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代草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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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剛露出一抹晨曦,張楚便已起床,連照例在滿分姐額頭親一口都沒顧上,便匆忙趕往作坊。
“主家來了。”
“主家今天來的好早。”
眾人見到張楚紛紛打招呼,似乎一如往日。
但張楚卻體會到了其中極細微的差別,大家今天的招呼聲更隨意更親切。
他不由心道這是個好兆頭,真正的親近關係,絕非在相處中絕不是一團和氣,而是一言一行皆能出自真心而無所顧忌。
兩個月朝夕相處後,終於在一夜之間發生這中質變的原因,張楚自然很清楚。
就是那十二個名字,十二個不分高低貴賤,不管是主家還是食客抑或奴仆,並排列在紙上的名字。
他自認這一舉動的確有收買人心的目的,不過當時的確是隨心而發,此時更問心無愧,因為在他這個現代人的思維中,這些短褐爛衫的勞力漢子,的確和他沒有絲毫兩樣,眾人各有所長,也盡皆有短漏之處。
今天要出遠門,得趁天沒大亮便出發,張楚隨即拋開雜念,招呼道:“郭仲、宋季,把手邊活放一放,帶上昨天碼放好的紙,跟我去趟洛陽。”
“去洛陽?好嘞!”郭仲聞言立刻驚喜歡呼。
別看廣安裏距離洛陽城不算遠,天氣好時爬上小山頭,甚至能望見洛陽皇宮高聳入雲的建築。
可這些人平日不是在田間勞作,就是在趙府幹雜活,幾十裏地已如同天塹。
郭仲早已搶著背上紙張,一兩百張紙沒多重,但兩塊夾著紙張防止褶皺的木板卻也有些分量。
可即便要背上它們走幾十裏地,郭仲還是很開心,這可是去洛陽啊,土生土長的洛陽人郭仲,直到今日還不知洛陽城是何模樣。
出發前,張楚歪頭看了看天棚圓柱上掛著的那塊小匾額,漫不經心道:“李五,你看這匾額似乎有些掛歪了,得空把它正一正。”
“好嘞。”李五聞聲應下,卻心中羞愧,不敢去看那匾額是歪是正。
宋季碼放好手頭那張紙模,將竹簾交由他人接手後,便要隨張楚出發,從李五身邊經過時,卻被後者拉住。
“路過鄉市幫我把這些錢帶給周氏,亭舍道南大柳樹東麵正對那家便是。”李五說著從懷中掏出用麻繩穿著的幾十個錢。
“想清楚了?”雖說宋季依然不覺那暗娼對李五有何情義可言,還是如此問道。
見李五沉默不語,宋季點頭將錢接過。
不論如何,斷了和那寡婦來往,對李五都算是最明智決定。
“還磨蹭什麽呢,主家都走遠了,麻利點!”郭仲背著玉紙遠遠喊道。
宋季這才將錢揣進懷中跟上去。
……
司隸校尉部,河南尹,洛陽。
這座處在天下正中的城市,自光武帝劉秀中興之後,便是大漢帝都所在。
兩百年歲月沉澱,富庶也早已冠絕天下,富室雲集豪族匯聚,即便是同為帝國三都的長安、宛城也難望其項背。
頭一次來洛陽,張楚頗感興致勃勃,兩個月來他已經習慣了廣安裏的鄉土和貧瘠,如今道路兩側林立的樓閣房舍雖和後世繁華不可同日耳語,卻也讓他有耳目一新之感。
宋季有些心不在焉,對洛陽繁華視而不見,背著紙張的郭仲則不然,他此刻看什麽都新鮮,尤其是往來那些婦人。
且不說人家身上那些明晃晃的珠翠頭飾聞所未聞,就是走路時那扶風擺柳的身姿都讓郭仲不住咽口水,暗歎世間竟還有這樣走路的法門。
雖然第一次親臨洛陽,張楚卻也知道洛陽有三市,南市、馬市、金市,這對他來說是常識,想忘都很難。
其中金市可以看成是金融市場,主要是各種貨幣之間的兌換,不僅是黃金和錢幣,甚至包括西域甚至更遠一些地方的各類貨幣。金市設在內城之中,畢竟除了那些達官貴人,尋常百姓多半沒有兌換貨幣的機會不。
馬市無需多言,是車馬交易之所,也是奴仆交易之所。
而規模最大的南市,則是綜合市場,可謂是洛陽最熱鬧繁華的地方。
一路打聽著路徑向南市而去,直到看到南市入口兩側站著門卒,張楚才心道一聲糟糕。
這才記起古代重農抑商,在宋代之前都有明確的市籍劃分,漢代自然也不例外。
這市籍其實是戶籍的一種,但是一種賤籍,屬於士農工商最後一等。
按照官方說法,被編入市籍的人,不能做官也不能擁有田地,其他限製還有很多,總之商賈天生低人一等。
本來這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偏偏沒這市籍,就不能進入城中市場賣東西。
城市中的市場可不比鄉間集市,專門設有市令負責管理,其下更有不少專門負責市場管理的屬官。
見一門卒不斷打著哈欠,極為懈怠,張楚雖心知三人都非市籍,依然帶著二人向前走,指望能跟著人流混進去。
可惜郭仲剛要和門卒擦肩而過,就被一把薅了回來。
“市籍何在。”
門卒倒也和善,隻當郭仲一時忘了。
可郭仲哪有什麽市籍,隻得朝張楚喊道:“主家,他們要市籍。”
張楚心道點背,回身來到門卒前,假裝恍然道:“兄台請看,市籍在此。”
他手中哪有什麽市籍,分明是二十個錢。
左邊門卒見狀不由一笑,使錢就使錢,還說什麽勞什子市籍!和右邊那門卒對視一眼,他便痛快將錢收起。
這才對張楚說道:“去那邊門樓找當值的劉市椽,求他給安排個市樓。可別拿幾個錢就去糊弄他,少說也得一百錢,不然你們就是進去,也沒地方賣東西不是。”
看那門卒兩人習以為常毫不避諱的模樣,張楚不由暗歎,就連天子腳下的洛陽南市都如此綱紀廢弛,大漢果然亂象已生。
用一百錢將那市椽搞定後,張楚走出門樓拍拍幹癟的錢袋,有些無語,當初從趙家小Boss那黑來的五千現錢,如今隻剩下不足兩百錢而已。
建那麻雀一般的小造紙廠倒是沒花多少錢,畢竟人工是現成的,真正要花錢的材料也少。
但這些錢經不住張楚動不動就要開小灶,兩個月時間,吃雞狂魔張楚,硬生生把廣安鄉市雞價吃出了上漲勢頭。
……
三人按照那市椽給的竹符尋到市樓後,郭仲很快將紙張鋪開,光潔如白玉的稀罕物件,立刻吸引不少人目光,就連附近市樓那些是商販也紛紛聚了過來。
聽張楚說賣的這東西是紙後,很多人壓根不信,旁邊雜貨鋪就有紙張賣,可要說眼前這東西和那些粗糙暗黃的麻紙是一種東西,還真讓人無法接受。
畢竟就算是遠從臨淄、鄴城、宛城運來的那些市麵上最好的紙,也遠不足以和這白玉一般的紙相教。
一時間,張楚市樓前堪稱人頭攢動。
可惜,圍觀這稀罕物件的人不少,但多半是來看個新鮮,真正動心想買的寥寥無幾。
主要是這紙要價太他娘貴了,就那麽一小張,竟然要價十錢!
這無異於在搶錢!
見一時沒人有意購買,張楚也不著急,吩咐郭仲買來筆墨,拿出兩張紙寫上“洛陽文清,紙中聖品”,一左一右張貼在市樓兩側。
洛陽文清是張楚給這些紙張定下的名頭,其中文清更是他的表字,至於紙中聖品自然是自吹自擂的廣告詞。
張楚如今雖未到二十及冠之年,卻早就有了這表字。東漢年間尤其是末年,定字越來越早,及冠才定字的規矩早就成了老黃曆。
至於為何用“文清”二字作紙張的名字,一來張楚想要借此揚名的意圖很明顯,二來這名字也的確和皮紙很匹配,既有紙張光潔之意,也有在其上寫字筆跡清晰行文流暢的意思。
廣告詞寫好,張楚頓時信心滿滿,將這幾個字掛出去足以讓大家一目了然:這紙張書寫效果遠勝縑帛,更不要說市麵上那些非常麻紙。
看到紙張上那幾個墨跡毫不擴散的漆黑大字,頓時有不少人讚歎這紙中聖品的名頭所言不虛。
隻是價格依然讓絕大多數人卻步,幾個實打實掏錢買下紙張的,大都是買那麽一兩張而已。
有郭仲宋季兩人招呼詢問價格的客商,張楚見時間還早,一時無事索性練字,這實在是他前世養成的習慣,一有閑暇就要動筆。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幸甚至哉,歌以詠誌。
片刻之後,一張草書寫就的《觀滄海》便出現在紙上,看著紙張上的草書筆法,張楚很自我感覺良好的點了點頭。
但凡書法家練筆大成,大都會向草書靠攏,張楚也不例外,到了他這個程度,平時練的都是草書。
隻不過時下隸書尤其是八分體比較流行,屬於官方字體,之前他才在那份賭約帛書上用的漢隸。
等墨跡稍幹,剛要翻過紙張繼續揮毫,張楚就聽有人高聲歎道:“尊駕果然好字,實在讓人敬服!”
他聞言抬頭,見人群中看到個青年儒生,正對自己投來善意目光。
講真,就這種程度的誇讚,張楚不但接受的毫不羞愧,還連聲道謝都懶得給。
僅對那儒生點頭一笑,張楚便繼續練字,就聽那人又說道:“不知足下可有閑暇,我家先生有請。”
張楚聞言一愣,這他娘出奇了,在這舉目無親的洛陽,竟然有人邀請自己。
“你家先生?”
那人自信笑道:“我家先生人稱張有道。”
“張有道?”張楚茫然。
稍一琢磨,感覺有點熟悉,卻一時記不起。
那儒生見狀有些不悅:“足下所習練一筆飛白乃我家先生絕學,何必故作不知。”
“一筆飛白?”聽到這個詞,張楚豁然想到一個人,詫異道,“莫非是張伯英張公!”
見張楚如此大驚神色,那儒生頓時滿意點頭,這才是一筆飛白習練者在聽到先生大名時應有的表現。
張伯英,並非世人熟知的名臣武將,但張楚得知此人邀請自己,卻大喜過望。
這張伯英可是讓書聖王羲之都曾自歎不如的存在,初代草聖張芝是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