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嶽父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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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初八日,晴。

    接連下了一夜的大雪,終於在翌日日出之時停止。融融的陽光照亮著銀光閃閃的蒼雲山,化開的雪水滴滴墜入塵土,銀裝素裹的世界留下一片殘像。

    辰時,著一襲暗紅色軟毛織錦披風的美豔女子行色匆匆地推開單家的朱漆大門,清幽古樸的莊園彼時已是一片死寂,哪裏還有昨日熱鬧的景象。唯有偏暗的一隅偶爾傳來微弱的“沙沙聲”,便似在人心中輕輕的刮著,擾了一片詭譎的寧靜。

    匆忙中,銀姬緩了步伐向仍在空地上奮帚疾掃、麵如冠玉的青年投去驚鴻一瞥。隻是一瞥,已足以讓她大驚失色。隨後,她斂了臉上的慌亂,加快了腳程向大廳走去。

    甫一進門,一道猛烈的罡風撲麵而來,刮得她臉頰生疼。銀姬敏捷的一個閃躲,堪堪避開了從天而降的沉沉勢道,翻飛的披風下尖細的雙手已呈爪式,回身便是一個反擊,鮮紅的蔻丹在空氣中嘯出一道淩厲的劍氣,直直向偷襲的人當頭掃去。

    待那柔軟暗紅的披風夾雜風雷之勢在眼前翻滾沉降後,卻浮現出一張胡須拉茬、怒發衝天的臉,粗獷彪悍的中年男子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望著她,神誌已不太清醒。

    銀姬大驚失色,慌忙收了掌勢,反手便給了那山大王般一臉凶相的男人一個響亮的巴掌。“啪”的一聲之後,大廳裏頓時安靜下來,靜得讓人膽寒。

    “萬丈金,你這是作什麽?”銀姬柳眉微皺,抖落了一下散亂的衣衫,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粗野漢子在原地呆愣了半晌,忽而認出她是誰,急急撲過去,一把抓住銀姬的手臂,沙啞著嗓子聲聲問著:“你看到他了嗎?是他半夜把十一帶走了……告訴我,他在哪裏?”

    銀姬忍著臂上的疼痛,冷著一張嫵媚妖豔的臉,厲聲道:“誰把十一夫人帶走了?”

    萬丈金高大的身軀晃了晃,而後蹲了下去抱著頭,像個孩子般喃喃低語著:“我不知道他是誰……我想跟上他,但他竟然會使破空之術。這樣厲害的術法,他一介凡人怎麽會使?”而後,粗莽的漢子抬起布滿血絲的眼,定定的望著銀姬:“你告訴我,他究竟是誰?”

    “破空術!”銀姬眸色微變,但仍心存僥幸的她沒有理會已近瘋癲的南界妖王,厲眼睃巡將大廳內的所有物事皆掃了一遍。恍惚間,看到廳中上座的紫檀雕花木案上擱著一張帶字的尺書,遂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拾了起來。

    那尺書尤帶著熟悉的墨香。而書上的字各個蒼勁雄渾、妙致毫巔,筆筆氣勢驚人,寥寥幾行竟呈笑傲眾生之態。這哪裏是尋常信箋,信箋後隱藏的分明是世上最厲害之人。

    銀姬極美的臉霎時變得蒼白無血色,一顆心瞬間分成了兩極,竟是半分渴望,半分驚懼,折磨著她似墜入冰火兩重天,痛與快樂參半。最後,卻是渴望壓抑了驚懼……

    嫵媚豔麗的女人用手慌忙梳理了微亂的發,眼中滿是姑娘家會情郎時的嬌羞喜悅。她嫣紅的唇輕啟,媚眼如絲的望向廳外碧藍澄淨的天,悠悠道:“七萬年了,我終於可以再見到他……”

    萬丈金狠狠穩住心神,注視著蒼雲山上空凝結的似雲又似水的淼淼仙氣,忽而一把扯過銀姬的手,咬牙道:“老子問你,是不是那個人來了?”

    那銀姬也不掙紮,反而“咯咯”一笑,歡快的揚起手中的一簽尺書,譏諷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難道你還鬥得過他?可笑你與他共處一室竟不自知……哪裏來的單家家主,他——分明姓陸!”

    萬丈金如遭雷擊,種種過往的片段在腦中慢慢疊放,最後一一凝聚成單家家主的輪廓。白衣華發、風姿濯秀、麵容清冽、淩厲霸氣……那傲視蒼生的男子,在單家主位端坐著,僅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能讓他驚懼不已;若在須彌靈境端坐著,必是另一番超脫三教、淩駕六界的模樣。

    須臾,曾經叱吒妖道的南界之主自嘲一笑:“我這嶽父大人,來頭不小嘛!”

    “老不要臉,虧你叫得出口!”銀姬直接啐他:“不過就你這榆木腦袋,也不值當他費多大的手段……”

    萬丈金也不惱,隻是滿麵愁容道:“這事兒,如何又把他招來了?”

    銀姬眼睛直直的盯著他,臉色忽而轉冷:“一切因由,怕隻有你的十一夫人清楚了!”而後,女人低頭若無其事的撥弄著手指火紅的蔻丹,幽幽歎道:“或許,她確是故人之女;又或許,為陸壓親生。不過,若她騙了我,現下我的青兒怕早已屍骨無存了;若她沒有騙我,以青兒那微末伎倆,哪裏能瞞住大羅天主許久,以後怕也會屍骨無存……隻是,可憐了我的青兒,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局!”

    萬丈金以為她瘋病再犯,沒來由一陣心煩,伸出手不耐道:“給我!”

    銀姬扭頭看他,有些吃驚:“怎麽?你竟真想同他鬥上一鬥?”卻換來萬丈金一聲苦笑:“老子無論如何都要將十一帶走的……這許多年隻有她讓我知道,自己還活著!”

    銀姬嘴角露出一點淺笑:“早知你是個癡情的,卻不料癡情至此!”而後,緩緩解下腰間束著的粗布袋子遞給他,輕聲問了一句:“錦娘呢?你又當她是什麽……”

    萬丈金握緊布袋,眼神凝重,平靜道:“她曾是我的陳年舊夢,現下,卻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刺,紮得老子血淋淋的!”

    銀姬秀眉微皺:“沒料到你這大老粗倒有作詩人的潛質!其實,你真該同她談談。或許,你也是她心中的刺!”

    萬丈金長袖一拂,看也不看身後人一眼,邁開步子便往外走:“尋了機會,你便逃吧!被他捉住了,可不是好耍的。”

    銀姬莫名道:“逃?逃哪裏去……”而後輕聲一笑道:“我常常在想,自己過的這一天天渾渾噩噩的日子,究竟是在躲他,還是在尋他。若有一日蒙上天垂憐能見他一麵,我還想問他要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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