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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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柏喬的能力這事很快就辦完了,事情幹淨利落,順天侯非常滿意,與此同時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這事你交給誰去做的?”

    堂堂將軍自然不可能自己捉刀跑到某個村莊實行殺人滅口的事情,自然是交給信得過的屬下去幹的。順天侯的問話讓柏喬意識到不對勁,搪塞著隻說是自己得力的部下。

    “別和我打馬虎眼,我知道你最信得過的人就是盧光武,你就是派他去做的吧。把他解決了這事才真正到此為止我要你親自去做。”

    “光武不會出賣我。”

    “你沒聽見我在說什麽?”

    “光武和我一起長大。”

    “那又如何?他隻是柏家的一條狗。”順天侯在說這話時倒顯出了些公侯的魄力和氣勢:“他若把事情泄露出去,柏炎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是嫡長,安定這宅子裏的一切是你的本分和職責。”

    這理由令柏喬無話可說,從外書房出來一路他都在思索,究竟是什麽時候讓自己陷入這樣騎虎難下的境地。仿佛就是那一年,柏炎帶著司徒靈回到京城先來向他請安,那一雙緊緊牽在一起的手映入他的眼簾,他雖不說欣喜若狂但還是為柏炎感到欣慰。

    這個弟弟他是了解的,性子冷淡到不像話,如今既有個人可以改變他的無趣,這其實是一件大有益處的好事。

    後來發生什麽事?二弟一定是上輩子作孽才會攤上他這種哥哥。

    敲門聲將他從回憶中拉出,重重拋回現實世界,盧光武穿著一身樸素的袍衫、腰板挺直地走進來問:“小侯爺,你找我?”

    “嗯。”

    “屋裏這麽暗,小侯爺怎麽不把窗打開?”

    “別管這些,你坐。”柏炎指了指麵前。

    “哎、好。”盧光武也不拘謹,借著昏暗的光線走到書桌前幹幹脆脆地坐了下來,等著對方發話。

    柏喬靠在椅背上,雙手不安地搓著凳子兩邊的扶手,他手心出了汗,又黏又膩,像窗外秋老虎的燥熱讓人甩不脫避不走。這焦躁的樣子落在盧光武的眼裏,他低下頭沒有主動打破沉默。

    半晌,柏喬舔了舔幹燥到煩躁的嘴唇開口問:“光武,你跟著我多久了?”

    盧光武抬頭答:“卑職十三歲到了小侯爺身邊,如今也有二十年了。”

    “哦……原來這麽久了。”

    盧光武哂笑一聲。

    柏喬起身,繞著桌子慢慢踱到另一頭,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捏了捏說:“我身邊的人裏你是跟得最久、也最得力的,你自己也有出息,不曾給我丟過臉麵。”

    “承蒙小侯爺抬舉,卑職不敢懈怠。”

    “你是武將,偏偏替我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盧光武沒有回答,慢慢聽到背後的人鼻子裏長長散出一口氣,這才說:“小侯爺也有為難的地方,卑職替您排憂是應該的。”

    柏喬“嗯”一聲算做回答,一手仍舊搭在他的肩上,另一手從袖子裏取出一根細長的鋼針。

    他從來不和盧光武一起出去飲酒作樂,如果是在外頭下手那反而顯得反常;在書房裏用這樣隱秘的方式處理盧光武是最好的選擇,既方便又幹淨,沒有人會對視他為心腹手足的柏炎生疑。隻說暴斃或是其他,其實簡單易了。

    柏喬盯著他脖子上致命的穴位,兩根手指不安地來回搓著鋼針。如果連這個跟著自己二十年的忠心耿耿的下屬都殺了,他不知道自己還算是個什麽東西。

    他不想變成自己父親那種人。

    可是他越陷越深,他變得沒有選擇。

    盧光武坐在椅子上沒有回頭,直到感覺按著自己肩膀的手臂輕輕抬了起來,這才突然開口:“小侯爺。”

    柏喬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問:“什麽?”

    “卑職有件事情請您幫忙。”

    “你說。”

    “我的大兒子也到了開蒙的年紀,希望可以讓他在柏家的家塾裏上學,這樣有相熟的人日常照看也能放心。”

    “這不是問題。”不用他說,柏炎自然會替他照顧好妻兒。

    “那卑職鬥膽再求一事。”

    “嗯。”

    “內子身子不好,卑職不想自己不在後她要出去熬活貼補,還望小侯爺垂憐,對卑職家中關照一二。”

    “你要去哪?”

    盧光武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說:“小侯爺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您應該是尊貴的,不該被人脅迫去做什麽,即使那個人是您的父親。此外這座宅子裏,隻有炎二爺對小侯爺是有手足之情的。其他人,包括侯爺,小侯爺都不能敞開心胸信任他們。”

    這是柏喬最不願意談起的事情,一說到柏炎的事情就讓他不快,那種強烈的負罪感令他寢食難安。不止是對二弟的負罪感,更是對一個無辜的女人。

    他正覺得痛苦,就聽盧光武說:“我要說的都說已講完,現在小侯爺可以動手了。”

    柏喬一瞬間愣住了,手指一鬆,鋼針“哐啷”一聲砸在地上,他詫異地問出口:“你都知道了。”

    “卑職不知道,卑職是胡猜的。”盧光武還是這麽平靜:“您小時候常說咱們混一塊是一輩子的事情,小侯爺什麽時候急著和卑職敘過舊?難道不是因為要送我上路?”

    “光武……”

    “卑職知道這一定是侯爺的意思,如果這樣可以讓您交差,卑職沒有怨言。”

    柏喬倒退兩步,正好站在最陰冷的角落裏。他是個什麽東西啊,用更多的錯誤去彌補當年那個錯誤,就算殺了盧光武,如果順天侯還要他去除掉盧光武的家人,他也要照做嗎?

    柏炎、光武,背叛完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他的人生還剩下什麽?

    他用手搓著自己的五官說:“光武,離開京城。”

    “卑職在這裏生了根,能逃到哪去?”盧光武起身說:“如果小侯爺今天下不了手,那就明天,明天也下不了手,那就後天,您知道可以在哪裏找到我。”

    他打開門走了出去,陽光漏進來又被擋在門外,柏喬靠在角落裏全身冰涼。

    和柏炎一樣,他從順天侯那裏天然繼承了那種對人的冷漠,但他和父親並不完全一樣。順天侯大約已經拋棄了人性的那一部分,可是他還沒有,他永遠也不能完全擺脫作為人的部分。

    他再沒有辦法承受這個謊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