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圈養惡鬼的天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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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少年的相貌實在太過普通,藺羽在腦海中搜尋許久, 竟是一分印象也無。倒是謝虛這個名字並不常見, 藺羽能肯定自己未接觸過。
汗水自掌心間滲出來, 藺羽緊緊捏著方向盤,還是那副嚴正到古板的模樣,偏偏語氣有些可憐得似帶著討饒般:“謝少爺不要說笑了。”
後視鏡中映出的少年眉眼冷淡, 謝虛微微偏頭, 低應了一聲。他不再開口, 目光落在車窗外極速掠過的建築物上。
藺羽看著黑發少年微側頭的模樣,心底突然軟了一下,竟是能理解到老祖選擇這少年的緣由了。
藺家業大,除了是天師世家中的頂流外, 關於俗世中的產業也打理得蒸蒸日上,因此主宅中雖然隻住了藺家嫡係一脈,人丁稀少,卻修建的莫名氣派。
還有些藺家分家弟子, 惴惴不安地從居所中趕來, 隻為了看那老祖情人一麵, 混個麵熟。不說有什麽隱含的好處,隻要日後不要得罪人便好,也能藉由此窺探出老祖挑人的喜好。
隻是有那心機深沉的藺羽攔著,許多人都隻能從延伸出的支道上遙遙地望上一眼——
那人是個少年人, 五官隔遠看著隻能算作清秀, 倒是他膚色極白, 單薄的襯衫將少年腰身勾得修長,一看便是能勾起藺老祖這種強大天師憐惜的類型。隻是要說多麽的絕色……能令藺老祖那尊神佛都動心的絕色,還是差了些味道。
原來老祖挑人是這個口味的?一時這些分家天師都起了往老祖床上送暖床人的心思。
在發現少年並不如他們想象中那般絕艷時,落在謝虛身上的目光略顯放肆了起來。這樣的打量,謝虛哪怕是個癡人也該發覺了,何況他的五感十分靈敏,隻是少年從始至終都表現的十分從容,半點沒有那些天師臆想裏的不安。
倒是讓人高看一眼。
分家天師們暗自警惕,卻不知謝虛隻當是他惡鬼的實體被這些天師看破了,才受到如此多的關注。
……
老祖所居的院落僻靜,風水極佳。
白袍天師端坐在輪椅上,麵前擺著一桌星位棋盤,擺位玄妙無比,若是讓別的天師前來參透,定會大聲感歎一句精妙。
隻是走進院落的兩人,一名是渾不在意的惡鬼,一名是恭敬的暫代家主。藺羽始終垂著頭,隻管將謝虛引到老祖麵前,自己連抬頭看老祖的勇氣都無,生怕僭越了。
打磨的光滑的白玉棋子不經意間落下,發出清脆聲響,跌落在棋盒中。
藺羽叫藺諶許的動作嚇得微怔——上一次老祖跌落棋子時,似乎是某家作法導致陰山大破,旱魃現世,在釀成大錯前被藺老祖一件靈器夷平陰山,但後遺症深遠,直到現在仍未完全清除。藺羽臉色越想越蒼白,他上前一步恭敬問道:“弟子愚鈍,請老祖明示,是有什麽災禍現世?”
藺諶許:“……”
藺羽肅容道:“哪怕艱險,弟子也將萬死不辭,以全太平!”
藺諶許也不好說是見著謝虛一時心情激蕩,刻意摔棋子引起他的注意,沒想到謝虛沒什麽反應,倒引得別的中年老男人嚴陣以待,此時隻好一臉漠然道:“手滑。”
藺羽有些暈乎:“……”
這不可能是老祖!
藺羽宛如信念崩塌的表情太過誇張,謝虛情不自禁地彎了彎唇。藺諶許鋒利的一眼眺過去時,發現謝虛正望著他微微勾唇,那雙黑色瞳孔如同由上好黑玉雕刻而成,滿是天道偏愛而成的惑人。
雖容貌平平無奇,遠不如他魂體時的艷麗,卻也能入眼的好看。
藺諶許不過是低頭之間,便心思百轉千回。那股惱怒也消了下去,輕哼一聲,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濾鏡太重了些。
黑發惡鬼好整以暇地望著...他,總覺得現在的藺諶許與之前又有些不一樣了。
而他原以為藺諶許會直接戳破他為惡鬼的事,卻隻見那滿麵漠然的老祖與藺羽道:“你先下去。”
藺羽也有一些尷尬,請退後,便隻剩謝虛與藺諶許兩人。
謝虛先前便不怕他,現在有了人身為實體更是如此。藺諶許勇不能時時拘束著他,至少現在是這樣。
謝虛望著白袍天師道:“既然藺老祖給我挑了這副枉死之人的身軀,應當知道我需幫其消除怨氣。”
“自然。”白袍天師瞥他一眼,飛快垂下眼睛,一雙修長手指合在一處,顯得十分冷靜生疏。
要解決這麽一個少年的怨氣也的確容易,藺諶許那句“我幫你處理”還未說出口,便見那惡鬼突然湊近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我便不能待在老祖身旁,要去消除這具身體的怨氣。隻是怨氣清除後的收尾有些麻煩,若牽扯到其他天師世家……”
少年的臉頰過於消瘦,不大符合時下審美,但藺諶許卻是心髒莫名急促跳了起來,聽謝虛補完後半句話——“我畢竟也是老祖的鬼,想必老祖會幫我善後吧?”
藺諶許覺得心間像炸開一團煙花。
這惡鬼未免、未免也太會討人歡心了些。
謝虛見神情冷漠的白袍天師微撇開了頭,連著輪椅也改了個方向,隻留給他一道挺得筆直的脊背,還當是自己之後要動的手腳被藺諶許發覺,微微歎息準備放棄時,卻隻聽藺老祖聲音極清晰地道了句:
“好。”
謝虛:“?”
……
謝虛借用的這具身體也算是天之驕子,哪怕不做天師,回歸普通人的生活也是成績極好的優等生。他才十七,還在念書,上的是市裏重本率最高的泯水中學。
這泯水中學也是背景深厚,不僅師資強大,連著學生的來曆都不一般。
或許世上便有這麽巧合的事,泯水中學裏不僅有於檜這個前天師,還有幾個出自天師世家的後人。
汪秦便是天師世家出身的根正苗紅的太子爺,在那幾個天師後人中隱隱有領頭羊的趨勢,在班上也是成績優異、招老師喜愛、同學傾慕的尖子生。
受到學習氛圍影響,作為高三尖子班對後進生向來鄙夷居多,而汪秦或是人生實在是太順風順水平淡無趣,便時常用玄術捉弄欺壓那些後進生,以此為樂。做的最過分的事便是將一名後進生栽贓為小偷,使那個學生承受不了冷暴力,退學在家。
而這些在汪秦眼裏,隻是無聊生活的調劑罷了。
雖然有天師不允許對普通人用玄術的條例,但是一所高中裏當然沒有執刑者過於嚴苛的監視。
於檜年輕氣盛,將汪秦的手段看在眼裏,終於有一日用玄術打斷了汪秦施為,讓這位太子爺出了醜,同時也一不小心表現得過於明顯了一些,直接暴露了身份,讓汪秦給記進心裏了。
一個不配做天師的廢人,竟然也敢得罪汪秦。
要是普通的學生矛盾還好,汪秦還知道收斂一些,不能隨意害人。
但既然知道於檜也和天師圈子沾邊,能作踐人的手段就太多了,除了在學校中百般欺淩、□□外,汪秦更是下了陰招,他往於檜的背上放了一隻怨靈——
那種魂力極其低微的怨靈,其實並不怎麽危害深重,至少對於檜這個前天師不成威脅。也正是因此,於檜沒有及時發現背上的陰物,直到他回到家中。
年紀頗大,耳目都不大靈敏的老太太出來給於檜煮宵夜,正好和孫子打了個照麵,看見了他背後齜牙咧嘴的怨靈——老人家心髒不好,就這麽猝不及防地犯了心髒病。
將於檜拉扯大的老太太走了。
給嚇死的。
於檜還是個少年人,隻...覺得天都塌了。
他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警·察不會相信他的“無稽之談”,平時一貫規矩頗多的天師執刑者也避而不見,連學校中的老師同學都覺得他瘋了。
汪秦一個品學兼優的尖子生,和於檜奶奶的去世又有什麽關係呢?往好裏說於檜是悲痛出現幻覺了,往壞裏說,他這對汪秦的惡意也太重了。
之後便是求助無門,內心充滿負罪感的少年被日夜折磨,終於在有一日,於檜選擇用性命來咒殺汪秦。但很顯然,於檜一個半吊子天師怎麽能傷到汪秦這個天師世家的繼承人,反倒是留下了這具怨氣極深的活屍。
而或許是於檜秉性尚好,謝虛借用他的身體,要消除怨氣的方法也不是異想天開的諸如讓親人複活之類,而是與汪秦以及和他湊作一堆、時常出些壞水的天師子弟有關。
不是讓他們死。
讓他們變成殘廢、失去一身靈力、出身天師世家卻不能做天師,碌碌無為的度過一生。
生不如死。
謝虛在來泯水中學的路上卻也想了一些關於於檜的怨念。
少年到底對自己不能再做天師的事深感遺憾,而天生起·點高別人一步的汪秦眾人卻用玄術害人,這樣的行為當然讓於檜深感不屑。他拆穿汪秦或是因正義、或是因嫉妒不忿,皆不是汪秦日後造成他無比悲慘結果的理由。
而現在一切債果都應該清算了。
路徑盡頭,校門敞開。還是清晨,不少年輕學生睡眼朦朧地叼著早餐走進校門。
臥在外的巨石上刻著“泯水中學”四字,刷著金漆亮眼無比,下麵又鐫刻了兩行校訓小字,在晨曦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身形極其清瘦的少年雙手插兜,也沒帶課本,便順著記憶中的路線走進三年一班。
作為尖子班,有人提早來溫書再正常不過了,半數的位置上都坐了穿著校服的年輕學生們。
他們看見謝虛,皆是怔了一下,本就安靜的教室中連翻動書頁的窸窣聲都沒了。隻是下一刻他們又恢複如常,隻是目光都默契地略過了那個剛進教室的少年。
或是謝虛一身常服的樣子在教室裏太過格格不入,或是那些在學生們中間隱晦流傳的傳言終於起了作用,至少在上課鈴打響前的那一刻為止,都沒有人來打擾謝虛,倒是合了黑發惡鬼的意。
當人漸漸多起來時,那些發生在年輕少年、少女們間的接踵摩擦和細小耳語便匯聚成一條河流般流進謝虛耳中——
“那個於檜,聽說有神經病啊。”
謝虛從抽屜中翻出被撕扯的破碎的課本,隨意溫習了一下。
雖然沒受過這個時代的係統教育,但謝虛畢竟做過一世的學生,又在鬼神書中瘋狂汲取過玄術知識,那時的難度才是地獄級,相比起來啃下這些高三教科書倒不算什麽了。
預備鈴打響後,謝虛前麵兩座的少女才不甘不願地站起身走過來,敲了敲謝虛的桌子:“於檜,交不交?不交我去拿給老師了。”
沒怎麽正經念過書的謝虛微抬頭:“?”
少年的眼睛似一塊無瑕美玉雕刻而成,他雖然消瘦得不是女生們喜歡的類型,卻顯得十分幹淨孱弱,一時讓少女生出在欺負動物幼崽的無措感。
那張臉的五官雖然平平無奇,但此刻卻莫名顯得清俊非常,驟然讓少女臉微紅。
“算、算了!你特殊情況……明天一定要記得交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