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179-魏宮後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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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影中,一張棱角分明的半側臉徹底地展現在她的麵前。

    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緊緊地抿著,一綹發絲從束發的金絲帶垂下。此時他半垂著頭,仿佛他的神智正飄蕩在遠處,眼中無可明喻的憎恨和哀痛交織著,落在椰兒的腳上。

    或許太專注,一開始他並未察覺,然而他迅速地轉過臉來。

    在他轉過臉來的一瞬間,椰兒後悔了,就像窺視了一個人的秘密卻被當場抓住,她後悔了。

    一道長長的淚痕凝在他略顯蜜色的臉上。

    她驚惶地拿起紅綢布償。

    “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還是係回去……”她囁嚅著,也不知道說了什麽,隻知道她必須將紅綢布重新蒙上去,就當自己什麽都沒看見。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抬手的紅綢布被他一把抓了下來。

    “你看見什麽了?”果然,他冷冷地問。

    年輕的男子,因隻敞了內衫,結實的蜜色的胸膛半裸著。

    一時間,椰兒的眼裏沒有顏色,隻記得慘白的燭光下,他的臉變得猙獰,那近似淩厲的眼裏血腥沉澱,仿佛要一口將她吞噬似的。

    她不禁一個冷顫,她知道自己做錯了,錯得足以抵命。

    “奴婢看見新王落淚了。”她直白,不假思索的,毫不畏懼的。

    既然來了,就沒什麽好害怕的。他是至尊至貴的新王,她的生殺大權被他牢牢控製,實話實說就是,免得到了陰間地府不能原諒自己。

    “你大膽!”

    啪的,耳朵裏像是叫了夏天的蟬聲,震得她整個人被擊倒在地麵上。

    他的眸子帶著十二分的憤怒,直視著她:“誰允許你這麽做的?你以為你是誰,本王高興玩玩罷了,豈容你擅作主張,不知天高地厚!”

    他像個暴怒的困獸在室內來回反複,椰兒悶聲不響地跪著,低垂著頭,等待他的處置。她的沉默進一步刺激了他,一盞禦用瓷樽摔在鋪金地麵上,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來人!”

    外麵的宮人內侍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看內室裏麵的架勢,全都黑壓壓地跪下了。

    “讓這女人出去!本王不想見她!”

    兩個宮人哈腰過來,架起了椰兒,拖著她出了外殿。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涼薄的風掠過,刮在身上猶是瑟瑟的冷,椰兒攏緊了身上單薄的睡袍。

    有宮人提了油布傘交到椰兒的手中,催她走路:“新王沒治罪下來,算你運氣好,快回去吧,走走。”

    另一個帶了明顯的嘲弄:“別指望再抬你回去了,哭也沒用,求也沒用。”

    椰兒低著頭往前走,雨夜的華能府煙氣氤氳,掩映著假山曲橋,走廊飛簷,或隱或現。而她移動腳步時,這才發現自己沒穿鞋子,長長的睡袍拖地,散散地貼著****的足,每邁一步,帶動一地的濕冷,驚起腳下的碎石、刺草,毫不留情地折磨著她嬌嫩的腳。

    她蹲下身咬破睡袍的一角,撕成片片條布狀,緊緊地裹住雙腳。

    從華能寢殿走到楚香宮,椰兒足足花了一個時辰。宮漏聲敲起,一聲接著一聲,沉沉地撞擊著她的胸口,一路無可名狀的牽痛。

    渾身濕淋的她咬著發紫的唇,極是狼狽地站在珠兒的麵前。

    望著一臉駭愕的珠兒,她反倒笑了:“我真沒用,是不是?”說完,便疲倦不堪地癱倒在床榻上。

    珠兒大哭起來,服侍完椰兒換了衣服,又忙著捧了椰兒的腳,連浸了兩盆熱水,取了柔軟的棉巾拭淨,方塗上脂膏。待她忙完後,才發現椰兒已經睡著了。

    到了下半夜,椰兒發起了高熱。

    她一直昏昏沉沉的,全身軟弱無力。按理說她的體質不錯,受了風寒不會昏沉成這樣,影顏的魂死死地纏住了她,她在夢魘中說著亂七八糟的胡話,那張豔麗的容顏在眼前接踵重疊,久久不退。

    忽然,仿佛有呼喚聲自遙遠的黑暗中傳來,一聲聲呼叫著她,漸漸地,那聲音清晰起來:“欣妃!欣妃!”這呼聲猶如一束亮起的光,梨花樹下陰慘景象隨聲慢慢消融,似雲煙一般四散無蹤。

    椰兒睜開雙目,房內大亮,隻見珠兒和秋荷坐在她的床畔,低聲呼喚著她,麵色焦灼。

    “如果你們不那般死力喚我……也許,我就此留住在閻羅那裏,不回來了。”椰兒浮起一絲慘淡的笑意,微聲道。

    “你別多想……”珠兒聞言,眼中閃爍起淚光。

    “是真話,方才,我還看見妖妃了。”

    “那不過是高熱中的夢魘,你又沒見過妖妃。”珠兒更加難過,“我看你燒成這樣子,跑去找秋荷,幸好她稟告了主母,主母傳了太醫來看過了。”

    秋荷倒興趣十足地問道:“昨晚新王幹嗎發脾氣?我看尺妃也傻了,幹站著就是不說話。”

    椰兒虛弱地閉上雙目,昨晚的情景曆曆在目,身心的痛楚難忍難捱地襲來,她的臉有一瞬間的抽搐,眼睫一顫,如珠的淚水滴落在衾枕上。

    “秋荷姐!”珠兒忙警止了秋荷,“新王發脾氣能有什麽好事?藥快煎好了,你去看看。”

    秋荷也意識到自己問錯話了,吐了吐舌頭跑出去了。

    “我真的太天真,我隻想看到他的臉……”椰兒顫聲喃喃著,“我真渾,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算什麽?一個玩物罷了。”

    她忽然喉中哽住,將麵龐深深埋在被子裏,無聲地抽泣著。珠兒的手輕輕地撫住椰兒的頭發。

    “欣妃娘娘,”珠兒低言,“秋荷人是好,就是嘴快,你別告訴她太多,主母管著你的事,她回去定會稟告的。新王那邊沒動靜,此事已經過去了,你的病會好的。”

    椰兒應了一聲,伸出一隻手與珠兒相互握了:“幫我倒杯茶,我口渴。”

    珠兒去銀茶瓶中的溫茶斟出一盞,椰兒掙紮著起身飲了兩口,隻覺滿口苦澀。

    “你跟別人不一樣,說了半夜的胡話,好得也快。”珠兒笑著收拾完,朝房外走。

    “我說什麽胡話了?”椰兒忽然問她。珠兒走到屏風處停止了,窘了窘,老實回答道:“你在叫新王的名字。”

    椰兒本就蒼白的臉上連僅存的一絲米分紅也消失了,她咬了咬嘴唇想說什麽,然而終究說不出口,人頹廢地斜在衾被上。

    華能。

    椰兒的這次彌天大禍除了帶給她一場病,楚香宮倒熱鬧起來,她見到了珠兒嘴裏的主母——尺妃。

    兩日後椰兒身子大好,有了精神,套上淺藍細褶的深衣,赤足趿著軟屐子,漫步至庭中,暄曬暖陽。忽聽一片笑聲喧嘩,穿透午後的晴光,越垣而來。

    椰兒不由走出院子,前方垂花門一陣環佩之聲,幾名宮女簇擁下走出一個麗人,髻雲高擁,鬟鳳低垂,丁香色閃緞襦裙,笑盈盈的。此時她含笑迎著一個人進來,年紀稍大,髻上簪著的鳳頭球墜金釵因她嫋娜的姿勢在慢慢向下墜溜,跟身上朱紅珠寶金飾一起閃爍,非常耀眼。

    珠兒慌亂地從臥房跑出來,拉了拉錯愣在院中的椰兒:“快,主母和影顏娘娘過來了。”

    椰兒這才緩過神,跟著珠兒在屏門下跪地迎接:“奴婢見過尺妃娘娘,影顏娘娘。”

    一隻鑲著紅寶石戒的玉手將她輕輕撫起,椰兒抬起頭來,年紀稍大的那位站在她的麵前,細細地打量著她,一道神采射將過來:“欣妃將息得大好了?”

    椰兒聞言滿麵緋紅,在她的印象中,無論是皇宮或者王府,那裏的娘娘們都是矜貴而傲慢的,眼前的尺妃這麽一問,倒教她不知所措,隻是垂著頭應諾了。

    看椰兒這般樣子,尺妃輕搖頭,朝後麵的影顏說道:“畢竟是鄉下人家,沒見什麽世麵,該多調教調教才是。”

    影顏示意椰兒:“娘娘如此好意,你快來謝過。”

    椰兒磕首謝了。

    尺妃的眼光落在椰兒的裙下,及地的裙擺將軟屐子遮住了,便吩咐兩邊的宮女:“你們在外等著,本宮和竇鳶一塊進去。”

    珠兒將調好的茶端進臥房裏,見尺妃和影顏並未落坐,尺妃兀自在裏麵慢慢地走動,環視著室內的擺設,最後在床邊的大木箱麵前止了步,彎身將蓋子揭了,默默地看了一回,又輕輕地將箱蓋合上。

    尺妃坐了下來,端起了案幾上的茶盞,朝著默默佇立的椰兒說話:“你且坐下。”

    椰兒一坐下,裙擺撩起,因是赤足,小巧白嫩的雙腳呈現在尺妃的眼前。尺妃抿茶的動作立時停滯了,目光瞬息迷離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