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擇優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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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芝提著從紀氏鋪子買來的燒雞正往家中趕去,冷不防在人群之中瞧見了長兄鬱琛的身影。
鬱琛站在一間不大不小的首飾鋪子裏,正瞧著一跟簪子出神,突覺被旁邊的人撞了一下,又聽得身後一聲叱吒,入耳隻覺無比熟悉,正是自家妹子的聲音。
轉身看去,蘭芝對著一人怒目而視,手下用力扭住了那人的手腕,頓時那人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鬱琛一呆,隨即出言喚道:“明璫……”
蘭芝乃是他的胞妹,本名鬱瑾,小字明璫。
聽到兄長呼喚,蘭芝將那名賊子交與鋪子裏聽到動靜過來的人看管,讓掌櫃的報官,然後轉身走到了鬱琛身邊。
素手一揚,左掌中藏了一塊美玉,抱怨道:“書上都說懷璧其罪,出門偏要帶了出來招眼。”
鬱琛忙垂目視之,腰間空空如也,想來是那人撞上來之時順走的,卻剛好落入了小妹眼中。
於是接過,鄭重道謝。
蘭芝見他珍惜地摩挲著玉佩,她年紀尚小,不懂那些個兒女情懷,心中暗歎了一聲,想著兄長明明是個仔細人,如此小事竟還需旁人提點。
若是謝微在此,或許還能幫她吐槽一句:一位衣著簡樸寒磣的青年,腰間卻懸著一塊讓人垂涎三尺的美玉,簡直就是肥羊的代名詞。
這玉佩對鬱琛而言意義非凡,因而從不離身。他們居身之所近鄰都是質樸平民,恐怕無人能認出玉佩的價值,縱使偶爾有人瞧見,被玉佩的瑩潤光華耀花了眼,也不會相信這家子一貧如洗的兄妹竟然身懷價值千金之物。
鬱琛早已不是昔日名滿京城的大家公子,幾年來身為長兄為生計所迫,恐比尋常人家的女兒家還要懂得節儉持家,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內心的清高依然如故。生活質樸,然能度日即可,除此之外,財帛皆為身外之物,千金亦等閑視之。
蘭芝約莫知道在兄長心中情義無價,美玉價值幾何卻從未在心頭想過。這玉佩於他是千金不換,而於旁人卻無特別涵義,一時竟不曾防備見利起意之徒。
鬱琛握住失而複得的定情信物,心頭掠過千般滋味萬種情思,忽聽得妹妹問道:
“兄長怎會在此?”
他一怔,若有些不自然地挪開眼神,輕咳一聲:
“也無他事,前來看看,或能為你的及笄禮早做籌備……”
還有兩三年才到她的及笄之年呢,蘭芝沒有當即說破,而神情之間流露出了不以為然。鬱琛瞧了出來,目光卻又落在她單手拎著的燒雞上,伸手接過,正待說話,就見兩名衙差接報後匆匆趕來。
如今是歌舞升平的盛世,京都之地乃天子腳下,鬧市之中時常有衙差巡視,來得如此之快倒也不讓人驚訝。兩名差役將小賊押解回衙門,鬱氏兄妹等著問完話後,也無心候著結果,轉身就走了。
回到家中,院子裏的石桌旁還摞放著收拾得整整齊齊的竹篾等物。入春後,鬱琛每日在家中紮幾隻風箏,請隔壁王嬸子往集市擺攤時捎帶去換些銀兩。
清明已過,生意也就清淡了下來。
蘭芝打量著幹淨整潔的狹小院子,確認屋裏屋內都無需清掃整理,於是生火煮粥,順道將整治好的燒雞擺上了桌,就見鬱琛從屋裏走了出來。
目光掠過兄長的腰間,已然不見佩玉蹤影,她心中納罕,但也沒有多問,隨口說道:
“我才到夫人身邊,隔三差五地告假原是不妥,若是家中無事,以後就仍按往常的慣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每月十五歸家,不知兄長們在家中可照應得過來?”
鬱琛瞧著愈發沉穩幹練的妹妹,心中喟歎,卻也隱約覺得驕傲,當下溫言道:
“主人家厚道,是當盡心差事,方可回報一二。”他看著蘭芝,目光溫和清澈,“家中自有我照應。”
一個矮墩墩的身影忽然竄了出來,探頭探腦道:“姐姐,家中還有我。”正是鬱家的幼子鬱嘉,他略顯驕傲地挺胸道:“我如今八歲了,家中灑掃做飯之類的事,也都能做了。”
鬱琛瞧著小弟,莞爾頷首:“如此甚好。”
當初蘭芝要去大戶人家做活,鬱琛與鬱衡兩位兄長堅決反對,但見蘭芝心誌堅定,又暗中探訪得知謝家風評尚可,對下人尤為寬厚,這才沒有再阻攔。
鬱家兄妹相互扶持,三年來同甘共苦。女兒尚為家中生計奔波勞苦,鬱嘉身為男孩,年幼不能自食其力,操持些家務亦無不可,鬱琛與鬱衡在家中也是做慣了的。蘭芝偶爾得了假才會回來,平日裏在外奔波之事多有二兄鬱衡出馬,鬱琛則在家中照看,若要做些活計也往往不出家門。
蘭芝瞧見了鬱嘉,一如往日一般,立刻沒了好臉色,哼了一聲,沉著臉撇過頭去。
鬱嘉苦著一張小臉,撲進長兄懷裏哭道:“姐姐不喜歡小嘉……”
“也不知道你姐姐每每帶回家的雞腿,是誰吃的最多?”戲謔的聲音傳來,不用看也知道是二哥鬱衡回來了。
兄妹四人坐下一起吃飯,鬱衡的目光在兄長的衣飾上打了個轉,顯是注意到了不同往常之處,卻不動聲色。他瞧著麵容沉靜的兄長,悠悠問道:
“你是如何打算的,三年後仍不下場?”
“嗯。”
鬱衡瞧向兄長欲言又止,辨不出是喜是惱,最終化作一聲長歎:“到現在還是放不下嗎……”
……
謝微前往拜訪蕭夫人時,僅帶了靜姝隨行,她知曉蘭芝掛心家中,索性就準了她一天假。歸家後聽聞子衿代為傳達的蘭芝的意思,微微一笑,想道這丫頭年紀雖小,卻是個明理的,尤知感恩。
蕭夫人特地為她挑選了兩位初來乍到、還未在清秋台露臉的女子,然而杜芊若既不願也就作罷。如今倒是還少一人。
謝微想了想,目光在子衿身上打了個轉,吩咐道,過會兒叫上蘭芝,幾人一起到她跟前來,她另有要事吩咐。
偌大的宅子裏,能隨意到她跟前的,也就隻有她屋裏這四個丫頭了。
謝微想著她要吩咐的這件差事不易做,自然是不論資曆擇優錄用了。況且,靜姝想來是不願的,程蕙有更合適的差事,也暫且不提,餘下尚有二人。
果不其然,謝微方才提了此事,子衿與蘭芝就爭相踴躍。
若是尋常大戶人家的一等丫頭,很有那些養得嬌氣的,平時憊懶懈怠得很,在主人麵前得了體麵,也自覺身價不同了,斷不肯在外拋頭露臉,風吹日曬的。
唯獨謝微這幾個丫頭,自尊自傲深藏內裏,卻沒有這許多個毛病不提,眼界也比一般丫頭寬廣。
眼下新鋪子的屋子已在修整,隻差各路人手到期了。除了柳采薇外,她還需尋個聰明伶俐的丫頭,倒是不一定非得在外頭找,故而先將差事細致說明了,問問身邊這幾個丫頭的意思。
蘭芝應聲而出,餘下三人相覷一眼,程蕙與靜姝喜靜,不善交際,倒是子衿躍躍欲試。
謝微笑吟吟地定下章程:讓兩人筆試三場,兩場占先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者即為勝出。
其一,對釵環首飾的辨識能力,其二,是對貴族禮儀的熟悉,其三,待人接物的談吐風度。
若說對首飾的了解,兩人也就旗鼓相當,子衿心中揣度,若是靜姝來比試這場絕對大獲全勝。然而論後兩項,即便她和靜姝兩個人加起來,也是比不過的。
那小丫頭不顯山不露水的,真論起談吐教養,比之那等書香門第養出的女兒也不差了。
如此人選就定了下來。
謝微瞧著悠然旁觀的程蕙,忽喚她近前來,問道:新鋪子還缺一位打算盤的賬房,可願兼任?
程蕙一怔,連忙應下,麵上倒似有幾分喜出望外。她從小的誌向與眾不同,不愛女紅胭脂,偏想要做個賬房先生。
謝微偶然見識到這丫頭在算學上確有過人的天賦,心算能力尤讓人讚歎。程蕙每每自謙,說是比之姑娘是望塵莫及。可謝微想著自己從小接受現代教育,小學起就是奧數的苗子,程蕙無師自通,比她略有不及,實非慚愧之事,而是難能可貴了。
她既起了憐才之心,就有心為這個丫頭到點,眼前有個機會擺在眼前,而這丫頭也願意一試,自是要成全她的心願的。甚至還暗自思忖:複式記賬法的借貸法能否稍作改良後教與這丫頭,隻是記賬習慣的更改,看起來並不惹眼,算不得多麽驚世駭俗的發明,想來無礙吧。
女子在古代想要擁有自己的事業,實為不易。即使是程蕙這樣,十八歲猶待字閨中的,也未必就是看上去這般瀟灑。
程蕙曾提過,在姑娘身邊伺候兩年,待到她滿二十歲,謝夫人就會為她操持婚事。是以,程氏夫婦才會由得她又得了兩年自在。
謝微觀其意,程蕙對嫁人之事並不大情願。思忖過後,終是覺得此事且留待後議,眼下不好大包大攬,就此對程蕙做出允諾。一來畢竟是他人家事,怕程家二老找她拚命;二來程蕙也沒有堅拒到底的意思,也隻是消極地想著能拖上兩年罷了。
想來謝夫人也是如此打算的,兩年之後再談親事,倒也算不得徹底耽誤了姑娘家青春。
京城繁華之地,自有萬千景象,不比窮鄉僻壤之地未受教化;即便雙十之年,若是出嫁有體麵,等閑也無人說三道四。
謝微意識到自己操心起丫頭們的終身大事來,不禁啞然失笑。暫且打住了念頭,將心思仍是放回到眼前的事上。
當日在珍寶閣中,與朱掌櫃商談新鋪子事宜時,掌櫃的猶豫再三,鼓起勇氣問了句:這千金,指足金,還是紋銀。
謝微忽而想起,古文敘事中,確實時常金銀不分,以金指代銀的比比皆是。
千兩金,就是上萬兩白銀,折合銅錢約兩三千萬。
謝微之所以敢定千金標準,當然是因為她很有錢,非常有錢……但離最有錢的階層,想來相距還很遠。
古代社會階級分明,常言道權錢不分家,她家尚不屬權貴階層,那麽即使豪富也不至頂天。
若依她原本的心意,這“千金”的標準是不能改的。
若是降低了標準,難免會惹來一些暴發戶或是入不敷出仍要充門麵的破落戶。
然而在朱掌櫃顫顫巍巍的目光中,心生不忍,隻好改口為:一年定金為一千兩白銀,十年定金為一千兩金子。
按如今的金銀兌換比例,一千兩金子約莫等於七千多兩白銀,也算是對核心貴賓成員讓利了。
就這樣,朱掌櫃還一副隨時可能昏過去的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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