    完了才補道:“沒有生氣的,這事我們之前就說好了,也都安排好了,他也希望你過的好一些。”

    米月清聽到這話卻是一怔神,半晌輕聲問:“隻是不知道我住在這裏會不會給溫先生添麻煩?”

    莊思顏到現在還沒探得溫青的消息,也不好直回這句話,隻能先敷衍過去。

    “隻是暫住著,等他好起來了,你也住煩了,想去我那裏住著也行。”

    但事後,莊思顏又去找了溫青。

    這家夥,去了兩次陽城,對莊思顏的意見大的不得了,一看到她臉色就黑成鍋底,幹脆連話也不說了,竟然把頭轉向一邊。

    莊思顏心裏發笑,臉上卻很嚴肅,緩步走到屋子中間,朗聲說:“溫青接旨。”

    本來一肚子火的溫青,猛地轉頭,隻是當他看到莊思顏那個表情時,就知道又上當了,氣不一處來,抓起床榻上的一個小靠墊就要砸上去。

    莊思顏又往前一大步,語氣嚴厲:“想好了再動手啊,我是來傳皇上口諭的。”

    虛虛實實,還真把溫青蒙了進去。

    他把靠墊捏在手裏,看著眼前可惡的女人問:“什麽口諭?傳口諭的不是都是宮的太監,什麽時候你也做起這種事了?”

    莊思顏攤攤自個兒的手,還整出一番無可奈何的樣子:“沒有辦法啊,能者多勞啊,陽城的事你要是能一個人處理,我也不必去了,還把皇上的一個妃子賠進去,想想都痛心啊。”

    這回溫青沒控製住,手裏緊緊捏著的告墊還是砸了出去。

    隻是也沒砸到莊思顏的身上,早在他舉手的時候,莊思顏已經成功躲開,還“哈哈”大笑起來。

    溫青被她笑的沒脾氣,又真的還有事求她,忍了再忍,最後還是把壞脾氣收了回去,認真說:“我不理你了,過來跟你商量點事。”

    莊思顏一蹦兩跳地回到床邊,在一張椅子上坐定,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溫青往門口看了一眼,才壓著聲音說:“她在這裏不合適,你趕緊把人接回去吧?”

    莊思顏也把聲音壓低,問他:“哪兒不合適了?”

    溫青:“她是皇兄的妃子,既是將來真的出宮,那也要另覓去處,怎可在我這裏廝混?這不合規矩。”

    莊思顏:“怎麽不合規矩了?哪兒有規矩規定她要去什麽地方?”

    這名話可捅到馬蜂窩了,溫青竟然真的把宮裏的善於嬪妃的去向說給她聽,而且麵色嚴肅,好似這件事隻這麽辦,再無別的出路。

    莊思顏從他那一堆半文言文裏,仔細把話理了一下,總結兩點:一,皇上的嬪妃沒有出宮的,可能;二,出宮隻有一種方式,那就是死了。

    封建製度害死人啊,好好的一個女孩兒,一入宮門,哪是在裏麵守活寡也不能出去。

    帶著現代思想的莊思顏,對這種規定真是深惡痛絕,不過此時跟溫青理論不出什麽。

    她還是以眼下的情形出發,告訴他:“她現在的身份已經是個死人了,沒道理再回到宮裏去,你隻管讓她在這裏住著,幫我好好照顧,等我尋到合適的去處,再把她接走。”

    溫青著急,眼神巴巴地看著她:“你能不能現在把她接走,接去你的宅子裏怎樣,我可以每月補你銀子。”

    “哈?補我銀子?以什麽理由,她是你的親人,朋友,還是啥?”

    溫青:“……”

    兩碼事啊,怎麽就被這女人給歪了?

    隻是他此時心煩意亂的,也無心管她話中的意思,隻著急地說:“沒有理由,你趕緊把人接走的再說,她真的不能在此處留了。”

    原本溫青剛開口時,莊思顏還以為他是害羞,要不然就真的因為米月清曾經是淩天成的妃子,他覺得不合適,所以才會這麽說。

    現在反而被他急切的語氣整的有些好奇了,畢竟剛從陽城回來,要把米月清留在他府裏,他好像也沒這麽大的反應。

    “到底怎麽回事啊?之前你們不是好好的嗎?怎麽才幾日不見就成這樣了,是吵架了嗎?”莊思顏問。

    溫青愣怔一下,馬上又瞪她一眼:“吵什麽架,我跟她吵得起來嗎?”

    “吵得起來啊,你跟我都吵得起來,還試圖打我,要知道我也是你皇兄的妃子,位份還比她高呢。”

    溫青:“……”

    她怎麽能跟那個人比?莊思顏的性情跟個男人差不多,也從來不把自己看成妃子,溫青倒是時常提醒自己,要尊重她,可每次隻要一看到她,一聽到她說話,就氣走胸腔,急著往外竄。

    而米月清,與她剛好相反,就算什麽也不說,往那一站就是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愛,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同樣也提醒了溫青,她的身份不一樣,她是從宮裏出來的,自帶華貴氣場。

    這樣的人,溫青隻能敬著,卻不太想靠近。

    太美好的東西,總是容易碎,他以前碰到過,也失去過,已經無心再來一次,所以才急於讓莊思顏把人帶走。

    可莊思顏跟鐵了心似的,就是違著他的心意走,還理直氣壯地說:“之前她要這兒照顧你,你一句話都不說,還欣然接受,現在好了,我們把宮裏的事都辦妥了,你又要把人趕走。溫青,你到底是何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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