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蝶戀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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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雲山上空的天蔚藍澄清,白色的雲層似縹緲的煙波幻化出萬千形態。那雲,卻又不是雲,是磅礴強盛的仙靈之氣,在方寸之地微微浮動著,越積越厚,直到蒙蔽了整個天空。

    彼時,萬丈金匆匆提了彌勒的乾坤袋,從單家廳中走出之時,蒼雲山的風景已然變色。周遭的河川林野、溪流灘塗在白駒過隙中已經曆了億萬個凡世,變換了容顏。

    人還是那個人,但山水風光已然不在!

    萬丈金放眼遠眺,目光所及之處繁花似錦、如夢如幻、千般巧思、萬般旖旎。此地,卻既非蒼雲山,也非他所知曉的任一處天地人間。

    苦苦修行的掃地人還在,麵容溫潤如玉,隻是不複小廝打扮。

    萬丈金猿臂一撈,提溜過弱雞子書生的領口,粗嘎著嗓音說:“老子問你,這是何處?”

    魔族四皇子軒轅北暻艱難的墊著腳,卻眉目含笑彬彬有禮道:“英雄,君子動口不動手,有話好好說”

    粗獷漢子眼中布滿紅絲,聲音嘶啞:“你少給老子裝瘋賣傻,陸壓在哪裏?十一在哪裏?快說……”

    軒轅北暻縮了縮脖子,無可奈何的望著他身後道:“陸壓在哪裏,本皇子不知道,也奉勸閣下不見他為妙!至於好妹子嘛……她不是來了嗎?”

    彼時,一陣清脆的鈴聲像突然盛開的優曇花,在寂靜的山間綻放,由遠及近,似編織了一個纏綿悱惻的夢。

    萬丈金猛然回頭,卻被眼前的光彩迷花了眼。

    一個紅衣如火的女子沐著清晨的微光從繁花深處徐徐走來。她眉眼含著清淡的笑意,麵龐卻帶了隱隱的病容,更襯得膚色勝雪,出塵如仙。昨日明明是靈動少女的妝扮,今日卻飛揚了一頭如瀑長發,一顰一笑間竟較往昔嬌媚無骨又入豔三分,憑添了萬種風情。

    數十萬年間在美人堆裏流連忘返的魔族四皇子乍一見微光下女子此時的模樣,也不免心念微動,腦海裏“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八個字一一浮現,竟勾勒出一幅驚豔曠世的畫麵。

    原來情欲,足以讓人形神俱醉,一夜沉香。

    待到近前,女子微微笑道:“你們在打架嗎?誰贏了……”說完,掩唇輕咳了兩聲,麵容略帶潮紅的病態。

    萬丈金見她唇色有些發白,連追究昨夜的事也忘了,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幹啞的問:“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單靈夕目光清明的看著他,搖頭道:“不過風寒罷了,不妨事!”

    萬丈金抬起一雙粗糙的大手摸著她光潔的額頭,掌中卻炙熱滾燙,心中一急:“既然病著,還出來作什麽?”

    單靈夕看他明明是粗漢一個,卻也柔情萬千,不免動容。遂悠悠道:“萬丈金,你把乾坤袋給我便下山罷!”

    粗莽漢子看著她的雙眼即癡且愣,半晌沒有說話。

    單靈夕輕聲一歎:“我已求了他,不與你計較前事……萬妖鎮、蒼雲山的種種不過是為了取回乾坤袋所設的計。我對你——實是沒有半點真心!”

    聞言,萬丈金腦中頓時空白一片,而後失魂落魄的望著眼前的女子,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騙我的……”

    旁觀者魔族四皇子見狀,也是心中感歎:情或許真沒有,但義卻並非沒有!想來她為求得那腹黑霸道的大羅天主不深究此事,也是付出了不少代價。這粗漢子又哪裏懂得“無緣莫強求”的道理。

    單靈夕抬眼望著天空仙氣渺渺的雲水結界,莞爾一笑:“是啊!我對你說的每句話都是騙你的。當你踏進蒼雲山的第一步,便入了須彌雲水結界,若無大羅天主應允,此生休想再走出去。即使有乾坤袋,也無力回天……”而後回頭,問他一句:“我是不是很會騙人?”

    萬丈金看著女子晶瑩剔透的容顏,心如刀割。深知今日若離開這裏,此生便再無見麵機會,即使千般惱她、恨她,也不及分離苦楚的萬分之一,無奈臨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錦娘那裏,煩你帶句話。便說:一百年後,母子必有見麵之時,她自然知曉何意!”單靈夕定定的看著粗莽漢子,最後唯剩一歎:“憐取眼前人,你好自為之罷!”

    萬丈金無聲苦悶,緩緩抬手將乾坤袋遞給她。當女子伸手時,他看見那指尖如青蔥碰觸著袋口,指上似傳來熱度蔓延開來,滾燙著他的心,竟舍不得丟手。

    怔忪間,一道厲嗬破空而來。隨後,一個暗紅色身影從萬丈金前時現身的蒼雲山接口衝出,迅捷如閃電的手須臾一晃,奪了布袋便消失了影跡,空氣中隻留下一陣絢爛醉人的脂粉香味。那香,甜膩如糖,又混濁著酒和含笑的清冽濃鬱,頃刻便在方寸間蔓延。

    “蝶戀花!”單靈夕眸光微訝,心道不妙,遂迅速抬袖掩鼻,卻止不住一點甜香進入口舌。早前她曾翻閱過葉雲深私藏的典籍,聞得姬蛇族有一迷情之藥,其味似糖似酒似花,是蛇族尚未飛升人形,持獸態享獸欲之時為惑心儀之人所製,且毒性綿延不絕,厲害非常。

    這邊廂,已化身丈餘高,人首蛇身的絕豔女子,身姿妖嬈坦胸露乳,獨立於一方岩石之上,目露凶光口吐紅芯,似笑非笑道:“小丫頭,好見識!”

    一旁的軒轅北暻大驚,這蝶戀花實是世上最下作的情欲之毒。中毒之人在三日內將苦苦受那情欲煎熬、痛不欲生,但若把持不住放任沾染,以後則再無治愈可能,逐漸淪為沉陷風月之人。他須臾祭出三尺青峰劍,立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麵色含怒聲音冷厲:“老妖婦,把解藥交出來!”

    銀姬粗長的蛇尾泛著幽黑的鱗光,尾間每一次擺動撞擊在岩石之上,都發出沉悶的響聲,帶起塵土一片。聽到叫罵聲,那女人也不惱,唇間甚至牽起一絲媚笑,而後一字一句道:“蝶戀花毒,無需解藥!若能找個床笫之人不日即愈……小丫頭,你說本娘娘對你好不好?”

    單靈夕斜睨著眼前半人半獸的蛇妖,也回敬了她一絲媚笑:“娘娘對青兒,當真好得很……”

    銀姬被激得大怒,蛇尾一個發力便斷了半塊山石:“臭丫頭,你殺了青兒又幾番誆騙於我,若一掌要了你的命,倒大大便宜了你。本娘娘卻要你做那千人騎萬人跨的,享世間極樂之事!”

    單靈夕斂了笑意,幽幽回了一句:“你曾在他茶中放的,便是此藥嗎?”

    聞言,銀姬大駭:“此事,你卻從何得知?”

    單靈夕麵無表情道:“你殘害生靈,行跡卑劣,他滅你一族,卻算不得心狠手辣……”

    銀姬聽她句句講來,皆如剜肉剔骨般,將自己的傷疤一點點揭開來,暴曬在陽光下,直弄得鮮血淋淋,痛入骨髓,連僅剩的一點理智也在逐漸喪失:“萬丈金,這女人你若不要,老娘便將她賣入青樓作娼妓!”

    單靈夕卻極鎮定:“娼妓便娼妓,總比你又老又醜沒人要得好……你回頭看看鏡中的自己,是副什麽模樣?”

    銀姬驚慌失措的猛轉過身,低頭一看,卻似被眼前的景象夢魘般,狂嘯一聲:“不,這是誰?這不是我……”

    單靈夕在一旁冷眼看著,緩緩吟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後麵兩句,我記不住了,你還記得嗎?”

    銀姬癡懵地抱住頭,然後痛苦的用尖尖的指甲對著自己的臉便是一陣抓撓,一邊嚶嚶哭泣著,一邊喃喃自語著:“陸壓,你告訴我——這詩後麵兩句是什麽?你告訴我,好不好……”

    軒轅北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而後好奇的往銀姬身後一探——那瘋女人腳下哪有什麽鏡子,分明是山岩旁的一眼鏡湖。那湖水波光粼粼,微微輕風拂來,湖麵蕩起層層漣漪,便似一塊不斷折疊的明鏡,照得人麵目全非。

    女人的哭聲依然淒厲悲愴,在山間回蕩不絕。她蹲在岩石上,默默的看著湖中一張血跡斑斑的臉,時哭時笑,瘋瘋癲癲。

    單靈夕閉上眼,穩了穩心神,而後睜眼凝望著呆愣一旁頗為遺憾,毫無用武之地的四皇子,微微一笑道:“北暻,你腰上掛的是否是卜算子上神的玉符?”

    軒轅北暻忙收了劍,寶貝似的一把捧住那玉道:“飛雪的,不給你玩!”

    單靈夕秀眉微皺,厲聲說:“你若不給,我便揍你!”

    四皇子旋即收了臉上玩笑的神情,正色望著她,最後微歎口氣,緩緩從腰上解下玉符道:“我知你不願被人看見毒發的模樣,但現下離開,你卻要去何處?”

    單靈夕從他手中接過尚帶溫熱的美玉,悠悠道:“或許回不周山找我爹,看看那些古籍裏是否有解毒之藥……或許,去逛一趟窯子,尋一場姻緣。你去嗎?”

    軒轅北暻看她說得瀟灑,但想來蝶戀花之毒已侵入骨髓,心中雖不忍,但麵上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你走便走,倒留了一堆爛攤子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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