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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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初見沈瑜之時, 寧謹就已經猜到她的身份, 也從那幾句問話中猜出她的來意, 隻是沒想到時隔數日後,自己竟然會在此處聽了個全程。
寧謹回憶著那日的情形。
那日宋予璿帶著這位如夫人過來, 應當就是為了整肅津西院, 可這位在聽聞他不日便要參加會試之後, 竟然愣是生生止住了,並沒再追問下去。
雖然她也借著問筆墨是否夠用,試探了一次, 可到底沒有挑明了來問。
應當是怕影響了他會試的狀態。
因而在那時, 寧謹給沈瑜下的定論是——
性情溫和,有點小聰明,也沒有什麽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態, 難得的肯為別人著想。
直到今日聽了這位是如何教導宋予璿的,寧謹才意識到自己是大錯特錯了。他自己靠著溫潤的表象不知騙過了多少人, 卻沒想到,如今竟然被這位如夫人擺了一道。
會試結束之後,不少舉子都到一處玩樂, 可他並沒去, 而是回來準備將來殿試要考的策論。方才沈瑜帶著人進門時, 他聽到了動靜,但卻不大想起身去迎, 可偏偏沈瑜也沒進門來, 因而就促成了眼下這境況。
他倒也沒想聽壁角, 可已經不宜再出去,隻能將錯就錯。
原本他是在寫策論來練手,對這些後宅家長裏短的興趣沒多大興致,及至聽到沈瑜拿此事開刀借機來教宋予璿,才起了興致。
院中,沈瑜已經借著這個機會教完了宋予璿,也就懶得再耗,直截了當地發落了平姑。
先前整治府中生意之事,她還分門別類,抓大放小殺雞儆猴,可此番卻是沒什麽耐心,直接將這津西院中所有人都換掉了,吩咐管家調新的人過來。
趙管家如今對她是唯命是從,當即應了下來,打包票會調些穩妥的嬤嬤來津西院。
宋予璿則是還有些沒緩過來,品著先前沈瑜教的東西,低頭沉思著。
其實世家教閨秀管家,也不是沈瑜這種教法,畢竟不管實質上如何,表麵上還是要冠冕堂皇好看些的。可沈瑜卻是壓根沒什麽顧忌,也懶得迂回曲折,直接把最淩厲的一麵掀開給宋予璿看。
她這習慣是跟晴雲學的,當年她在宮中摸滾打爬,晴雲教她東西的時候,素來都是這麽直截了當。
雖然起初接受起來可能有些難度,但卻是屬於速成的那類。
若是讓旁人聽了,或許是要詬病的,但寧謹卻覺著她那些話說得好極了,分外對他的胃口。
方才滴下的墨已經氤開,在規整又不失飄逸的字跡中格外顯眼。
寧謹抬手拂過宣紙,又聽到窗外傳來沈瑜的聲音,她說,“給我好好查,讓她們把貪墨的銀子都吐出來。再有,撥給津西院這邊的銀錢照舊,但務必要落到實處去。”
指尖沾染上了墨跡,寧謹挑了挑眉。
沈瑜又道:“此處安置的,皆是其父為國戰死,便是為了名聲,也不該苛待他們……”
她的聲音漸小,被腳步聲掩蓋。
這一行人總算是離開了。
寧謹反手在宣紙上劃了一道,勾了勾唇,低低地笑了聲:“如夫人……也是屈才了。”
沈瑜並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話被人聽了個徹底,回府後,又覺得仿佛是有些不妥,專程向宋予璿道:“今日之事你大可以回去再琢磨琢磨,若是受得住我這種教法,那今後就還是這樣。若是受不住,那我就放慢點。”
畢竟宋予璿跟她是不一樣的,當初她在宮中能受得住晴雲,不代表著宋予璿能受得住她。
宋予璿並沒有要挑剔沈瑜的意思,隻是這些年從沒人同她講過這種事,所以還需要些時間來消化。她也怕沈瑜誤會,隨即道:...“阿瑜,你能教我這些,我很高興。”
自打這日起,宋予璿得了空便會往她這邊來,看她料理事情,若是沒什麽事,寧可在這裏慢慢學盤賬,也不回自己那邊。
算起來,宋予璿在修齊居留的時間,比她在雲氏那裏呆的時間還要長。
她要來,沈瑜總不能開口趕人,在加上宋予璿這姑娘平素裏安靜得很,並不會添亂,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了。
又忙了數日,沈瑜總算是把雲氏甩來的這爛攤子徹底理出了頭緒,該整改的整改,該換人的換人。
但這也是第一步罷了,要是想做好,還需得費上不少功夫。
一日午後,宋予璿在修齊居試著盤賬,她使用算盤還不算熟練,間或響起一陣珠算的碰撞聲。
沈瑜有些犯困,眼皮都快合上,便又被珠算聲給喚回了神智,也算是提神醒腦。
其實沈瑜先前是勸過宋予璿的,像她這樣的世家閨秀,原是沒必要辛苦去親自學盤賬,畢竟就算是學了,也未必用得著,將來雇幾個靠得住的賬房先生也就夠了。她學盤賬,純屬是在宮中別無選擇,多個一技之長,宋予璿又何必非要費這個精力。
可宋予璿沒聽。
她如今不似先前在興慶宮之時事事都聽旁人的了,自己若真是拿定了主意,寧願吃點苦也是要做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沈瑜這些日子來的教導成果。
“你……”沈瑜剛開口,就見著青溪急匆匆地進了門,遂改口向青溪問道,“可是有什麽事?”
“津西院那邊來了人,說是想見您。”青溪道,“我已經將他帶了過來,眼下正在修齊居外等著。”
沈瑜眼皮一跳。
這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非是有什麽大事,隻怕那邊是不會過來求到她這裏的。
“讓他進來,”沈瑜說了聲,而後又提前問了句,“他叫什麽名字?”
青溪想了想:“他方才說了,是叫寧謹。”
她這話一出,原本低頭看著賬目的宋予璿驀地抬起頭,看了過來。沈瑜看在眼裏,無奈地歎了口氣,擺了擺手:“去帶他進來吧。”
宋予璿不著痕跡地推開了賬本,雖還撥弄著珠算,但顯然已是心不在焉隨手撥弄的。
很快,青溪就將寧謹帶了進來。
沈瑜如今倒是不困了,可仍舊有些疲倦,故而並沒起身,示意他坐下再聊:“你匆匆趕來,可是有什麽事?”
寧謹長身而立,麵如冠玉,青衫廣袖,乍一看,倒像是哪位世家公子一般。他的禮數儀態也很好,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神情中雖不可避免地帶了些焦急,但卻並不至顯得太過。
他這個人克製守禮,一分一毫都像是計算好的一般。
沈瑜撐著腮,漫不經心地垂著眼,聽他講著此次的來意。
他這次來,的確是有一樁重要的事。
津西院中的一位少年惹了禍事,打傷了位貴公子,因而被京兆府差人抓了去,如今卻是半點消息都打探不到。
寧謹沒了辦法,隻好托到沈瑜這裏來。
沈瑜聽完,先問了句:“你說的那人,叫什麽,多大年紀了?”
“耿軻,年十六。”
這年紀,不大不小,又正是極容易意氣用事的時候,言辭間意見相左,說不準就能立時動起手來。
沈瑜又問:“他打了誰?”
“太仆寺卿苗大人的獨子。”
沈瑜:“……”
她就知道這事不會那麽簡單。
若隻是太仆寺卿也就算了,可能讓京兆府這麽順從地拿人,自然是有別的緣由。
沈瑜先前在尚宮局時,曾惡補了京城世家的關係。
這...位苗大人的長女,可是嫁給了慎王爺當了正妃,這些年來也算是夫妻和睦。說耿軻打的是太仆寺卿的兒子,倒不如說,他打的是慎王的妻弟。
宋予璿也已經推開了賬冊珠算,到正廳這邊來坐下,及至聽了寧謹這話,抿唇道:“這怕是難辦。我聽人說,慎王妃一直是個護短的性情,更何況這還是她幼弟……”
寧謹無奈道:“耿軻如今生死未卜,我怕拖延下去會誤了事,所以隻好來見三姑娘與如夫人,看看是否有轉圜的餘地。”
他神情中帶著些無奈,但沈瑜看著,卻覺得他並不算是很著急。仿佛就是來知會一聲,成就成,不成也就罷了。
這麽些年來,這是他頭一次開口求人辦事,宋予璿有心相幫,可有想不出什麽法子來,隻好看向沈瑜:“阿瑜,你可有什麽主意?”
沈瑜沒答,隻是又問寧謹道:“他們是在何處動手的,因何緣由?耿軻將苗公子打成什麽模樣,傷的可重?”
她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原也沒指望寧謹都能答上來,但出乎意料,寧謹像是早就打聽清楚此事一樣,一一答了。
原來這耿軻平素裏是在京城有名的秦樓楚館春意樓幫工,恰巧那日苗公子到春意樓去尋歡,舉止有些太過出格,耿軻看不過眼勸了兩句,苗公子又是個聽不得勸阻的,一來二去便動起手來了。
耿軻最後推了他一把,致使他從樓梯上滾落下來,傷了腿。
聽此,沈瑜反倒略微鬆了口氣。
這事的由頭實在是上不得台麵,想來苗大人與慎王妃也不想宣揚開來,怕也正是因此,所以京兆府才抓了人封鎖了消息。如今雖不知耿軻在獄中如何,但至少是能在其上做文章,將他給撈出來的。
若是他尋釁滋事動手,打傷了苗公子,那就難辦了,沈瑜也懶得費工夫在他身上。
如今這緣由,還算是過得去。
可話又說回來……
沈瑜看向寧謹,險些想問,我為何要幫你?
雖說這事不是不能做,可將耿軻從獄中撈出來,少不得是會得罪人的。沈瑜自問性情算好,但也沒有到損己利人的地步。
冒著得罪太仆寺卿、慎王妃的危險去辦這件事,那她又圖個什麽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