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聞香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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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江離人麵不改色。

    “王爺,既想木燃又要煙熄,既焚火之,還想無光;但凡是有人的地方,又怎能阻斷流言蜚語?”

    上一輩子活得已經夠糊塗了,江離人現在是作古更生之人,這會兒再要她死守什麽三從四德,她大抵是做不到了。

    溫東言揚起嘴角,牙尖嘴利。好一個木燃煙熄,焚火無光。

    這時,正好西風將溫東言的藥湯送來了。

    “王爺,您該服藥了。”

    溫東言擺了擺手,“放那兒吧。”

    西風忍不住囉嗦了一句:“這藥湯且是溫的,別放涼了。”說完,看了一眼江離人便退了出去。

    江離人走到食案旁,以指腹覆上瓷碗的外壁,藥溫剛剛好。

    “王爺,先過來將藥喝了吧,這種天氣藥湯很快便會涼了。”侍執巾節、服侍男人這等事,江離人不能再熟稔了。

    想起她無微不至伺候楊晉的那些年……江離人心中一陣犯惡。

    溫東言走過來,坐下。江離人正欲收回那試藥溫的手,不料卻被溫東言一把擭住。

    猝不及防,江離人被嚇了一跳。她想要掙脫溫東言的束縛,奈何力氣卻比不過他。

    “王爺……您這是何故?”畢竟還沒有正式行三書六禮,又是初次見麵,江離人滿腦子的授受不親。

    溫東言一言不發地將她的手掌朝上擺正,再攤開她的掌心——幾個深深的指甲印並排而列。

    血早就止了,傷口上依稀可見絲絲被風幹的血漬。

    這是有多難過,才硬生生要將自己傷成這樣?

    溫東言看了一眼傷口,抬眉對上江離人的雙目,江離人慌張地避開他詢問的目光。

    “疼嗎?”溫東言問。

    江離人有些受寵若驚,她搖頭,“謝過王爺關心,不小心傷及一點皮肉罷了,並無大礙。”

    溫東言繼續盯著江離人看,“你與楊晉認識?”

    提到楊晉這個名字,江離人原本略微慌神的目光一頓,轉瞬冷眉冷眼。

    “不認識。”

    溫東言鬆開江離人的手,問:“你是否有不情願?”

    江離人不解,“阿離愚昧,不知王爺在說些什麽。”

    溫東言:“本王是問你,嫁給本王,你是否有不情願?”

    江離人抿唇一笑,“阿離也隻是俗人一個,王爺是多少女人心中的如意郎君,阿離一個庶女,有此榮幸嫁入王府,已是萬分有幸,何來不情願之說?”

    溫東言緘默不語地看著江離人,江離人多多少少有些心虛,她將藥湯輕輕推至溫東言麵前。

    “先喝藥。”

    溫東言端起那碗如同墨汁一般的湯藥,濃鬱的草藥味迎麵撲來。江離人蹙眉,光聞著都能想象其味極苦。

    溫東言將藥湯送入口中,喉結上下滑動。江離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俊臉看,想來是這藥湯喝慣了,溫東言竟眉頭也不皺一下,就將一整碗藥湯下了腹。

    等溫東言喝了藥,江離人端起一旁的琉璃茶盞,雙手奉到溫東言麵前。

    “不必。”溫東言放下藥碗。

    江離人了然,將茶盞歸回原位。

    “先前有這般侍奉過他人?”溫東言隨口一問。

    “阿離本身也不是什麽千金大小姐,再者說了,這些都是我應做的。”未婚妻就該如此,即便是還未過門,也要學好如何侍奉夫君。

    對於江離人這個回答,溫東言顯然並不算滿意。他這位未婚妻的作答,有避重就輕的嫌疑。

    還未等溫東言繼續問下去,江離人搶先一步。

    “王爺的眼睛……”

    江離人好奇,他現在究竟是否能將她看清楚。

    剛才她就發現了,溫東言看她手上傷口的時候,雙眼微微眯起,目光迷離。明顯是眼神不好,才會如此。

    見溫東言不說話,江離人忙解釋:“王爺切莫誤會些什麽,阿離先前並未刻意打探過,有關於王爺的任何事情。隻是……”

    “隻是全天下的人都知曉,本王是個罹患眼疾的病秧子,是嗎?”溫東言語氣平平,情緒幾不可辨。

    江離人沒想到溫東言會這麽直接,她一時無話可說。

    先前在酒席上的時候,江離人對溫東言的種種言行舉止,也是頗為欣賞。但是從她剛才上來獨自麵對溫東言之後,她忽然覺得有些頭疼了。

    她這個未婚夫,表麵上看著是芝蘭玉樹,翩翩君子。可實際上,教人難辯得很。

    至少來說,溫東言並不像表麵看著這般易相處。

    “回王爺,是的。”江離人毫不避諱,她也不過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溫東言:“……”

    “要嫁給一個目盲的藥罐子,是否覺得委屈了?”溫東言也不生氣,他站起來,行至窗前。

    遠景竟如此糊塗……這讓他心裏多多少少添了些不安。

    江離人走過來,與溫東言並肩而立。風經過的時候,揚起兩人的發梢,千絲萬縷糾纏綰錯在一起。

    “王爺,您總是這般誤解阿離,可是王爺心有不願?”江離人覺得溫東言或許並不願意娶她。

    溫東言:“本王有何不甘願的?一紙婚約,一生鬢畔廝守,與誰人,不都是一樣?”

    從他這句話裏麵,江離人多少能聽出來,這位昭南王對於兒女私情,並無太多神往與憧憬。

    巧了,她也是。

    她要的,亦不什麽是兒女情長、至死不渝,而是一座能讓她依附的靠山。但是要想攀上這座大靠山,她總要付出些什麽。至少,一定要讓溫東言喜歡她。

    一個男人隻有愛上一個女人了,才會千方百計為她付出。就如同楊晉為了江映雪,可殺人縱火,入魔亦無所畏懼。

    江離人看著窗外,一隻翠蜻蜓正好落在一株梨樹的矮枝上。

    春的天氣就是如此,方才還風和日麗的天空,不知何時天就變了個色。天地間灰蒙蒙的一片,眼看是免不了又要落一場綿綿細細的春雨。

    “王爺就未曾想過,要找個兩廂情願之人,赴春光共華發嗎?”江離人聲音平添幾許蒼涼。

    她想過,也曾不顧一切去做過。隻是,最後換來的卻是肝腸寸斷。

    良久,溫東言才回道:“未曾。”

    意簡言賅之後,兩廂無言。

    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路過凡間的雨點滴落在屋簷上,耳邊是非常撓人的沙沙雨聲。遠處雨霧迷蒙,細看還覺得別有一番意境。

    屋裏的青銅鏤花熏香爐內,正焚著一爐淡淡的名香。嫋嫋煙雲,若有似無地飄出窗外。江離人伸出骨節分明的素手,斜雨隨風一起落入她的掌心,冰涼透骨。

    真好,四季五象,她看得見,也摸得到。也唯有如此,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死過一次,方懂“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之極美,也方知惜命。

    “王爺,下雨了。”江離人輕聲呢喃。

    身旁久久無人回應。江離人轉過臉,隻見溫東言那深邃的眼眸正盯著自己看。他的眼神清澈如鏡,卻又似深海深不可測。

    “王爺?”

    溫東言淡然一瞥,將視線放回正前方,“本王不聾,也還沒瞎。”

    江離人:“……”

    如此不解風情的男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