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師徒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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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閑來過問了一次內院事務的尊神,剛從紅綃苑東捎間踏出,正碰上紫衣白發的仙官冒雨送來了十八地宮幽冥之主喜宴隨禮冊。
所謂“厚禮”,端看冊上工整謄寫著自通鑒閣藏寶室取出的五份價值連城的神兵符篆名錄,並一件名滿天下的上古法器“河圖洛書”,亦算實至名歸了!
陸壓細細看了一眼隨禮物品,尚未開口,那小冊子已被聞風而至的雪衣少女眼疾手快地搶了去,隨後一聲撒嬌式的驚呼,清脆如鈴、悅耳動聽:“呀!師傅好大的手筆,竟連天下五大至尊法器之一的河圖洛書也送予姐姐了……這嫁妝,當真稀罕!”大羅天主此舉,便是告知天下:不再追究河圖洛書失竊一事,名正言順的將其贈予了十八地宮。
對少女的放肆舉動,白衣華發的尊神也不惱,昂首玉立台階之上,靜觀著須彌靈境這一場鋪天蓋地的雨,眉宇間潛伏了些倦色……和孤寂!
少女心中藏恨,藏得極深、極好,連自己都快信了那些即將為人婦的歡喜和驕傲,才讓最燦爛的笑容爬上臉頰,粉飾了所有情緒:“河圖洛書可穿陰陽、越六界,即使強大如須彌山雲水結界,亦可隨意往返。”她噙著笑意,忽而抬頭問他:“師傅將此物相贈是想讓姐姐能夠自由來回嗎?”
聞言,沉默立於一旁的白澤仙官眉頭一蹙,卻未多言。
尊神緩緩收回觀景的目光,低頭看著麵前心思深沉的女子,麵龐無悲無喜、無惱無怒,輕聲一字毫不遮掩:“是!”他要給她自由來回的權利和任性選擇的機會,黑暗或光明、滔天權勢或平淡餘生……無論哪一種,她要,他都給!如此,也算了結了自己億年前的心結夙願!
芷洄紫眸幽深,右手指甲掐入掌心仍不自知:“既如此,師傅何不蕩平地宮,殺了幽冥之主,把她帶回來?”她幾乎咬牙說著這些言語,半是賭氣、半為試探,餘下的是挑撥、泄恨……
“芷洄!”尊神雙目灼灼,深不可測:“你見過時定塵?”
此言一出,雪衣少女不覺怔愣了片刻,原本紅潤的臉慢慢失了顏色。
尊神說:“你怕他?”肯定的語氣,而非詢問。
芷洄埋首不語,腳尖開始不自覺地摩挲地麵。這細微動作,倒是姐妹相同……
“能讓你懼怕至此的人,這六界九州應是屈指可數!”男人微微一笑,笑得溫柔卻毫無溫度。他複問:“你因何怕他?你怕的是以前的時定塵,還是現在的幽冥之主——你可知他是誰?”
少女猛地抬起頭,她自然聽出了其中的玄機深深,璀璨雙眼帶著驚惶與探尋。
男人轉身與她正麵相對,桀驁淩厲的氣場讓周遭無形中籠上了一層低氣壓。尊神說:“本座現下,並不想與之交手……因為,還不是時候!”
芷洄暗自驚詫:“師傅,幽冥之主真有如此難對付?”若是這樣,他費盡心思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僅僅為當初與自己約定的東西嗎……
白衣華發的神沉默不答,他伸出修長合度的右手,優雅而隨意地自她遍體純白色的華貴披風上拈下一根粗硬護毛,語氣平淡道:“銀絲百蝶不過帝妃配置,終不如金紋百鳳的品級高貴。為了一件衣裳,折騰出這麽大的動靜,還要為師來善後?”
少女低頭看著男人手中那根又黑又亮的貓毛,毫無愧色的莞爾一笑:“芷兒的小把戲,騙別人尚可,終究瞞不過師傅的法眼!”
“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滴水不漏,讓人抓不住把柄……”尊神棄了手中的東西,並無深究之意。
“師傅教誨,小徒銘記於心!”少女吐了吐舌頭,嬌俏地向他做了個恭敬的“福”禮。
“芷洄!”尊神定定的看她良久,而後沉聲道:“神魔大戰之時,十八地宮醫手白世空與你可有幹係?”
聞言,少女麵容十分平靜,紫色的眸忽閃忽閃的,漂亮誘人:“沒有!”
尊神笑了笑,拂袖一揮,瞬間止了須彌山的大雨傾盆。隨後,他伸手接過白澤遞來的玄色大氅,攏上肩頭,轉身沒入茫茫黑夜中。
少女看著心上的人漸漸遠去的俊雅背影,哀淒卻詭異地一笑。而後,她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音,低聲道:“師傅,時定塵不會放人的。您的河圖洛書,永遠不會帶她回來!”
……
連綿不歇的雨,潤濕了蒼茫大地、瓊花千枝和相思成災的心情。一如寄心苑屋簷下那一盞盞小巧別致的玲瓏花燈,千萬年不滅地等待著它想等的人。
無邊靜謐中,有人撥弄安魂鈴,一聲聲純淨清澈的梵音悠悠響起,悅耳動聽。創世的神尊猛地推開沉重的苑門,疾走幾步,再無往昔的冷漠沉穩,倒似一個熱戀中的毛頭小子,第一次失了風度與儀態:“靈兒!”
一直緊隨其後,閱遍了世間滄桑變幻與人情世故的仙官在心中嗟歎一聲,為尊神籌謀這一盤天大的棋局,不得不暫時放棄一切,卻獨獨遺漏的——自己萬般渴求的心!若到最後,求而不得,負了這一番舍棄,六界九州、萬裏江山會如何收場……他竟連想都不敢想。
燈火輝煌卻寂寂寥寥的庭院之中,紫色窈窕身影矗立在一盞精致可愛的安魂鈴下,纖細手指似有若無的輕撩緩撥,帶出悠悠音韻。穿紅著綠的魔族四皇子軒轅北暻身形挺拔、寸步不離地守著佳人,麵如冠玉的臉龐在鳳凰尾羽作引的燭火下搖曳多姿。
“師傅!”乍聞響動,百裏飛雪驚訝地回頭望向來人,卻意外看見一向冷靜自持、喜怒不見的大羅天主俊逸清冷的麵容上,那一閃即逝的失望與寂寞。
神——也會寂寞啊!
陸壓的聲音有些冷,一如適才驟停的夜雨,隨心而動、隨性而發,隻為一人:“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百裏飛雪心中一痛,再冷豔的麵龐也掩不住從心底溢出的脆弱和矛盾掙紮:“她在寄心苑的時候尚不覺得,如今遲遲不歸,整座須彌靈境都似換了風景一般,山水不再迷人,更不聞歡歌笑語,連聽學的一眾弟子也久久提不起精神了……”
軒轅北暻靜靜站在她身旁,也不說話,隻伸手去握她的柔荑,卻被佳人冷冷躲開了。
尊神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合稱的青年男女無聲動作,沉聲道:“本座已吩咐下去,任何人未經本座準允,不得隨意出入寄心苑!”
紫衣少女明亮雙眼瞬間蒙上了一層灰色,她咬著唇,聲音卻抑製不住顫抖:“徒兒——知道!”
“天色已晚,回去罷!”尊神語氣稍霽,向著寄心苑東捎間緩步行去。
百裏飛雪眼看著那道清朗背影即將消失在麵前,終忍不住喚出聲來:“師傅——”
白色身影停駐下來,卻並未回轉……
軒轅北暻俊眉微蹙,一把拉住眼前人纖長溫暖的右臂,卻換來一道淩厲目光。他苦笑著向她搖搖頭,示意到此為止。
而向來心高氣傲的神女倔起來,也是寸步不讓:“師傅可曾喜歡過我!”她上前一步,問得直接而咄咄逼人。
“你我不過師徒——”尊神也答得直接而幹脆。
“師傅的心上人不是單姑娘嗎,為何要娶紅綃苑中人?”紫衣神女依然強勢:“您與她同樣身係師徒之名!”
尊神道:“非娶不可,沒有為什麽?”
百裏飛雪一口氣憋得心中發悶:“徒兒曾聽人言,那十八地宮之主時定塵不過是個好女色、狡詐陰狠的偽君子,且年歲已足以做靈兒的爺爺,師傅怎忍心看她落入火坑,置之不理!”
尊神道:“若非時定塵,本座會容許其他男人碰她?”
紫衣神女狠狠甩開了臂上的手,冷豔的臉龐全是惱怒,連聲音也帶著涼意:“這一切不過是師傅為了另娶別人的借口——”她一字一句質問道:“您替她決定這一切,是否問過她願不願意、喜不喜歡?她的心中又藏的是誰……她是那樣玲瓏剔透的女子,若知道您愛上別人,卻棄了她,此生怕是再不肯與您一見……師傅歡喜那樣的結果嗎?”
尊神眉頭微蹙,清冷麵龐早已籠上一層寒煙色。
“上神!”一直靜默站立一旁年長的仙官突然發聲,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您僭越了!”
氣氛一時陷入混亂僵局。良久,白衣華發的神抬手止了老友的嗬斥言語,沉寂麵容越發森寒:“白澤,讓她說下去……”
百裏飛雪深吸一口氣,平整了情緒。這一通發難後,她才察覺自己的手心已被冷汗浸濕,要對大羅天主講狠話,果然並不容易:“師傅!”她定定的看著數步開外強勢霸道、睥睨眾生的男人,低聲道:“您救救她吧!哪怕以後放任她在凡世經曆生老病死、九轉輪回,或囚禁大羅天彌補前罪,也好過委身於那樣的男人,斷了一生的幸福……”
這一番話後,便是無盡的沉默。尊神的麵龐隱在黑暗中,讓人察覺不出喜怒哀樂。良久,隻聽一道低沉男音似在耳畔輕吟,又似夢中淺語,半點不真實。
“時定塵會讓她喜歡上他的……若非如此,本座與他所做的一切,將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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