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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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前輩離去之前有所交代,此物既然已經出現,天行自會接手管理,陰陽司命之後大可向天行訴難。”墨暘那邊說著,時童盯著他眨眨眼睛,說起來這個墨暘也不過年長自己兩歲,這般老氣橫秋的模樣倒是格外有趣。
不要論老氣橫秋,時童怕是也不遑多讓。
“納新出事,九門之中誰都不想。”墨暘看著幹瘦的溫家老頭,“前輩,如今人已經到齊,你不妨說說自己的來意。”
“嘿嘿嘿。”那老頭換了個坐姿,二郎腿翹起,將一屋子的人一一掃過,最後落到了時童上,“小小姐如今能夠代行百草之責?”
小小姐?
這個稱呼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包括時童和墨暘,他們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說實話心理準備這種東西其實越是充分,越是容易被驚嚇到。
因為往往事態總是會出乎意料。
“可。”時童眸光斂起,對著溫家老頭點了點頭。
那老頭朝著獸人勾勾手,那巨大的身子再度回到門前如猴兒般坐下。
“老朽來,本意也是來要回我被禦獸門強行奪取的寶貝,如今寶貝回來了,鬧出這般大的事端,實非溫家所願。少主,老朽此行說到底與溫家並無多大關係。”
溫家二字一出,所有人都齊齊地看向了墨暘。
“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除非你不是溫家人。”
溫家老頭猛地將視線對準觀寧古,“陰陽司命倒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這陰陽之力如此縹緲,竟然也能坐上司命之位,嗬…無虎狼在後頭追著,陰陽家也是開始懈怠了。”
一番對陰陽家以及觀寧古的評頭論足,讓觀寧古臉色從醬紫變成了黑。
時童笑看墨暘,隻待溫家老頭自己將事情交代清楚,至於溫家,如今看來,她的想法還是錯了。
興許自己的出現不過就是個意外,溫蓮自己允許的意外。
“你!你又是溫家何人。”
“溫老三,溫丞。”溫家老頭大方說出自己來曆,而後將目光對準了禦獸,“天下除卻天行百納人才,其餘八門皆有其長,更有其短。禦獸兩代之前搶百草的紅蛇不成,如今又來奪我獸人。自己能力不行,無法讓珍獸臣服就用搶的,搶來仍是不行,就想來納新吸收人才了,可惜…”
“你放屁!”十袋阿齊烏憤怒起身,指著溫丞大罵:“獸人出世本就…”
“閉上你的臭嘴!阿齊烏,我且問你,我那獸人斷手好端端的為何斷手!”
阿齊烏聽他這麽一說,反倒笑了,“那畜生要傷少巫祝的左侍,紅蛇護著,你那獸人沒交代了就已經不錯了。”
溫丞冷笑,“嗬,傷小寶,嗬,等到小寶能說話了,小小姐不如好好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時童蹙眉,“小寶出事的時候,你們不在?”這話是問墨暘的,“我們趕到的時候…”說道著,墨暘也是向禦獸投去了一個狐疑的神色。
時童了然,看向百袋,“究竟如何。”
亞希娜漠然,對著時童的目光顯然不屑一顧,“禦獸行事,隻為獸。”
“你是承認了?”時童問的冷靜。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氣氛微微一變,墨暘看到時童眼裏溫著的怒,“嗬,少巫祝,若非你那丫頭不知死活湊上去,也不會被獸人利爪抓了半截身子。”
“放你娘的狗屁,亞希娜別把你對付其他人的那套來對付我!說清楚,否則,我殺光你們百獸!”
“啪!”亞希娜憤然拍桌,怒瞪時童。
她本事禦獸天才少女,雖如今年歲上漲,可而不過二十七八,一向受門內子弟敬仰,久而久之便養出了一副孤傲性子,被時童一個看起來八九歲的小丫頭這般辱罵,怒氣之下,她一聲哨響吹動,似是在呼喚什麽來。
時童嘴角一勾,其餘門派之人作壁上觀。
天空烏壓壓地飛來一群東西,隨之而來的便是讓人作嘔的血腥之氣,這一幕不光時府周圍的人看到了,遠在皇宮那邊的裴沂也瞧了個清楚。
“看來他們並不是很愉快。”
“大人,天師此行目的為何。”
裴沂搖搖頭,浮生行事本就走一步思百步,這麽多年來,今日也是她第一次見到浮生天師,好巧不巧,那邊就出事了。“也不知是事端趕上他,還是他趕著事端來。”
時府眾人被這股血腥之氣嚇地全都躲進了屋子裏頭,葛馨憐帶著溫月,瞧見那東西連忙加快腳步,兩人之後,時婉也沉默地跟著。
“老爺,三姨娘和婉兒來了。”
“進來。”
時博後自然知道外麵的動靜,可是他又能做什麽,時府如今的狀況,可不是他一句話能說了算的,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時童會有如今的地位。
但願一切為時不晚。
“老爺。”
“爹。”
“馨憐,你先回房。”
葛馨憐一怔,沒有多說什麽。
“溫月…”時博後看著眼前這位“師太”,所思所想卻是當年那傾國傾城的女子,清冷,尊貴,卻選擇了他時博後。
若非沒有溫蓮的選擇,時博後便不會有今日。
隻可惜,時博後更加明白,與其說是溫家選擇他,不如說是自己別無他法,哪怕如今,溫家的高度也不是自己能夠達到的。
“老爺。你問吧。”
“娘。”時婉很想提醒自己的母親,如今看來,與時童作對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時博後看了眼時婉,一絲絲惱怒之色一瞬而過,可饒是如此,時婉還是察覺到了,她低垂下頭,縮到了三夫人的身後,溫月瞧此,一笑道:“雖說婉兒不受時府待見,不過如今她到底也算得上九門子弟,老爺,這十來年,我們不都兩廂安好麽。”
時博後冷冷一哼,“事到如今,你還想用溫蓮的事情威脅我麽?”
“想來,此事仍舊能夠威脅都你。”
時婉錯愕,威脅…自己娘親手裏有什麽秘密!
“時童今非昔比,你我都是她的仇敵。”
溫月一笑,“仇敵?嗬嗬嗬,老爺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想到那個孩子出身之時就有的能力,溫月隻覺得渾身發寒,到如今她也不敢越時童雷池半步,原以為那個孩子就會這樣帶著毒女的汙名死去,可惜了。
“老爺,時童是你過於心慈手軟了。”
“溫月,你以為,溫家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麽?”時博後冷笑,看了眼時婉,“婉兒先退下。”
時婉看了看自己的娘親,見她點了點頭,便推開門要走,抬頭一看,頓時驚呼出聲,“娘!”
天際之上散著一片猩紅的雲霧,這層雲霧在慢慢散開來,一股濃鬱的血腥氣彌漫在整個時府,甚至是時府周圍,令人難以呼吸。
溫月將人拉回,“老爺有話直說吧,婉兒如今也不小了。”
時博後從震驚之中緩過來,“時童必然已經知曉一些事情,你既然是墓歸人,保下時府。”
“我能有什麽好處。”
“聖心與墓歸對時童的態度,不是一向很明朗麽?”
溫月搖搖頭,“老爺你錯了,我非墓歸人,而是溫家人,隻可惜如今溫家本家之人已經到了時府,我恐怕…”事情一旦敗露,她也算走到了盡頭。
籌謀十年,最終還是沒能夠侵吞下溫家一星半點,哪怕她鋌而走險讓溫蓮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溫家人不會放過她,時童更加不會。
天邊的血雲終究還是會被風帶走,時童噙著一抹冷笑看著亞希娜,“禦獸,嗬…”
“哈哈哈。”溫丞放肆地笑起來,“看來以小小之能,如今倒也沒有誰能夠傷到你。”
時童甩了溫丞一個白眼,溫老三一噎,撓了撓自己的臉,閉了嘴。
“你再喚啊,你喚多少,我就能毒死多少。”
“你有本事,毒死我。”
“好啊。”時童輕聲一語,話音落,亞希娜雙目一瞪,突然倒地。
“稚兒你敢!”十袋上前,伸手一招,一隻蜥蜴從他袖子裏飛了出來,時童問問側身,一道紅光飛出,同那蜥蜴扭在一起,未多久,紅酥兒饜足地要爬回時童的袖子裏,卻被時童一瞪,乖乖地隻是盤在一旁茶幾之上。
十袋還沒有反應過來,那蜥蜴已經被紅酥兒給吸了個飽,“我的蜥蜴!稚兒…”
“十袋,不若看看百袋情況…”
終於有人開始出聲,時童聞聲看去,“多管閑事。”
那人微微一笑,倒是頗為風度。
亞希娜並沒有事,隻是突然昏厥了過去,也不知道時童用了何種毒,院落裏一地的血蝙蝠已經讓人觸目驚心,亞希娜這般突然倒地,更是讓在坐的不少人起了心思。
紅蓮蕭如沁目光泛冷,時童此女…心性陰毒尚且不說,她的元毒體更是讓人捉摸不透,昔日溫蓮與她,終究還是時童更勝一籌。
溫蓮尚且那麽難對付,如今的時童…看來自己有必要考慮一下裴沂的建議了。
蕭如沁在看時童,時童餘光也微微一掃,“還鬧麽你?”這話,是對著十袋說的,阿齊烏憤恨,可無可奈何,弄醒了亞希娜之後,便帶著驚魂未定的亞希娜坐在一旁。
無形之中取人性命的能力,無論放在那裏,都會讓人膽寒。
“哈哈哈,慫。小小姐,小寶之事確非我本意,當時亞希娜有意與我爭獸人,才讓它爆發,之前也是。不然你看他現在,不就很乖嘛。”
時童順著溫丞的手指看過去,那蹲坐在門口的大怪物抓耳撓腮的,倒是有了幾分憨態。
這麽一來,其餘門派看向禦獸幾人的眼神,都變的十分難看。
“哼,幾年不來納新,一來就鬧出這麽大動靜。”
“我兩徒兒喪命,此事陰陽與禦獸絕不罷休。”
“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
阿齊烏和亞希娜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被一眾門派針對並不是什麽好事情,禦獸本著所謂的超脫世俗,養獸玩獸的心態留於九門,如今這一遭,怕是要被其餘七門發難,天行態度尚且不清楚,可就眼前情況來看,禦獸得罪的可不止一個溫家。
“溫老三。”可時童教訓了一番禦獸兩人之後,竟也沒再搭理他們,隻是冷冷的刮了一眼,那一眼,墨暘看到了驚變的風雲。
也許隻是錯覺。
“小小姐。”
“小寶是我左侍,她受傷,你也有責任。”
溫老三嘿嘿一笑,“小姐,您想怎麽責罰都成,隻要您認自己是溫家小姐。”
“嗬。”時童冷笑,伸出手指指了指溫老三,原本盤著打盹的紅酥兒“嗖”地一下飛出,轉瞬就纏在了那溫老三的脖子上,微微一收力,身上波光瀲灩的鱗片透著森冷的微芒。“我便是時童,要弄死你還不容易。”
溫老三的笑容,漸漸地收起,脖子頸上冰涼的觸感讓他瞬間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和誰打交道。
“說吧,你此行的目的。”
時童這麽一說,那些原本對著禦獸還在心中思來想去的人,瞬間也都反應過來,今日的目的應當是此人還有門外那獸。時府的寂靜與街上的喧鬧雜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血蝙蝠的出現更是讓平頭百姓心中駭然,那一團血雲霧在半空久久不散,這會子人還能夠在時府周遭聞到些讓人不舒服的味道。皇城禁衛軍直接出動將時府為了個水泄不通,時博後知曉後,也是親自入宮麵聖。
“時卿,府上此時如何。”
時博後來的匆忙,但大體的事情已經了解了些,“回稟聖上,府上此時八門齊聚,似乎是為前日裏那獸人傷人一事在作出定奪。”
“哦這麽說,天行也在其中?”
“嶸鳳太子,代行天行天官之責。”
寶座之上的帝王麵色難看,嶸鳳太子代行天官之責,他雖不知道天官有什麽能力,但是天行卻不是任何人都能夠進入的。
“你的意思是,墨暘如今已經是天行之人了?”
時博後點點頭,“家中長女和三女也是入了九門之中,似乎是此次納新,天行同樣來了使者,墨暘便是其中被納之一,隻是出了事端,剩下的人,暫時未有公開。”
皇帝點點頭,“時卿覺得,你那二女兒,可有機會入天行。”
“回稟聖上,並無,她有意留在百草。”
“朕聽聞…”皇帝說著,深看了時博後一眼,“她是溫家後人。”
時博後一抖,神色惶惶,有裴沂在,什麽事情會是眼前這個帝王不能知道的,他將頭低低地垂下,又是一拜回道:“是。”
“大膽時博後!”
“聖上!”時博後雙腿一抖,跪了下來,“聖上明鑒…臣與溫蓮乃是兩情相悅,並非與家族利益有關,溫蓮嫁給臣之後,已經與溫家斷絕了往來。”
斷沒斷,這個皇帝心裏自然有一番度量,他要的無非就是時博後的態度,“這麽說來,溫家與時童並無任何聯係。”
“確實沒有,皇上,連小女入了百草,臣這個做父親的都一無所知。”
“哼。”皇帝冷冷的口氣,讓時博後反而心下放鬆了些。他知道皇帝無非就是試探一番,但這個試探其實也多餘,“如今九門齊聚暮雲洲,時卿對此事可有什麽看法。”
時博後能有什麽看法,若是問他一些帶兵打仗的事情,或者朝臣之間的關係問題,他還能說上一句兩句,可這九門,“聖上,臣對九門確實知之不多。”
“那時卿今日之後,便要好好知曉些了,畢竟你府上可是有三位九門弟子。”
時博後一愣,皇帝這個意思是…
“如今在朝為官之人中,除卻時卿,便是彌家,不過暮雲洲尚五弦,朝廷也該有所作為了。”皇帝這麽說著,似乎是自言自語,時博後隻能點頭稱是,卻也說不上其他的話。
時博後離去,皇帝未做多想就去尋了裴沂。
這畢竟是她想要的局麵,如今事成大半,皇帝需要裴沂給出下一步的部署,明確的部署。
“臣,參見皇上。”
“時家的事情,你都知曉了吧。”
裴沂微笑點頭,“聖心天師此時正在時府。”
皇帝一愣,“看來,是朕多事了。”
“皇上…單憑裴沂一人,實在心有餘力不足。”裴沂說的誠懇,但隨即神色鄭重道:“如今之勢,雖說卻如同臣當初所願相差無幾,可時童此女…”
“天命之女,的確棘手,如你所說,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就除掉。”
“陛下,天行有意納此女入門,一入天行,五年之內不得入世,她雖沒有機會,但同樣我們也沒有機會,五年時間,足夠她成長起來,那之後再要對付…恐怕。”
皇帝神色一愣,“你的意思是。”
“聯合九門,將天命之女一事公之於眾,天師於九門而言地位斐然。”
“嗬…天行何故要聽信天師之言。”
裴沂沉思片刻,“那邊由天行之內的天師出麵。”
“哦?”皇帝麵露微笑,“朕雖然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天命之女的預言是否屬實,不過無論屬實與否,似乎都與我暮雲洲前途無關緊要,裴沂,朕以前重用與你,其目的是保暮雲洲皇室國泰安康。”
“皇上,倘若九門勢大,深入各國朝堂,您覺得…暮雲洲之名還會冠以皇室之姓麽?”
皇帝的眸子冷光乍現,“裴沂,朕有一事,至今不明白。”
“臣定知無不言。”
“何故等到如今,才出手對付一個女娃?”
裴沂一怔…何故?是啊,為什麽如今等到她已成氣候才開始對付,她也想早些對付,可天命二字難違,她在銅洪之時,自己不是沒有下手過,奈何這丫頭五歲就已經入了百草,身邊暗衛無數,如今想起來,除卻百草,也許還有溫家人在從中作祟吧。
可她成為暮雲洲國師,成為聖心五老也不過三年光景,這三年裏,她做的還少麽?
皇帝看裴沂久久沒有說話,而是眼帶淒愴地看著自己,到底也是明白了過來。
九門有九門的規矩,“可惜啊。”
可惜時博後尚在銅洪之時,才是最好的時機。時博後匆匆回府,九門中人已經散去,獨獨有一人,讓他措手不及。
“時將軍,十二年未見,別來無恙。”
溫老三站在書房門口迎他,身側站著溫月,書房之內,時童與墨暘正拿著茶盞,氤氳之氣讓他一時間看不清時童的神色,他隻知道,溫家人來了,僅僅是這一點,就夠他…戰栗的了。一個時辰之前,溫老三在時童盈盈笑意之下,將一切和盤托出,各種讓時童挑眉驚愕的事情被溫老三語氣輕鬆的說出,可在坐的九門中人,一個個都是十分的尷尬。
“普天之下,當真隻有九門之勢?真是可笑,芸芸眾生之中,哪能真的分的這麽清楚,一門一派,一派一能。”
“溫老三!話不要說得這麽滿,你知道些什麽啊!”
溫老三刮了說話的人一眼,“嗬,學學人家墓歸,低調一點,陰陽與墓歸百年之前乃是同門同宗。”
紅蓮眸子微微晃動,“溫前輩何出此言。”
溫老三擺擺手,“這些個什勞子事兒,你們需得去問問門內諸位太上輩分的去,我自是沒有這個義務同你們交代清楚這個,在坐的,一看年紀都不大,不清楚也實屬正常,不過有一事諸位應當都是清楚的,我溫家之所以能夠在這塊土地之上能夠占據一席之地,無非是因為,溫家百納人才。”
“大家大族一向有吸納九門傑出的…”墨衣掌書剛要說下去,可似乎突然又明白了緣由,隻是歎氣搖頭,“原來如此。”
溫老三見他這番,溫和一笑,“墨衣倒是不必妄自菲薄。”
掌書黃玨抱拳回敬。
“事關上上代裂變,原不應該扯到明麵上來講…不過,既然諸位又恰好都在,索性溫家挑個頭,再次言明,天下絕非九門之勢,除卻溫家,尚且還有大家大族勢力非同一般,隻不過…九門選擇性忽視罷了。”
“與其說九門選擇性忽視,不如說是天行。”時童一笑,“若說九門之中哪家與溫家相似,想來,隻有天行了吧。”時童的話,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拿溫家和天行做了比較,這一比較,大家的臉色都有明顯的變化,其實這件事情不說出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現在說出來,搬到明麵上來,打的卻不是天行的臉,而是剩餘的這八門。
這百餘年來,八門似乎都在為天行效力。
真正在維持平衡的,似乎隻有以溫家為首的類似大家大族。
溫老三看著一直靜默不語,坐在角落的白衣聖心門人,“天師,我溫老三所言,你可有何意見?聖心素來有天行師爺的美譽,您老此時出現在此,怕不是隻來聽戲的吧。”
白衣男子挑挑麽,笑的好看,“我若說,我卻是隻來聽戲的呢。”
所有人微微吸氣,聖心天師!
“這…”
“嗬嗬嗬,我倒是說呢,怎麽裴沂國師不來,來了個連我都不認識的人。”紅蓮笑容透著絲絲陰險,“天師啊,既然你人已經在了,不如就說說吧,預言的事情。”
白衣浮生,麵若桃花一般嬌豔,連著那笑意都如陽春三月的春風讓人心頭泛暖,可縱然如此,在坐之人都是心頭明了,便是此人,隻言片語之間,左右著九門天下。
“我說無用,明日我那入了天行的師兄前來,自會有一番更加公允的說辭。”浮生說時,看著時童,“時童小友,凡事要順命而為。”
“嗬。”這聲笑,來得略晚,在一眾人靜靜候著她說些什麽時候,這一聲笑在肅靜之中未免突兀。“我雖不知道聖心天師門是如何預測未來的,不過有一事我知道,浮生你在這裏,我若想你死,你不必問天,你得問我。”
浮生二字,讓紅蓮也稍稍有些意外,“少巫祝還真是讓人吃驚啊。”
時童沒有搭理,隔岸觀火四個字的下場難免逃不掉引火燒身,況且,她的初衷,除卻時家,這九門之中,半數都得受到她的“懲罰”。
墓歸,禦獸,陰陽,聖心,而最主要的便是天行。
天命二字,阻礙了天行的路。
“時童小友,如此心性,恐怕會給你自己帶來不少的災禍。”
“浮生天師確定,我的災禍是因為我的性子?而不是…你們天師門,胡說八道?”
浮生一怔,那微微笑的臉終於垮了下來,紅蓮笑嘻嘻地,“還真是,若非天師門那幾個字,我想裴沂也成不了五老。”
“紅蓮,聖心之事,容得你多嘴。”
“喲,這會子不是求我入盟了。聖心啊不愧為天行走狗。”
墨暘瞧著情景,這溫老三幾句話挑起來的戰火,燒的不輕,將身子側向時童那邊,低語道:“溫家之事,之後再議。”
隨後站出來,“既然浮生天師說明日天行就會派人下來,今日諸位便散了吧。”
這個聲音打斷了不少人的思緒,“如此,墨衣便先告辭了。”
“不可能,今日禦獸必然給我陰陽一個交代。”
“那你們出去打一架。”墨暘聲音冷冷,瞧著陰陽司命道。
“天官此舉有失公允。”
“明日天行來人,你大可去求公允。”
“你!”
時童換了個坐姿,笑嘻嘻地看著一眾人告辭,陰陽司命最後無法,惱怒地大罵了一通禦獸多多無恥之後,也是揮袖離開,“怎麽,你們打算留宿?”阿齊烏和亞希娜兩人都是沒有起身要走的動作,紅蓮和浮生天師也都一個模樣,溫老三這會子冷哼道:“君子不奪人所好,墓歸無賴也就罷了,聖心跟禦獸當真令人惡心。”
浮生麵色微變,“奉旨監視。”
“我自會在時府。”墨暘掃了浮生一眼,頗為不給麵子,“殿下!無論如何,聖心之名…”
“與我何幹。”
聖心有一人,求而不得,納新尚未開始,便從天行得知了他已經被內定的消息,此人便是墨暘,比時童更加難以捉摸的嶸鳳太子殿下,八歲承襲魄脈,到如今無一錯處,讓人驚愕之餘,更是想要有此子為助力。
隻可惜,聖心這麽多年來,都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就看墨暘這般態度就知道,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聖心。
也是,時過境遷,如今的聖心,除卻聖裁跟天師,五老之下…都是廢物,血脈傳承都是笑話。
浮生不再做聲,抬眸看了眼身側的紅蓮,“你隨我回宮。”
“嘖,你當自己是個什麽東西。”紅蓮雖這麽說著,卻也是扭著腰肢離開了時府。
屋內一時間,空空隻剩五人人。
“了葉,去看看老爺回府沒有,煙翠,去請三夫人來。”
溫老三自然也知道這個三夫人是何人,撓了撓臉側的鬢角,“小小姐倒是不糊塗。”
“溫家必然是想我糊塗些。”說著起身,“去前廳等人吧,沿途你再仔細說說,溫家如今怎麽又看得上我了。”
溫老三臉一紅,卻也是尊敬地讓墨暘跟時童先一個身位。
獸人被下令留在冬荷居不亂跑,了葉跟煙翠起初還有些懼怕,可後來瞧著這大東西也頗為憨態,便從廚房裏取來了活雞給它吃著玩。
“別說,這活撕牲畜的場景還真是讓人駭然。”
“…不會有事兒吧。”
“不能有事兒,不然這東西得死。”
了葉這話,明顯是自我安慰來著。溫老三看著時博後,那猥瑣的笑再次掛上臉,身後的溫月一臉心如死灰的模樣,讓時博後沒由來的心頭打鼓,“三爺。”
這一聲三爺,叫的委實有些氣短。
溫老三哈哈哈大笑,“看來時將軍沒有失憶啊。怎麽偏偏就忘了當初我家主子的交代呢。”
“三爺,蓮兒之事…”他很想說,與自己無關…可看了看屋內的時童,他這話,終究是要咽回去的,溫蓮之死與他無關,那時童呢?
時童,若非她命大…
溫老三看得出來時博後在想些什麽,不免的失了笑意,“溫月。”
“奴在。”
“小姐的物件…你倒是護的很好。”
溫月驚懼萬分,自時童派人來傳自己的時候,她就知道事情不妙,可眼下,這溫家人明顯就是要來跟時童認親,這認親之前必然要做個樣子,替時童討回公道隻是個開端吧。“溫家的態度是,讓你回溫家,少主之位雖說暫定不了,但地位必然不低…時府已經暮雲洲你所謂的事宜,皆可交給他們處理。”墨暘看著沉默了許久的時童,突然開口。
“納新之事…”
“確實是溫老三私人恩怨,禦獸從他手裏掠走的,不止一個獸人…那日我們在林子樹幹上看到的利爪,我想是溫老三的飛鷹與禦獸門人爭鬥留下的。”
時童笑笑,“我很好奇,若我不是少巫祝呢。”
墨暘沒有回答,但這就算是一個最直觀的回答了吧。
若她不是少巫祝,那麽前世的一切,今生還得再走一遍,時童突然有些泄氣,她承認,哪怕重活一世,若聖心有意傾巢而出,能夠讓那麽兩三個門派動心,她的下場同樣不會改變。
元毒體再厲害,總有那麽一些人,例如紅蓮,例如黑蓮。
那頭溫老三問完話,指了指時童,就看到時博後連連點頭,沒了平日裏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到讓溫月都有些不適應。
“如今…你還不願意同我回嶸鳳麽?”
“暮雲洲此地…有我要解決的人。”
墨暘蹙眉,“明日天行使者一到,很多事情都會有個變數了。你留在暮雲洲也於事無補。”
“哦?殿下知道我要做什麽?”
“大概能夠猜到一些。”
時童好奇地眨眨眼,“那殿下怎麽看待?”
“有天行在,你暫時…壓不倒聖心,況且,如今看來,至少墓歸與陰陽兩門已經同聖心有所勾結。”
“殿下不虧是血脈之人。”
這算誇獎還是…她的氣話。
“百草需要時間,若要我相助,同樣也需要時日。”
“多久。”
墨暘搖頭,“溫家有意複行昔日各族各門鼎立的局麵,這天下,合之久已。”
是啊,雖是個九字,但到底天下之大,九門一統,著實讓人欣喜之餘,又十分惱怒。
“天行呢?”
“一個個來。”
時童微微眯眼,“殿下,時童是該感激殿下呢?還是說合作愉快?”
“都行。”
兩人話題結束,時博後深深看了時童一眼,轉身離開,溫老三帶著溫月進來,還沒等時童反應,溫月就直直地跪到在了自己的麵前。
“小小姐,溫月死不足惜。”
“那去死啊…”時童翻了個白眼給溫老三,“隨便拉個人出來頂缸,你們溫家行事倒也和九門不相上下。”
溫老三臉微微一紅,說起來,他們確實是這個意思。
“小小姐…溫家這幾年確實頗為難熬。”
所以你時童本就不算是溫家本家,將你忘了,也情有可原。
“哦?那如今此舉,又是何意?”
“小小姐如論如何,有溫家為助力,於你而言無非錦上添花不是麽?”溫老三索性拋棄了解釋,錦上添花四字,將時童的心思戳了個大窟窿出來,不過時童自己想想,如今她竟然對“複仇”一事,興致缺缺,有意思的不過就是想看著他們落寞,看著那些在雲巔的人,一個個落入塵泥,死不死的倒無所謂,她真想要看著那些人痛苦呻吟,跪地求饒,被千萬人唾罵。
這些人之中曾今包括時博後,可現在,時博後再無足輕重。
時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溫月,“如今,你還有什麽退路?”
溫月身子又是一低,整個人跪伏在地上,“小小姐,時婉今後便是小小姐您的…”
“別來,你教出來的女兒…”
這話,便是一把心頭刀。
“時婉今後如何,與我沒有半點幹係,你溫家要如何對付你,也與我沒有任何幹係,說白了我雖能夠多嘴一句,救下你,可我為什麽要救,就憑你兩個餿饅頭?”
“小小姐開恩,小小姐開恩。”
“溫老三,該如何便如何,溫家總有自己的規矩吧。”
時童這意思,便是默認了讓溫月一人頂罪了,溫老三鬆了口氣,“回你的院落去吧。”
“小小姐!小小姐!求您開恩啊!當年若非是奴婢力保小姐,您…您必然不會出世的啊。”
“哈,哈哈哈,你力保我?哈哈,你無非就是知道知道,元毒體一些秘辛罷了。”時童起身,拽回自己的裙角,“時婉跟時崇會知道該恨誰,該來向誰報仇的。”
“不,小小姐,放過他們,求求你,婉兒和崇兒是無辜的啊。小小姐,奴婢願意以死謝罪!求您放過我的兩個孩子。”
“隻要他們不傻。”時童直起身子,抽身離開。
墨暘朝著溫老三點了點頭,也隨著時童一道離去。
溫老三嘿嘿怪笑一聲,“癡心妄想四個字用在你身上,太貼切不過了。”
溫月萬念俱灰。今日事結束,時童回屋必然要重新思量今後種種。
“小姐…您晚膳都未曾吃下幾口,奴婢給您去做些點心吧。”
時童擺擺手,“小寶如何。”
“吃了些流食,這會子已經睡下了。”
“這幾日辛苦你和煙翠。”
“不不不,奴婢應當的,小寶姐待我們好,我們心裏都念著的。”
時童微微笑,揮退兩人,“雲領。”
“屬下在。”
“說吧。”
“主子,時婉進入墓歸一事,乃是溫月與裴沂的交易,她似乎早就猜到了會有今日的結局,正是溫月同裴沂交涉過後,天師才出現的,想來,夫人她手中必然有不少裴沂感興趣的東西。”
“比如?”
“比如…墨閎韞的血脈秘密。”
時童嘴角一勾,“我原先便在好奇,怎麽一個兩個當年的天之驕女都能夠瞧上墨閎韞那個草包,竟真有秘密,此事墨暘知曉麽?”
“殿下知曉。”
“墨閎韞自己呢?”
“不知。”
“哈,哈哈哈,當真是有趣,墨閎韞如今人在何處。”
“已經返回嶸鳳。”
時童笑嗬嗬地對著雲領吩咐,“先試試從裴沂那裏探查些東西出來。”
“主子是懷疑…”
“裴沂嫁給墨閎韞唯一的理由,便是她的弱點。”
“是,屬下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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