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各自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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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凡笙所期望的那樣,羽承再也沒有進過蒼靈山一步。但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羽承總是會站在洛邑最高的城樓頂,遙望遠處的蒼山,依稀有潺潺的溪水聲灌入耳中,伴著十嵐瀑飛流肆下的泉音,交織成那曾經一起聆聽的《合鸞》琴曲。
羽承每天跟著姬旦忙裏忙外,其實他要做的事就是在有佞臣迫害姬旦的時候,羽承出來為他擋一道;或是姬旦在遇到天災時幫他避過;再或者在姬旦撰寫律法或樂禮的時候,思路不通了,幫他換換腦子什麽的,其實……就是給他念個訣,讓他休息一會兒。姬旦是這個朝代的砥柱,可不能過勞呀!閻王不收,到時還得他來收拾局麵。
在周公攝政六年後,成王也已經長大成人,姬旦還政與成王,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製禮作樂上,繼續完善各種典章法規。若幹年後,年老辭世。羽承記得姬旦在臨終前曾與成王請求,一定要將他葬在洛邑,至死也要護在成王左右。
羽承對此甚是感慨,姬旦對成王的情感即是君臣,又像父子。他護在姬旦身邊的這些年月,雖然對這個處處循規蹈矩的老頭兒多有怨懟,但是對於他的許多作為還是非常認可的,這些年裏他也確實改變了許多。
羽承最缺少的便是規矩,如若放在之前在天宮時候的性情,他是絕對不會在凡笙的事情上妥協的。但如今他一直是依著規矩辦的,不同族,他便不相交,他明白凡笙的苦惱,明白自己現在沒有辦法給她更多的庇護。就像凡笙說的,若被天庭發現,他當如何?自己還需要九天玄女護著,如何能讓凡笙信他。
但羽承之所以答應凡笙的要求,也是因著當初的最後一個問題,羽承問她是否對自己無意。凡笙並沒有直接的回答他,而是拋給了他另外一個看似無情的答案‘有意無意如今也都不重要了’。
當時羽承隻覺凡笙太過絕情,對他的情感一句不重要就算了結了。但後來他明白了,不是凡笙絕情,而是形勢的不允許,凡笙自始至終沒有說過“對他無意”。凡笙為了族人的安危,為了不損羽承的神仙身份,放棄了自己的情感。這一切的苦果不應由凡笙承擔,回天宮後仙職他是一定要領的,而且必須要獲取更多的神權,而不是一個閑職。
“是呀,如若被天庭知曉我當如何?是我思慮不周,不過你且等著我,等我領了仙職再來找你。規矩在我是個散仙的時候便是擺設,今後在我這就更加不需要了。”
羽承盤腿坐在洛邑城郊外姬旦的墳墓前,邊喝著酒邊對著他的墓碑說著。這個他跟隨了幾十年的人也離開了,他忽然覺得有些落寞,以前羽承也總是對著完全聽不到他說話的姬旦嘮叨,但是起碼他是活的,而現在嘮叨的依然是羽承,可是聽者卻已躺在了冰冷潮濕的地下。
羽承又喝了口這酒釀,覺得味道比廣寒仙子的桂花釀可真是差遠了。“哎,你也走了,我也該回去了。說真的還真是有些想念天宮了,我離了這些日子,不知道他們可曾想過我。”說罷又將手中的酒朝墓碑的邊角灑去,望了望天,自語道:“嗬,真是庸人自擾,他們大都不記得有我這號仙吧。人間幾十年光陰,天上也隻是彈指間。”
羽承自嘲了一會兒,又開始對著姬旦的墓碑喝酒、歎氣,以前一直覺得這人真是事多又煩人,現在卻覺得又有些不適應了,這可能就是人們說的習慣了吧。
沒了姬旦他便也沒有了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他要盡快回天宮了,回去之前他還想再去蒼靈山看看,看看十嵐瀑的水,是否還是那般肆意奔流;看看溪邊的丁香花,是否還是那般芬芳沁心。
“既然來了,怎麽也不出來與本仙敘舊?正愁沒人同我喝酒、聊天呢。”羽承突然開口說道,隨即站起身,轉過去麵向那人。
“姬旦已死數日,你怎的還未返回天宮?”來人正是凡臨,他知道羽承是下界負責守護姬旦的仙人,如今姬旦已死,他本應即刻回天庭複命,可現下他還留在這裏,到底是想做什麽?
凡臨相信凡笙是不會再主動同羽承聯係的了,可是他不相信羽承,他不相信凡笙三兩句話就能把羽承打發了,之前一直沒來,不能說明他脫離了姬旦後也依然不會再去蒼靈山。
“她怎麽樣?這幾年過的如何?修為是否有所增進?識字了嗎?”羽承不答反問。
凡臨看了他一會兒工夫,本是不想理會他的問題,但看此時羽承眼中渴望與憂思的神情,最終還是回答道:“她很好,每天都會修煉,這些年靈力增加了不少。識字……還沒有,她說不急,再等等,反正她也不喜歡那些文墨。”
“好,我知道了。我即刻便會離開,多謝。”羽承對著凡臨一揖,念了個訣,便消失遁去。
蒼靈山——十嵐瀑
凡臨作別了羽承便回到了蒼靈山,每天他都會看到凡笙在此靜坐片刻,兩眼直直的盯著溪流,一動不動。凡臨知道,凡笙在思念羽承,每天如此從未間斷。凡臨不明白,僅僅少數幾次的接觸便可如此掏心入肺,實在是難以理解。
“他走了。”凡臨走到凡笙的身後說道。
“嗯。”凡笙點頭。
“回到天宮,領了仙職,再回人間幾乎不可能,而你的情況也無法位列仙班,所以……。”凡臨輕聲說著,還未等他說完凡笙站起身接話道:“所以我去找二哥了,不知道今日吃什麽,我快餓死了。”
凡笙含著笑說道,撣了撣裙擺上的灰塵,跳下石台,經過凡臨的身邊,忽又頓住了腳步,轉身往十嵐瀑看了看,說:“這水聲每天吵死了,我以後不想住十嵐窟了。”轉頭看向凡臨繼續道:“你住的月白峰旁邊不是還有個附峰嗎?我主那裏好了。”
凡臨看著她不達眼底的笑,有些揪心。想了想覺得凡笙換個地方住總比一直在這裏觸景生情要強的多。點點頭說:“嗯,可以,不過我要收拾一下,那裏都是我在山上采來的藥,有些亂。”
“好,那我和你一起收拾吧。不過,先吃過飯再說,走吧。”說完拉著凡臨離開了十嵐瀑。
晚上凡臨同凡笙一起將附峰收拾了出來,凡笙還個這個峰起了個名字叫‘羅浮窟’。
“錯誤的堅持又有什麽意義?”凡臨問道。此時二人正坐盤腿對坐在矮榻上,旁邊煮著茶水,咕嚕咕嚕的冒著泡。
凡笙給自己和凡臨填了茶水,淺嚐了一口才道:“錯誤?堅持?哈,如果是對的,就並不需要什麽堅持,便會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如果是錯,那便無需堅持。所以根本沒有‘錯誤的堅持’一說,你這麽說,便已經證明,你也並不是完全認為我是錯的,不是嗎?”
“哼,歪理!果然近墨者黑,跟那個沒規矩的待了些時日便會如此強詞奪理了。”凡臨笑道,舉杯和喝了口茶。
“我既然要堅持那就一定不會錯,隻是我還沒有想好怎麽做才不會讓其他人為難。”凡笙說。
“這不可能,看來你還是沒聽進我的話。”凡臨放下杯子,抬眼看著她繼續說道:“把我都給蒙了,我還以為你真是想明白了呢!看來你趕羽承走都是為了讓他能順利回天宮領仙職,怕誤了他的仙道,是吧?那他可明白你的意思?若他不懂,你做這些又有何意義?若他懂,那你二人要如何衝破這天道?”
凡笙聽著他問了這一堆問題,無奈的點點頭:“是。他若不懂,那我也無非就是繼續這麽長長久久的活著罷了,直到我灰飛煙滅。若是他懂,自然會回來尋我,到時我便跟著他。”
“所以下地獄、斬靈元你都不管了是吧?”凡臨有些急了。
“怎麽會!等他再回來的時候,一定有了他的方法,我信他。”凡笙答道。
“好,隨你吧。到時捅了簍子,我可不給你兜著。”
凡臨看著凡笙這個樣子覺得是說不動她了。好吧,走一步看一部吧,想著便同凡笙告別離開了。
凡笙一直覺得和羽承有一種莫名的牽連,即使不見麵也總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和想法,就是那種彼此不需要說話便都知道對方的心思。所以羽承中意她,她自己是知道的。她心悅羽承,她相信羽承也是曉得的。這便是羽承說的‘知己、知音’,以前她不接受是應為害怕這份情感,接受是因為她無法逃離羽承為她編織的情網,就想那曲《合鸞》之音,嫋嫋縈繞,與之牽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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