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圈養惡鬼的天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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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老祖由傀儡童子緩緩推動輪椅, 手中還攥著那用來桎梏謝虛的靈器。
惡鬼身上縛著銀色鎖鏈,手腕被那鎖魂鏈襯得更顯瓷白修長。他緩步跟著藺老祖, 姿態閑適如信步的貴客, 而不是被天師束縛、有性命之憂的惡鬼。
謝虛現在處於特殊狀態,魂體可由凡人肉眼所見,也好在這路徑幽僻, 一路走來未見人影, 否則讓人瞧見這一幕, 還不知會給藺諶許那孤高不可觸及的形象上沾上多少風流艷名。
待到了院落中, 藺老祖輪椅驟停, 謝虛望著轉過身, 一臉肅然的藺諶許, 心中警惕竟莫名散去些, 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他微闔了闔眼,上前將自己腕上鎖鏈置於藺諶許眼底:“有藺老祖在此處,我不敢放肆, 不如將這鎖鏈解了, 以免教人看見……還以為老祖私下有什麽嗜好。”
藺諶許見那惡鬼一張好看的麵容與自己挨得近, 下意識地垂下眼睛, 黑而長的眼睫不停顫著, 好似被謝虛驚住了一般。隻是藺諶許應當是何等威嚴的人物, 在惡鬼麵前是絕不會泄出自己一分心悸的, 於是麵上十分鎮靜地道:“既然跟著我, 便不得以惡鬼之身作亂。我不會束著你,你且選一個合用的身體暫用著。”
謝虛暗暗心驚。
藺家……竟然勢大到這種地步,可隨意殘害普通人,選肉身為己所用?
謝虛隱隱覺得這是什麽契機,落在主角受手上或是有用的籌碼。
當謝虛親眼見到藺諶許所說的身體:“……”
他莫名想將剛才荒謬猜想許多的自己按死。
眼前是偌大冰室,投射出三人身體死亡時的影像。
一位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在狹小屋中上吊,舌頭長吐,眼睛爆突;一位為身穿紅裙的女人,旁邊散落著許多的藥瓶,而她麵色鐵青地摔倒在地麵;一位是個看著十分消瘦的少年,他沉沒在浴缸中,隱約可見皮膚被泡得發白。
藺諶許低聲道:“選吧。”
謝虛在鬼神書中修習時間不短,該知曉的天師常識都清楚,因此也看得出影像上投射的人物皆是壽數福澤未盡,卻因故枉死之人。
也隻有這種體內尚存活氣的身體才能抵得住惡鬼侵襲,讓謝虛作為暫居的身體。
在原劇情中,謝虛雖然不像藺諶許這樣隨意便能找到這種特殊屍身,但要真下了心思去尋找也並不難,隻是因為他心中不甘願用這種屍身罷了——這種身體會殘留著魂體不甘的怨氣,要幫其了卻心願才能借用。而等到那個時候,身軀中的活氣也消散的差不多,很快便會靈氣不支,變成普通的屍身。
自然也容納不住體內的惡鬼。
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莫說是原謝虛這種心氣高傲的惡鬼了,便是善鬼也受不了這樣的回饋。
但現在謝虛不是自願要選,他背後還站著一個藺老祖。
黑發惡鬼的魂體飄在空中許久,麵無表情地指了一指那清瘦少年的軀體。
藺諶許看著倒影中謝虛滿麵糾結的模樣,在他身後微勾了勾唇,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好。
……先讓他適應一下。
……
謝虛便這麽投進了清瘦少年的身體中。
他一醒來,是泡在冰涼的水裏,手腕上有一道猩紅的血線,切割得極深。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細碎的傷口上皮肉微微翻卷,被水泡得發白。雖然都觸目驚心的駭人,卻遠遠比不上那致命傷來得嚴重。
謝虛微起身,便疼得下意識皺眉,差點“嘶”出聲。
他耐著痛楚,神色平靜地換上衣物。依據身體殘留下來的記憶得知這具身體名為“於檜”,今年才高三,也是個少年天師——隻是是屬於比較倒黴的那種,在前年未通過天師試煉,...又無世家背景支撐,隻能在知曉過天師的強大優越後,重新做回一個普通人。
少年心底到底還藏著一些不甘願,所以在家中偷藏了朱砂符紙等玄術用品,此時倒是方便了謝虛。
謝虛順著記憶找到抽屜中的黃符,寫了一張傷愈符貼在最深的那道傷口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因是半死之身,所以這具身體極其虛弱,不像許湫明那種命格特殊的肉身,可以將他的力量發揮至十成十,反倒還限製了謝虛一部分的靈力,想必也在那位藺老祖的預料之中。
隻是換了個鎖鏈的形式。
謝虛眉眼微垂,那被半遮的瞳色極其黑沉,如同深淵。手上的符筆卻是未停,一氣寫了幾十張符咒備用。
他這具身體挑選的倒是很正確。因為於檜的心願實在容易了斷,而怨氣能早一日消散便代表他能早一日自由支配身體。
雖被困藺諶許身邊,但藺老祖或是忘了,給他一個實體,那麽一個惡鬼能操縱的事就太多了。
飽沾朱砂的符筆擱下,謝虛將筆端洗淨,正在疑惑藺諶許怎麽還沒來——在他的印象中,那位老祖絕不應該放縱他一個惡鬼獨處這麽久才對。
或是再次以鎖鏈將他鎖回去,或是派出傀儡童子將他帶過去。謝虛目光微斂,有些出神。
便是這時,門被輕輕敲響。
老式居民區中的門鈴早已壞了許久,連走廊上的燈光都昏黃無比,但是來人卻是十分有耐心,等門中許久無人應聲時,又不緊不慢地敲了兩下。
少年於檜認識的人並不多。
謝虛隻頓了一瞬間,便平靜地打開門。
走廊上的昏黃燈光傾瀉進來,映亮少年那張無比清瘦的臉。
來人是一個一身嚴整西裝、相貌英氣的中年人,看到來開門的是一個如此年輕,看上去還十分普通的少年時,也顯然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正當謝虛準備關上門時,中年男人不確定地詢問道:“您是謝少爺麽?”
謝虛:“……”
謝虛:“我是。”
對方立即又是神色一整,用一種顯然更恭敬了幾分的態度說道:“我是奉藺老、咳、藺先生的命令來接您的人。”
謝虛:“?”
就在這棟老舊的居民樓樓下,還停著一輛與小區環境格格不入的加長豪車,正敞開著後座,等待著那位謝少爺的到來。
直到謝虛登上車時,眉頭還微皺著,神情滿是一言難盡。
藺諶許似乎是讓藺家的天師來接他了,而這位藺家後人甚至並不知曉後座坐著的是一名占據活屍的惡鬼,因此態度恭敬至極。
這樣的傳召簡直溫情脈脈到古怪。
此時的藺家也是炸了鍋,誰都知曉藺老祖將藺家暫代家主藺羽叫去交代了一件事,讓他們嫉妒的都紅了眼。
若是往日,藺老祖交代藺羽的事皆是關係龍脈氣運的大事,他們哪怕羨慕也要掂量自己夠不夠能力成事。但這次老祖卻是極罕有的交代了件私事——讓藺羽去接一個人。
一個重要的人。
以藺老祖在天師界的地位,還有什麽人是能讓他重視的?一開始大家都想岔了,直到藺家三脈一係的孩童一語道破:藺老祖若是尋了妻子,孩兒應當怎麽稱呼?
這下大家都清醒了。
藺老祖也是人,你不能見著他清心寡欲那麽多年就將他神化了,至少這方麵……咳。
哪怕不是老祖的妻子、愛人,說不定也是情人啊,至少能讓人光明正大接到藺家來,身份總是要比他們貴重的。
往日老祖不宣召,沒人敢去打擾老祖。而這麽一個難得和老祖情人殷勤的機會,就讓給藺羽那個愣子了。
……
... 藺羽其實也是一個很正直的人,他開始也沒想到藺老祖讓他接的人是什麽身份,隻覺得可能是某個隱世不出的高人前輩。不過多聽了一晌傳言,這就滿腦子隻剩“老祖的情人是什麽樣子”、“我應該怎麽稱呼老祖的情人”,簡直是飄忽著開車來的,也好在路上沒出意外。
原本的緊張在見到謝虛時便消散了,實在是謝虛現在借用的身軀看起來就像個普通少年,沒什麽老祖情人的架子。
一路沉默開車,藺羽突然便忍耐不住好奇心。這位老祖情人似乎和他兒子年齡差不多大,於是十分尊敬地問道:“您今年貴庚?”
謝虛道:“一千多歲。”
藺羽:“……”神情逐漸僵硬。
謝虛回憶了於檜的年齡:“騙你的,剛剛十七歲。”
藺羽神情有些溫和:“我的兒子也十七歲。”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大對勁,老祖這是挑著未成年人幾歲的時候出的手……應該沒事吧?
我國天師證好像不減刑啊。
因藺家還關押著惡鬼,處處都透著詭譎氣息,藺羽害怕依老祖的性子不會告訴少年有關天師的事,待會要是嚇到貴客就是他的失職了,因此又多事問了一句:“您應當知道藺先生是做什麽的吧?”
謝虛被藺羽問的微微挑眉:“天師。我也是天師。”
印象中老祖對所有天師都十分冷淡,反而對普通人相處如常,這個回答實在超乎藺羽預料。他由衷地讚歎道:“您的玄術一定十分高深吧?真是英雄出少年——”
“水平一般,前年的天師試煉沒通過,就沒再接著做了。”
藺羽的真誠吹噓僵在臉上,顯得特別像對老祖情人的嘲諷。
如果他沒記錯,前年的天師試煉是他做的主考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