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晉雙唇緊抿，眉心擰成一個“川”字。

    “昭南王又如何？你以為我真的爭不過他溫東言嗎？！”

    江離人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

    “確實，楊大人可非池中之物。前段時日的天舟城刺史一案，楊大人竟毫不受牽連影響，可見朝廷極是重用楊大人！”

    說來，她以前竟不知，楊晉在朝中竟有如此能耐。

    “阿離……”楊晉的目光忽然變得悲哀，“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在恨我？”

    江離人睜大雙目看他，直覺背脊發涼。他……他在說些什麽？

    “你……你在胡說些什麽？”

    “對不起……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啊離……”楊晉星眸泛紅。

    江離人眼裏盛滿了不可置信，她絳唇微張，卻是半日也道不出一個字。

    不，這不可能。

    “我本以為，老天爺給了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是讓我彌補我曾經帶給你的傷害……可是……”楊晉神色痛苦。

    “嗡”的一聲，江離人腦袋一片空白。她僵滯失神地看著楊晉，一時間竟感到心慌。

    楊晉繼續道：“當我日漸發現你待我極為冷漠不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一定是在恨我……阿離，對不起！”

    江離人皺著眉頭苦澀一笑，眼眶也紅了一圈。

    她終是明白了，楊晉因何會對她苦苦糾纏。原來，不止是她一人記得所有。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江離人冷漠地說道。

    太髒了，那段過往。

    有些往事，隻能默默刻印在心中記恨，拿出來見光，不過是作繭自縛。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隻是在怨我恨我，但是心裏一定還放不下過去，對嗎？”

    放不下？簡直教人貽笑大方。

    是誰親手將她殺死，如今還跟她說她放不下？

    “對不起……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再求你原諒我，但是我真的放不下，對不起，阿離！”他口口聲聲道著歉。

    真是諷刺啊，她當時是怎麽跪在冰天雪地裏求他的？就像條狗一樣，被他羞辱，被他一刀刀紮進心髒裏。

    這個將她毀得麵目全非的惡魔，怎會有臉來求她原諒？

    “對不起？你在跟誰說對不起？曾經的江離人已經死了……是被你親手送進地獄的！楊晉，你到死都不會得到我的原諒！”

    命運竟如此捉弄人，往事曆曆在目，叫她如何能忘？

    “阿離，我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你這樣子我的心真的好痛！”楊晉一個大男人竟在她麵前哭了。

    以前，她從未見過他流淚。

    “痛？我巴不得將你的心挖出來再千刀萬剮！”江離人惡狠狠地盯著他看，“我告訴你，別再來糾纏我！”

    說完，她揚長而去。

    “我一定會將你搶回來的……”他不甘地看著她的背影。

    硬撐著走到了一段路，江離人走不動了，背靠牆麵而立。她此時就像是失魂落魄了一般，六神無主。

    為何？

    她明明可以悄無聲息地重新開始，為何老天爺要這般戲弄她？那種作惡多端的人，憑什麽能得到悔過自新的機會？

    曾經離經叛道、謀人性命的楊晉憑什麽？以及……曾經善惡混雜、害人害己的她，又憑什麽……？

    那麽多個已逝的日日夜夜，在她的腦海裏反反複複，最後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要舍棄一個人或許不難，但是要完全忘卻那些一起走過的春夏秋冬，總歸是會令人一時間無計可施。

    江離人此刻就是這樣，一邊恨著他，一邊卻又逃不出那個記憶的漩渦。

    “師妹？”

    聽到有人說話，江離人忙別過臉擦了擦眼角。等等，這聲音……她循聲看去。

    “師兄……你怎麽會在這裏？”江離人愣住，鳳天涯怎麽會出現在長梅山莊裏頭？

    “真的是你，你可算是回來了！”鳳天涯走了過來，“還以為你打算定居王府了呢！”

    江離人問：“你……你這兩天該不會是住在這裏了？”

    鳳天涯從容自在地笑著回答她：“沒錯，我現在就住這裏！”

    果真，這天底下還真沒有她師兄賴不到的地方。不消說，一定是鳳天涯厚著臉皮來找她母親了。

    “怎麽？師妹不樂意了？是嫌師兄來你家蹭吃蹭喝了？”

    江離人曉得師兄是故意刺激她，便接茬道：“是啊，您可討嫌得很，勞煩師兄您走人吧。”

    “你看看你，還真是忘本！死丫頭，你還不如鏡心有點良心呢，起碼鏡心在知道我無處可歸的時候，願意將我帶來見三娘。你倒好……將我拋棄在大街上，直接就跟你的王爺風花雪月去了。”

    後半句話聽得江離人一陣耳根發燙，她四下看了周圍一眼。

    “師兄，你別亂說話！”

    鳳天涯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江離人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也有了廉恥之心。

    “呸！瞧師兄這嘴碎的，師兄粗俗慣了，一時忘了我家小師妹現在也是個知羞的大姑娘了，莫怪莫怪！”鳳天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江離人笑他：“是，粗俗得很，像個野人！”

    從前，江離人與鳳天涯偷懶不練功，常常一同跑出去撒野，等天抹黑了才溜回不夜穀。師父每回訓他們的時候，口頭禪就是“像個野人”。

    思及此處，江離人忽然有些惆悵。

    “好想師父他老人家……”她抿了抿嘴。

    江離人十二歲拜決明子為師，十六歲那年，師父與大師兄鳳天涯遊曆四海去了，她便下了山繼續與母親一起生活。

    正常算來，她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過師父，可在她的記憶裏何止一年？前世與師門斷絕關係之後，直到慘死的那一天，她都沒有再見過師父。

    勾勾手指頭一算，少說也兩年有餘了。

    “牽掛師父了？那哪天我們一道回離恨崖？”鳳天涯提議道。

    江離人兩眼放光，問：“真的嗎？”

    鳳天涯：“你這妮子真是奇怪，不夜穀也是你的家，為什麽不能回去？隻要你這邊沒問題，師兄隨時可以陪你回去！”

    江離人莞爾一笑，可以回不夜穀真好。

    她在心裏盤算著，等她身上的傷養上幾天，好得將近了就回去一趟。

    也有許多年，她沒有再去守約等一個人，是時候該回去看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