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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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覺得身子好冷,他夢見自己在一座雪山上,被人埋在雪堆中,他閉著眼頭疼欲裂,無盡的寒意侵蝕著他的頭,他覺得自己的頭似乎被無數的針紮著。這時,似乎有一團火出現,烘著他,他覺得好暖和……
李白想睜開眼,看看這團火,模糊間似乎看到了芸師母的身影,頭依然痛著,他目光開始聚焦,發現自己在一處房間,這是在哪兒?李白想著,對了,大伯,堂兄,大伯走了……想著大伯那些話,李白仍然喘不過氣來。
芸娘看見李白眼睛動了一下,驚喜地道:“良人,他醒了。”
搗著草藥的趙蕤聽了走過來,看著李白無神的雙眼,“醒了就沒事了,他剛染上,病情不深,好辦。”
芸娘關切地問:“白,你怎麽樣了?”
李白呼了口氣,默默地用手撐著坐起來,搖了搖頭:“師母,我沒事,我怎麽在這兒。”
趙蕤接著搗著藥材,道:“你那兩個小兄弟送你過來的,嚇得他倆夠嗆,對了,你那個堂兄也送過來了。”
李白下意識地擔心道:“他有瘟疫。”
趙蕤不以為然:“你也有瘟疫。”
果然自己也染上瘟疫了嗎?怪不得剛剛這麽寒冷,“老師,師母,那你們還收留我,不行,我得走。”李白想著自己決不能連累到老師和師母,他起身下床,卻被芸娘按下,“你啊,你沒看你老師在幹什麽?再說,你去哪兒?”
李白看著埋頭搗藥的趙蕤,趙蕤坐在那兒,笑著舉起藥杵來晃了晃,李白聰慧,深淵一般黑暗的心情驟然起了光亮,“老師,你也太……太神通廣大了!”
“我在西域流浪過一段時間,聽說過一種花。”趙蕤把藥杵扔回藥罐,站起來道,“大食西南二千裏有國,山穀間,樹枝上生花如人首,但不語,人借問,笑而已,頻笑輒落1。這是我在大食遊玩時,聽說過的這種花,這種花啊,很奇特,它的花粉具有極強的傳播性,人一旦吸入,花粉就會在其體內吸收養分,接著生長,並且接著傳播。”
李白回想起見過的屍體,並未見過這種花長在屍體上,李白問:“老師,我並未在屍體上看見什麽花啊?”
“花長於體內,花粉自口鼻散出,你自然看不出來。”
“這場瘟疫是這種花引起來的?”
趙蕤雙手相握置於身前,道:“這種花沒那麽厲害,但是加上吐蕃高山雪原的一種蓮花就不一定了,此花是天山雪蓮的伴生蓮,一為解毒奇藥,一為劇毒之藥。這種蓮花,加上那大食之花,便造成了這場禍延三州的瘟疫。”趙蕤心裏也很難過,畢竟人命關天,無數人就那麽死了。
“堂兄呢?”
“已經被醫治了,他患病時日較長,需要多幾日療養。”
李白聽聞消息,鬆了口氣,伴著這口氣一鬆,心裏的那點光亮也隨之而滅。他想起大伯一家的遭遇,滅北川匪,大伯母和大伯長子,青蓮姐都因此事而死。救生民瘟疫,大伯一家卻又被這幫生民連累,大伯收容了百姓,卻被這些百姓傳染了瘟疫而死。李白心中不斷回響著大伯臨死前的那句話,“救眾生疫者,難救家人乎?”
是啊,自己連家人都救不了,還去救什麽外人呢?
趙蕤看著李白悵然若失的樣子,心裏想著,這白經此一事,怕是初嚐了人心涼薄,這身病好醫,心病難醫啊。
“不去再率領你的救疫隊伍了?”
李白坐在床上,呆呆地搖頭。
趙蕤心裏似乎有個纏的很緊的繩子,一直解不開,這李白的心結打不開,他暫時也沒辦法。
李白心灰意冷,頭一次發現人生失去了意義,以前隻是知道意義難以實現而氣餒,而現在卻發現壓根就失去了意義。
李白躺在床上,芸娘看著他,擔憂地看向趙蕤,趙蕤皺著眉揮手,“讓他休息吧。”
芸娘和趙蕤走出去,留下李白在屋子裏躺下靜靜。
“良人,你看白,怎麽回事?”芸娘問。
趙蕤唉聲歎氣,“他啊,覺得自己做的努力都白費了,所救非人罷了。”
“怎麽會這樣?”
“這人啊,骨子裏帶著自私的心性,這大部分人啊平常能用理智壓住,可一旦危及到自己,很難壓抑住這東西出來。這李白啊,也有私心,他現在就覺得,忙活了這一大場,連自己伯父都未救下,覺得自己的努力白費了。他一日想不通這救人為了什麽,他一日就會如此。”
芸娘停下,思索著問道:“那這救人是為了什麽?”
“我哪知道他救人是為什麽?”趙蕤正考慮不出怎麽點醒李白,焦頭爛額。
“那你救人是為了什麽?”
“我哪兒救人了?”
“李白和他堂兄不是你救的?”
“這李白是我徒弟,我當然救他,這李白堂兄放這兒了,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芸娘狡黠一笑:“良人怎麽不去救其他人?”
趙蕤看著她,恍然笑道:“因為我不是這樣的人。”
芸娘笑著點點頭,趙蕤心想,因為李白是這樣的人。
而李白卻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為何救人,救人的意義何在。並且因為大伯的那句話耿耿於懷,家人都救不了,救什麽別人呢?而且,為何救一些自己不認識,還有可能不值得救的人呢?為什麽救一些自私的人呢?李白看著窗外,既然如此,為何心裏不安呢?
趙蕤來到李賈屋裏,遞給他一碗藥,問道:“好些了嗎?”
李賈想起身,趙蕤伸手向前示意他不必起身。“好些了。”李賈道。
趙蕤坐在榻邊,替他診脈:“恢複的不錯。”
“謝謝先生。”
“不謝,”趙蕤似是隨口一問,“你說我不救你,看著你不管,你還會謝我?”
李賈愣住了,“先生這是何意?”
趙蕤道:“沒什麽,隨口一問。”
李賈低下頭,道:“先生和我素不相識,不救也是應該的。”
趙蕤看著他:“真是這麽想?我不救你你不會恨我?”
“恨談不上,隻是多少有些心涼罷了。”李賈這話說的實在。
趙蕤點點頭,問:“倘若我需要你救,你可會救我?前提是假如你我也不認識。”
李賈沉默,半響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字:“會。”
“可你一家盡都是救人而死啊。”
“可再次重來,我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不成?”李賈有些激動地道。
趙蕤抬起手示意他冷靜,在心裏感歎,李家子弟,果真個個都是心熱性善之人,我就不會這樣……
“可你弟弟就想不明白。”
“白?”
趙蕤點點頭:“此時他正因為沒能救你父親,知道你一家盡被救人連累致死而心灰意冷呢!”
李賈起身:“我去勸勸他,不可就此墮落。”
1大食國:中國唐、宋時期對阿拉伯人、阿拉伯帝國的專稱和對伊朗語地區***的泛稱。這段話出自《酉陽雜俎》,段成式的筆記小說集,翻了一下,蠻有意思的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