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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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巍八百裏太行,北連燕山,南銜秦嶺,於華夏腰背之地貫穿南北,號稱天下之脊。

    這條龍行於神州的連綿山脈,橫亙在大漢冀、並二州之間,峰巒起伏崖高穀深,其間無數山穀曲曲迂回,地勢皆極為險峻。

    冀州黃巾被皇甫嵩擊潰之後,餘部多向西潰散,出沒在這些山穀之中避朝廷征討,其中實力最強大的一支以黑山為根基。

    至於今日,分散於太行諸山穀中眾多黃巾軍,無不尊黑山黃巾為首。

    此刻,星月之下黑山之巔,站立著一個滿麵絡腮胡子的中年男子,頭上那副醒目黃巾標識著黃巾軍的身份。

    他視線來回掃視著月下靜謐的太行諸多山穀,心中豪邁無比。

    當年帶領萬餘部眾經曆無數困苦,轉戰於太行山穀之中,幾度斷糧以樹皮枯草為食,好不容易等時任冀州牧皇甫嵩調離,才得以在黑山站穩了腳跟。

    而如今太行山周邊已匯聚民眾百萬,揮師東下可攻略冀州郡縣,西向則可取食太原、上黨,偌大的漢廷根本無可奈何!

    這一點,連那一度震驚天下的大賢良師張角也不曾做到過!

    掃過太行諸山穀後,黑山黃巾統帥張燕視線南下,仿佛越過太行王屋眾山阻隔,直看向大漢帝都洛陽,濃眉下那雙虎目中閃著銳利寒芒。

    所謂遺命,是否尊奉,可由不得已死之人。

    經曆千辛萬苦才創立的基業,更不可能拱手讓給一個將死之人!

    隻是不知派往洛陽那些人手,是否已經找到那所謂“命世大賢”,想來有那雙目重瞳的周老道在,此事隻在早晚之間。

    隻可惜站立於黑山之巔的張燕,尚不知道爭功心切的屬下,並未及時傳回消息,擅自出手不成之後,更被人誅殺在一條狹小巷弄中。

    同時他也未察覺,太行山某座無名山穀之中,一匹黑馬載著黑衣遮身的主人,輕聲打著鼻鼾離開營地。

    一人一馬先向西行進入太原境內,而後南下上黨,經太行孔道一路南下,出河內度黃河,一直向洛陽進發。

    幾乎在張燕眺望洛陽的同時,廣安裏趙家塢堡望樓之上,也有人目帶煞氣看向洛陽方向。

    隻不過趙豹視線不像張燕那樣深遠,隻是看向幾裏地外那座火光通明喧囂大作的造紙作坊。

    曾經那僅有尋常人家院落一般大小的作坊,如今已經成為龐然大物,不僅將周邊十幾畝田地盡數占據,還在四周修建起了土坯圍牆,作坊中道路、生產、倉儲等區域各有劃分,即便有上百人在其中勞作,依然井然有序!

    “秋社祭神時,父親不是已經吩咐下去,凡是去那張家傭工的,別想再租種我趙家田地,怎麽他那作坊之中還有這麽多人?”趙豹麵色陰冷。

    狗頭軍師趙狗兒小心翼翼道:“咱們趙氏宗族之人,自然不會去湊他那熱鬧,佃農們也還聽吩咐,無人敢去那張楚作坊勞作。”

    “不過那張楚不知如何與鄉亭亭長潘阿牛有些交情,竟在鄉亭那貼了告示,還派人在那宣讀,那鄉亭是鄉市所在,消息自然傳的頗快。如今到了農閑時候,加之張家給的報酬不菲,整個鄉裏閑下來的勞力,便多半聞風而動了。聽說前來傭工的人太多,連晚上都有人搶著勞作,這才晝夜不停工。”

    “哼,那潘阿牛真是找死,竟敢在朝廷公榜張貼他張楚的告示,不過一個潑皮,捉賊有功被縣尉抬舉了個亭長罷了。哎,都怪父親一直阻攔,不然前幾日便悄悄將那張楚除了,哪有如今這份閑氣。”趙豹怒拍望樓欄杆。

    “少主何須動怒。主公不過是怕造紙之事出現意外,留著那張楚還有用處。不過主公不也說了,咱們趙家的麵子在這廣安裏可重的很,言下之意少主自然知曉,絕不會讓少主輸了那賭約。既然有主公這話,任那張楚如何勞碌,終將是一場空。”趙狗兒陰笑道。

    冷月清輝下,趙豹用力握了下側身刀柄,深冷道:“等我趙家紙張造成之日,便是那張楚身死之時!”

    似乎聽到了趙豹飽含殺意的話語,早已入睡的張楚突然從噩夢中驚醒,滿頭大汗喘息不止。

    “夫君這是怎麽了?”滿分姐被張楚呼聲驚醒,睡眼惺忪中滿是關切。

    張楚抹了把頭上汗水,長吐出一口濁氣:“無事,隻是做了個噩夢而已,你繼續睡下吧,我去院中透透氣。”

    夜華如水,庭院中一片清明。

    張楚坐在正屋門前,心有餘悸摸了下胸口,心髒跳動依然急切。

    直到此刻,想起睡夢中那把刺進胸口的環首直刀,仿佛依然能感受到絲絲冰冷,麵前也似乎浮現著趙豹猙獰麵孔。

    他抬頭朝趙家塢堡那高聳的望樓看去,絲毫不知若是早上片刻,便能看到同樣今夜無眠的趙豹身影。

    張楚知道,自己之所以會夢到被趙豹刺死,實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段時間,趙家在著力修建紙廠,那趙豹倒除了趁著農閑時分召集宗族、佃戶操練武備之外,依然抽空在鄉裏逍遙。

    前兩日剛夜入人家,糟蹋了一個已經定下婚約的田姓姑娘,致使田老漢悲憤上吊自縊,之後不知是因那田姓女子頗有姿色,還是礙於悠悠眾口,又將那被退了婚約孤苦無依的女子收納為妾。

    可除了這些堪稱日常的橫行霸道之外,趙豹實在平靜的讓張楚意外。

    以他那狠辣囂張的性格,最不濟也該帶人去紙廠挑釁一番,可連這類似舉動都沒有。

    甚至整個趙家,針對紙廠的動作,除了在人手上使了個小絆子之外,丁點再沒有。

    趙家為何如此平靜?

    張楚這幾日得出一個結論,就像自己料定趙家造紙必敗,因而對趙家在造紙上種種舉動絲毫不介意一般,趙家有著對付自己的必勝法門。

    想來想去,張楚直覺趙家早晚會來個釜底抽薪,直接讓自己身死命隕!

    一山不容二虎,張家突然之間在廣安裏崛起,趙家豈會心甘,而那狠辣的趙豹,更如懸在頭頂的一把利劍,張楚隱約感覺,兩家之間最後必然要動刀兵。

    這段時間他看似心無旁騖鍛煉身體,心中卻對趙家卻時刻提防。

    前幾天帶人去給鍾繇送紙時,更在南市一家兵器鋪花費數萬錢訂下了二十餘把鋼刀,今天傍晚時分已經送到,明天就打算組建起紙廠護衛隊。

    張楚看向東麵牆頭,月色下那裏出現一道身影,察覺張家無事,便很快又隱去。

    他露出一抹笑意,等紙廠衛隊建立起來,宋季便不必每每於白日呼喝大睡了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