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鬼魅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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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雨微風零落一地海棠花,偶爾會看到幾隻家燕在雨中來回穿梭。
江離人正望著遠處出神,忽然有兩個影子闖入眼簾中。是楊晉與江映雪。
往來朱雀台的途中,左邊岔去的那條平橋是不設廊簷的。此時楊晉正以自己的外袍作傘,雙手將衣裳舉在江映雪頭上,為她遮風擋雨。
他們一路小跑,楊晉一臉的欣悅溢於言表。
江離人就這麽安靜地看著他們,直到他們越跑越近,最後消失在眼皮子底下。不多時,樓下又傳來笙歌樂舞的聲音。
“走吧。”江離人欲轉身下樓。
“去哪兒?”
“如今外頭下雨,賓客們都回到酒席上了,王爺不需要下去嗎?”
溫東言原地不動,意簡言賅:“不需要。”
聞言,江離人的腳步頓了頓,終是回到原處與他窗前靜立,聞香聽雨。
“你與楊晉是什麽關係?”溫東言麵無表情。
猝不及防又被溫東言問了一次關於楊晉的問題,江離人一愣。溫東言的眼神不是不好嗎?怎會觀察得如此細微?
“王爺,阿離與鎮國公大人素昧平生。”江離人固執己詞。
溫東言:“阿離,你可明白江家為何要將你嫁入王府?”
江離人並不蠢,溫東言話裏是什麽意思,她一聽便知。
她溫婉一笑,“明白。也請王爺明鑒,阿離並不曾欺瞞王爺,對王爺隻一心不二。”
溫東言側身麵向江離人,伸出一隻手輕輕觸碰江離人的下頜線。
感受著溫東言粗糙的指腹摩挲自己的下頜角,溫東言不動聲色的模樣,竟讓江離人心生駭意。
溫東言緩緩捏住江離人的下巴,俯身靠近她,附在她耳畔輕聲道:
“你明白最好,即便你有不情願的地方,餘下的也是本王說了算。”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裏卻是一種不容她抗拒的警告。江離人眼裏落了些驚怵,隱隱覺得不安。
“想要嫁入王府,就得守本王的規矩。”他鬆了手,眼底盡是不屑。
雨約莫下了半個時辰左右,天就放晴了。金黃色的餘暉自天邊的雲絮中傾瀉而下,千絲萬縷匯成一片,遠遠看著就像是織女遺落人間的一梭薄紗。
臨到日暮西沉,酒宴方是堪堪煞尾,參加宴會的人們也陸陸續續離開了王府。
前腳剛準備踏出王府的大門,江離人卻被身後一人叫住了。
“江二小姐,且慢!”
江離人斂足,回首,來者是溫東言的暗衛,西風。
“江小姐,這是王爺讓我交給你的。他讓你好生悠著,切記別讓傷口碰了生水。”西風笑著將手中一個小藥瓶遞到江離人麵前。
江離人接過來看了一眼,是金瘡藥。
“有勞,替我謝過你們家王爺。”江離人笑容素淡。
西風嘿嘿一笑,目送著自家準王妃上了馬車後,回頭看一眼這東門最近處的雲杪樓上——果不其然。
溫東言站在雲杪樓的高處,看著江離人拿了藥;看著江離人上了車;最後,那輛披著橘色餘暉的馬車,緩緩地朝著落日的方向駛去,日光將車身的影子拉得很長。
夕陽宛如含羞的少女,紅著臉悄悄躲遠,晚霞是少女臉上的一襲朦朧絳綃。
雖然,這一切他都看得不真切,但是方才那碗藥下腹之後,總算不至於讓他連她的影子都看不清。
說不上來是什麽原因,這是溫東言初次見江離人,卻莫名其妙地有一種“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的感覺。
怪矣怪矣。
歸去這時,江映雪並未與江離人同乘一車。江離人獨自坐在馬車裏,借著餘日的光細細看著手中瓷白的小藥瓶。
她一時半會兒是看不懂這個昭南王,摸不清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不過,這瓶藥還是讓江離人心中難免一暖。
江離人心思:或許他也並非冷漠可怖之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馬車走著走著,隨著一聲劃破夜空的嘶鳴聲,江離人的身子猛地往前傾去。意外來得猝不及防,她亦毫無防備,在車廂裏被重重一震,就一個跟頭翻出了馬車外麵。
所幸她學過武功,身手也不差,才不至於在這種情況下受多大的傷。隻是左手臂在翻落馬車之時,被門框撞得生疼。
江離人吃痛地揉著自己的左臂站起來,一邊腳踝也隨之傳來陣陣的疼痛感。
要命……江離人皺著眉頭嘶了一口涼氣。
馬車壞在了一個空曠野地的一個下坡路上,馬兒大抵是受了驚,現在已經不知所蹤。所幸,這隻是個小土坡,坡度並不明顯,不然估計她整個人會被甩出更遠的地方。
舉目四望,天地玄黃,這周遭隻有馬車門外懸有一盞燈籠用以照明。
江離人取下燈籠,行至長轅前端。經過一番查看後,她發現事有蹊蹺——禁錮著馬兒的韁繩明顯是被利器所割斷的。
江離人正疑惑怎地不見把式出聲,卻隱隱約約發現不遠處的地上躺著個人。
提燈走近一看,車把式已經涼了,一箭穿喉命喪黃泉。
江離人警惕地看著四周,四野寂寂,沒有任何風吹草動。這種暴風雨臨來前的寂靜,更是容易將人困於一種四麵楚歌的怵惕中。
溫東言喜靜,府邸建在了永安城東郊外一處湖光山色之地。從王府到市內,坐馬車的話路程少說也得半個時辰。如今還未走出個十裏地,就在這荒地上出了意外。江遠山他們的馬車走得快,壓根不回頭看一眼,江離人犯了愁。
草地上還沾著雨後留下的水珠,在這芳草萋萋的地方稍稍站久了一些,江離人腳下的繡鞋很快傳來濕涼的感覺。
霎時間感受到一股殺氣迎麵直來,江離人敏捷地擺腰偏身,一根弩箭堪堪從她的鬢畔劃過。
江離人快速揀起方才自車廂內落下的油紙傘,打開。弩箭從一個方向同時朝著她射來。她以最快的速度轉動手中的油紙傘,數支弩箭被擊落在地。
被遺棄在地的燈籠滅了。
緊接著,幾個黑衣人從一旁的灌木叢內衝出來,負傷在身易占下風,江離人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夜幕籠罩著整片大地,從空中俯瞰東郊這一處荒地,隻見一抹暗紅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往前跑著,後麵數隻影影綽綽窮追不舍的黑影,就像是叢林中吃人的鬼魅魍魎。
樹上受了驚的黑鳥撲棱而起,鳴啼聲就似神婆的喊魂,極其詭異又難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