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魔教教主與小媒娘(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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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繹向來不將公事講予她聽,免得她多擔憂,將澆壺置於牆腳的木台之上:“差不多了。”

    “那今晚是留在這裏用飯?”雲氏眉目一喜,但隨即又有幾分遺憾,“早知如此,娘便吩咐人做幾道你愛吃的菜了。”

    “無事,接下來幾日,我皆留於鬱南城。”他走在母親身側,神色淡淡,“娘若有哪裏想去,兒子便陪您去。”

    自蕭景登基後,三年來,他一直於秦陽與京城之間奔走,暗中摸索支持他的人,同時與雲氏當家雲德仁保持聯係。當然,為免泄露重要信息,他僅單獨與雲德仁一人見麵,故雲氏尚在世一事,也隻有這個為父的知曉。

    雖遠離京城數年,蕭繹從未斷絕查探,對當今朝堂局勢可謂了若指掌。

    當年瑜貴妃出事後,李家推波助瀾,腹背受敵的賀家便徹底沒落了。後來新帝登基,女兒成了皇太後,外孫坐上龍椅的左相李國棟更是一權獨大,權勢滔天,使得新提拔上來的年輕右相基本有名無實。

    這可踩著蕭景的尾巴了。

    鏟除異己,提拔新人,蕭景急欲培養自己的心腹,穩坐龍椅之心昭然若揭,豈容得下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獨掌大權,作威作福,即便此人是他的親外祖父。

    果然,某日夜裏,李大人突然暴斃而亡,死因不明,皇上毫不吝嗇地追封了一大堆華而不實的名號後,不顧李太後反對,以李家子弟需服喪三年為由,將占據朝廷重要官職的李家人統統下撤,換上了不少新人。

    其中自然有蕭繹早早設下的暗人,畢竟他據上一世的記憶知悉此事,已提前做了準備。

    當然,根基是否穩當,更重要的是看軍隊的實力。

    蕭景為了牢牢掌控兵權,將禁衛軍四軍的原將領來了番大洗牌,雷厲風行,眾臣頗有微詞而不敢言,生怕惹了這位小祖宗不快,無辜丟了烏紗帽。

    然而,無論他如何謹慎防備,蕭繹篤定,禁衛軍最終隻會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但此行凶險,他不願告知於母親,唯有作伴數日,先安了她的心,以盡孝道。

    ******

    皇宮,禦書房。

    蕭景一踏入屋內,身側的徐公公便上前為他解下黑狐大氅,交至小太監手裏,他旋身上座於禦案後,由著隨後步入的楚長歌直直立於禦案三尺外,待徐公公沏了茶後,才開口道:“賜座。”

    太監們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急促的腳步聲來去匆匆,很快便添了一把椅子。

    “謝皇上。”

    初春漸暖,楚長歌未披大氅,在外頭枯站甚久,到底是沾染了些許寒氣。

    然彼時少年已於軍中曆練多年,成就如今赫赫有名的北軍將領,豈會懼怕些微寒意,他謝恩入座,背脊直挺,徐徐喝上了一口熱茶。

    其他人皆退下去了,獨留徐公公於跟前斟茶。

    “愛卿近來,對韓王有何聽聞嗎?”蕭景直截了當。

    韓王?

    楚長歌眉間微不可察地一皺,隨即恢複如常:“皇上是指……”

    蕭景從手邊疊放的十數本奏折中抽出一本,徐公公會意,接過奏折交到楚長歌手上。

    他展開粗略一覽,“韓王”二字便映入眼簾。內容不多,大致是說江州、開河、鬱南等地有韓王的人馬出現,且均以普通商民身份分居於城內各區,置辦了產業,平時靠買賣生活。

    合上奏折,楚長歌若有所思:“臣聽聞韓王近日大興裁軍之事,這些人馬怕便是被裁減的士兵罷?”

    十年前,先帝的皇二子封王,遠走秦陽,許是那處山高皇帝遠,活得逍遙自在,倒也安安分分。

    去年夏更宣布裁軍,理由是近來邊境安定,大部分兵士不能盡其用,又難以成家,倒不如擇有意者放了軍籍,另謀出路。

    蕭景輕哼一聲,又抽出兩本奏折予他看,上頭分別奏報江州太守病重、鬱南太守年老請辭而先後離職,正準備推選新任太守。

    楚長歌略一思忖,指尖無意識摩挲奏折緞麵的紋理:“皇上懷疑,韓王有異動?”

    “嗯。”蕭景眼神微動,捧起茶盞輕輕吹著熱氣,徐公公便過去把奏折收了回來。

    楚長歌沉默。

    若皇上懷疑成立,則韓王打著裁減軍隊的幌子,將士兵喬裝安插在數座城內,甚至連太守都換成他的人……一旦起事,從內部控製,比從外攻占,損耗更小,勝算也更大,這算盤倒是打得不錯。

    然皇上既已猜疑,卻按兵不動,不敢打草驚蛇,隻怕是,缺了證據。

    “愛卿。”蕭景見他已有了眉目,沉聲道,“三月將至,屆時的春獵便是最好時機。朕已布下陷阱,你的任務,便是在韓王有異動時,助朕製服韓王。”他眼裏閃過一絲陰暗,“記得,朕要的是,活捉。”

    楚長歌隻覺心下一寒,垂下頭,沉聲應道:“……是。”

    ******

    臨行前日,蕭繹回到秦陽王府內,將藍淵召至跟前來問話。

    當年身板瘦弱的少年已然長大了不少,結實挺拔,無甚表情的麵容卻依舊與他十分相像,幾乎未有絲毫改變。

    “藍淵,本王此回要你做的事,稍有不慎,恐有性命之憂。”

    藍淵垂首,聲平如水:“屬下的命為王爺所救,為王爺赴死亦在所不惜。”

    “好。”蕭繹沉吟片刻,囑咐道,“切記,莫論何人逼供,均不可發一言。”

    隻有不透露任何信息,對方才會留他性命,繼續逼問。

    “屬下謹記於心。”

    “若此事一成,你能活著出來,本王便予你自由。”他的目光沉靜,卻牢牢撅住麵前的神色不明的少年,“清楚?”

    “是。”

    待藍淵重歸暗處後,他才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無聲思慮著為明日籌謀已久之事。

    走到這一步,再無退路。

    隻許成,不許敗。

    ******

    春日明媚,萬裏無雲,上京的城門大開,春獵的隊伍浩浩蕩蕩出發,前往燕山。

    待眾人抵達目的地,安頓下來後,天色已徹底黑下來了。

    銅盆內的銀霜炭燒得微微發紅,透過銅絲罩散發的熱度,將偌大的營帳烘得極暖,卻不及一股寒風從突然掀開的帳門吹入。

    一身玄鐵黑甲的高大男人大步跨入,所經之處的燭台上火光搖曳不定,很快又恢複原狀。

    蕭景手執一卷書,徐徐翻過一頁,並未抬頭,隻微微上挑的眼角泄露出幾分留意。

    “都安排好了?”

    楚長歌朝高案後之人行了一禮,肅聲道:“是,俱已照皇上吩咐安排妥當。”

    “甚好。”蕭景又徐徐翻過一頁,“確認信息已傳到韓王手上?”

    “據回報,酉時左右有人離開營帳下山,前往鬱南城,近戌時返回。”楚長歌向來不把推論當作定論,隻把探子所說複述一遍。

    況且,無論是否傳到,今晚這一步卻是不可不走的。

    蕭景放下書卷,揉著眉心,雙眼似疲憊地閉起,叫人看不見裏頭的半分情緒。

    “處置了?”

    “臣已派人監視,打算事成後再處置,以免打草驚蛇。”

    “你決定即可。”他睜開眼,眼神一片清明地看著下首的人,問,“什麽時辰了?”

    楚長歌垂首答道:“亥時了。皇上可要移駕?”

    他往那橫亙在龍帳西側的屏風瞥了一眼,微微勾唇,隨即站起身:“是該走了。”

    ******

    是夜,子時三刻。

    借著醉意迷迷糊糊睡過去的嚴大人,被某種強烈生理感覺刺醒,邊起身穿衣邊自言自語不該喝那般多酒水。

    “大人,這是去哪兒?”門口的守衛微微側身一攔,問道。

    嚴大人揮揮手:“我去方便一下。”

    守衛退開一步,恭敬道:“夜深人靜,大人快去快回。”

    “好好好……”

    他走得遠些,尋著僻靜處,見四下無人,迅速解決完,便搖搖晃晃往回走。

    忽而一陣冷風吹過,嚴大人狠狠打了個寒顫,一仰頭卻看見遠遠的一束火光劃過漆黑夜空,直直落入營區之中。

    那個方向……是龍帳所在!

    點燃的箭矢準確無誤地射穿高聳的帳頂,瞬間將華貴厚重的營布引燃,突然起勢的火光將熄燈多時營區點亮,卻是駭人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