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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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耿軻並不是個擅言辭的人, 給沈瑜磕了頭表了衷心後,就沒什麽話說了。
他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還是少年模樣, 臉上仿佛還帶著幾分稚嫩, 心智不成熟又易衝動,也難怪先前會惹出那樣的事來。
沈瑜囑咐了句:“今後做事三思,莫要再衝動惹事, 不然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及至耿軻重重地點頭應了下來,沈瑜抬了抬手:“去吧。”
耿軻離開了, 但寧謹還在原處留著, 但看起來也不像有什麽要事的模樣。
沈瑜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他,正欲開口問, 恰逢宋予璿也出了門到院中來了。
“寧公子,”宋予璿走到跟前, 才注意到方才被廊柱遮掩的沈瑜, 小聲道, “阿瑜,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沈瑜坐在那裏沒動, 笑了聲:“屋中有些悶, 故而出來放放風。”
宋予璿並沒注意到她的異樣,應了聲後, 輕快地向寧謹道:“寧公子怎麽也出來了, 孩子們方才還鬧著要找你呢。”說著, 她又道,“說起來,我還未曾恭賀你蟾宮折桂……”
兩人你來我往地客套了幾句,沈瑜並沒站起身,懶散地倚在那兒,垂眼擺弄著手中的團扇,漫不經心地聽著。
寧謹的確是個很會說話的人,沈瑜自問已經算是能言善辯,可如今卻覺著及不上他。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宋予璿臉上的笑就愈發濃了。
眼見著寧謹與宋予璿要一同進屋去,沈瑜開口攔了句:“予璿你先回去,我有幾句話要問一問寧公子。”
宋予璿愣住了,雖多有不解,但也沒有在這種關頭追問下去,按著沈瑜的話照做了。
她走後,沈瑜仍舊垂眼擺弄著團扇,並沒抬頭,也沒開口說什麽,仿佛還在猶豫著該怎麽問才好。
“夫人有什麽話要問?”寧謹道。
沈瑜繞著扇墜,漫不經心地開口:“這些日子,想必有不少上門議親的吧?”
若深究起來,她這問題已是有些出格,畢竟以她跟寧謹的關係,怎麽都輪不著她來問。但寧謹也沒介意,淡淡地“嗯”了聲。
“那對著這親事,寧公子意下如何?”沈瑜又問。
寧謹道:“我家中並無父母長輩,也沒人催著,一時半會兒並不想思慮此事。”
他如今年紀正好,若是家中有父母,必然是要張羅著親事。可他如今孑然一身,那究竟如何,自然是由他自己決定。
蔥白似的手指上纏了幾圈翠色的流蘇,又緩緩鬆開,沈瑜撚著指尖,猶豫著下一句該怎麽問才合適。
其實眼下這並不像是她會做的事情,原本,她也是想著去勸一勸宋予璿,好讓她自己想開,這事也算是了了。可如今見著宋予璿同寧謹交談時的模樣,她卻又有些遲疑,覺著這事並沒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或許她說一千道一萬,都未必及得上寧謹一句話。
沈瑜是真有點怕寧謹會為了攀高門世家,而刻意誘導宋予璿。
但這種沒來由的揣測摻雜了太多惡意,沈瑜說不出口,也做不到單憑揣測就給寧謹定罪,而後陰陽怪氣地譏諷。
她眉頭微蹙,眼睫輕顫,寧謹低頭看著,忽而笑了:“夫人可是想說三姑娘之事?”
沈瑜手頭的動作一頓,她的確是懷了這個心思,想要旁敲側擊幾句,卻沒料到寧謹竟然直接挑開來說了,這反倒讓她有些尷尬。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沒什麽否認的必要,隻是無奈地笑了笑:“恕我冒昧。隻是這事關她的終身,我不能不上心。”
“無妨,”寧謹斟酌著,並沒有再像方才那麽直白,隻是說道:“夫人盡可放心。”
...他二人在言辭一道算是“同道中人”,有些事情本不必說得太明白了,寧謹這一句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隻是“放心”這個詞用得實在是微妙,倒顯得是沈瑜看不上他,故而他撇清關係無意高攀,才能讓沈瑜放下心來。
沈瑜:“……”
這話她是真沒法答了,怎麽說都不妥。她少有被別人噎得不知說什麽才好的時候,繞著扇墜,輕輕地磨了磨牙。
寧謹又笑道:“夫人可還有別的事情要問?”
“沒……”沈瑜頓了頓,忽而又想起先前的一樁事,索性一並問了,“先前我聽人提過,說你三年前進京趕考,隻是因病耽擱了。可又聽人說,你此番才是初次參加會試,這又是為何?”
她這話問得不明不白,寧謹反問道:“三年前因染了病,未曾赴考,故而此番算是初次,可有什麽問題?”
“那你那時,想必是病得極嚴重了。”沈瑜道。
添上這句後,寧謹總算是意識到沈瑜這話背後的意思了,低低地笑了聲。
若是換了旁人,他或許就直接將錯就錯認下了,可對著沈瑜,他卻並沒有隱瞞,而是道:“那倒不是。隻是那時染病,狀態不好,索性就沒去。”
若是當年去了,或許他也能上榜,可卻必定不會有如今連中三元的耀眼成就。
沈瑜雖早有料想,卻不想竟真是如此。
這個道理人人都明白,可真正會如此做的卻寥寥無幾,畢竟科考三年一次,沒有多少讀書人會因為這個緣由就棄考,更沒人想拿三年來賭一把。
她手指微僵,如今已入夏,可她竟覺出些涼意來,心中也愈發篤定了要讓宋予璿離他遠些。
“夫人問這話,是想看看我可是那種苦心籌謀算計之人?”寧謹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的確是。”
說著,他又問道:“這有錯嗎?”
沈瑜站起身來,沒再看他,隻是說道:“沒錯。”
這些年來,沈瑜在宮中見識過各式各樣的人,有安分守己不爭不搶的,也有為了向上走百般算計的。相比之下寧謹他的確沒什麽錯,縱然是算計,他也是拿自己的年歲前程來賭,沒牽扯到旁人。
沈瑜自己不會這麽做,但她也能夠理解。
“說起來,我那時倒也沒想那麽多,畢竟我縱然再怎麽自負,也不敢擔保自己如今就能高中狀元。”
寧謹先前將實情毫不遮掩地剖開來給沈瑜看,心中未嚐沒有存了以期認同的想法,可真到沈瑜說了他“沒錯”,他又忍不住辯解了句,“隻是我這個人做事向來如此,若是不要那就罷了,若是要,那就必定要最好的,不想敷衍將就。”
“那你的確已得償所願,”沈瑜淡淡地說道,“那就祝你,前程似錦。”
寧謹已覺出自己的失態,沒再多說,隻答了句:“那就借夫人吉言了。”
沈瑜並沒有在津西院停留太久,她找了管事姑姑來,大略問了些話,確保此處不再像先前那般怠慢,便要離開。她吩咐侍女將宋予璿叫來,乘車回宋府去。
宋予璿原本是極愉悅的,上車之後觸及沈瑜的神情,原本飄著的那顆心終於漸漸地落了下來。
沈瑜手中還捏著那柄團扇,低頭發愣,她倒也沒有擺臉色生氣,可宋予璿還是察覺出她的不對,小心翼翼地問了聲:“阿瑜,可是有什麽事情?”
“的確是有一樁事,想同你聊一聊。”沈瑜應了聲,隻是車中還有侍女,她不便在此將事情挑出來說,故而又道,“等回了家,你隨我回修齊居。”
宋予璿素來對她言聽計從,當即點頭道:“好。”
若說以前沈瑜還有些猶豫,在今日與寧謹交談之後,便徹底下定了決心。
...寧謹並不是個良人,至少,他並不適合宋予璿。
這個人心機深沉,恨不得走一步算十步,更不是個安分的人。縱然他今日說著讓她放心,可沈瑜到底還是放心不下。
事到如今,沈瑜隻盼著宋予璿在這件事上也能乖巧聽話,千萬別像先前錦成公主那樣,不管長輩怎麽勸,卻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及至回了宋府,沈瑜直接帶了宋予璿回到修齊居,遣走了侍女。
書房中隻剩了她二人,桌上隻有冷了的茶水,不過她們誰也沒這個心情去喝茶就是。宋予璿很少見沈瑜這模樣,大氣都不敢出,老老實實地坐在她對麵聽著。
“我如今要同你說的,是你的親事。”沈瑜猶豫了會兒,還是選擇直切主題。
宋予璿的神情有些錯愕,隨即臉頰微紅,輕輕地點了點頭。
“早前,侯夫人就已經同我提過此事,這幾個月來也一直在為你留意著。”沈瑜抬眼盯著她,繼續道,“按理說這事我不該插手,但還是忍不住想提醒你一句……寧公子並非良配。”
宋予璿原本就是個拘謹內向的性子,聽人提一提親事就要難為情的,如今卻被沈瑜指名道姓地點明了心思,嘴唇緊緊地抿著,臉都要漲紅了。
沈瑜歎了口氣:“我原是不想提的。可若是不道破,卻怕你越陷越深,將來再說時也晚了。”
宋予璿雙手交握著,指尖發紅,她埋著頭,不敢去看沈瑜,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沈瑜等了許久,見她仍舊一言不發,又歎道:“這是我的意思,你聽也好不聽也罷,我的態度得擺在這裏。你……”
“阿瑜,”宋予璿罕見地打斷了她,問道,“若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她眼神很亮,含著股不服輸的勁頭。
沈瑜原是想說,自己若是她便會放棄寧謹,可對上她這目光,愣是沒說出來。
這種事情在旁人看來很簡單,畢竟道理擺在那裏,該怎麽做一目了然。隻有真到了自己身上,才明白這是一件多為難的事。
是執拗地選自己想要的,還是聽從長輩的安排,嫁個未必見過幾麵的人,相夫教子?
沈瑜也想不出來。
“這件事我會再想想,”宋予璿複又低下頭,小聲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招惹事端的。”
一個兩個的都讓她“放心”,沈瑜長長地歎了口氣,隻能暫且由著她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