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中上一世幹過銷售，風裏雨裏跑過大街，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有過超額完成業績被老板誇獎拿過高額獎金的榮耀時刻。也有被客戶指著鼻子罵，茶水或者咖啡直接潑臉上堪比胯下之辱的男人之恥。見的多了，臉皮厚度也在幾何速度成長，說不上心如磐石，水火不侵卻綽綽有餘。

    小攤老板的那一套，逃不過他的眼睛。

    有時候想想，這是當時沒有上學的緣故，也後悔過。當某一天驀然回首，帶著點自我剖析的感慨，沒上學丟失了一部分東西，卻也得到了另外一部分意外之喜。

    老板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近乎套的有點過於浮誇了，小夥子在悄無聲息中變成了老弟：“老弟，一看你就是剛出門的人，郵票知道不？錢幣知道不？我告訴你，這幾年火著呢。早些時候，那些人拿著一麻袋一麻袋的錢買郵票，買錢幣。圖啥？低價進貨，高價賣出，轉手就是幾百萬。郵票，錢幣抄完了，行情處於低穀，那些有錢的怎麽辦？繼續炒啊，炒啥？磁卡。”老板拿起一張磁卡拍的啪啪響。

    陳望中象征性的點點頭，目光盯著磁卡看了又看，過了會說：“有道理。”不輕不重，恰到好處，既沒有忽然間茅塞頓開的狂喜，也沒有油鹽不進的決絕，讓老板琢磨著這小子應該有門啊。

    “上過學吧，投資知道不？一塊變一百塊，一百塊變一萬，這叫投資。錢生錢，利滾利，憑的就是運氣和眼光。當然還有膽氣，敢不敢投資，敢不敢賭一把。餓死的都是膽小的，膽子大的都是腰纏萬貫，滿嘴流油，老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陳望中忽然抬起頭，給了個帶著崇拜的微笑：“老板，太有道理了，是這個理。”

    “那是，咱也是在東陽縣混了十幾年的人了，還能騙你咋的？一般人我都不說這話，看你麵向和善，咱投緣，才願意多說幾句。以後你賺錢了，別忘記老哥當初的好心提醒，請我吃頓酒，也算你你小子有良心。”

    看到那麽多同樣賣卡的小攤老板，望著這邊眼巴巴的眼神，陳望中大概明白了這老板為何能在幾分鍾之內就稱兄道弟了。

    隨著郵票和錢幣市場一波高潮過去，行情趨於下行冷靜階段。幾個月之前就有有心人盯上了磁卡，大量囤貨。

    隻是幾個月過去了，磁卡市場平靜的如同西子湖不冒泡。有些人急了，若是市場還是這樣，投進去的錢怕是要打水漂了。

    看不到希望的人開始陸續出貨，有人拋售，進一步加劇了磁卡市場的恐慌情緒。賣的人更多了，磁卡的價格一直起不來。

    他來這市場差不多一個小時了，四五個賣磁卡的小攤，竟然沒賣出一張卡，可想而知如今的市場是何等的冷清。

    “老板，我也說實話，確實想買，手裏有點閑錢，放在手裏也不生錢。村裏做生意的，一個個賺的盆滿缽滿，眼紅啊。就想著村裏也沒啥可幹的，拿著錢來縣城轉轉，有沒有啥短時間內賺錢的。”陳望中回應著老板以油滑的待人方式，催生的那些許虛假的稱兄道弟的誠意，表情足夠到位，眼神足夠有誠意，稱得上他鄉遇故知的掏心掏肺了。

    眼看著一個好忽悠的客戶近在咫尺，老板重重的點頭：“不說啥了，老弟，你是個爽快人。”良久之後才是那職業的待人處事的微笑之後，清晰的四兩撥千斤的本質：“老弟，買多少？”

    陳望中很不習慣的抓了抓好腦勺，嘴裏吸溜著做思考狀，半晌之後才憋出一句讓老板有點失望的話：“第一次，我少買點。”

    或許沒人注意，但眼尖的陳望中卻絕對看見了，翻書一樣足夠快速變化的老板眼裏的失望，而後帶著幾分強壓下的焦急，短時間內恢複了他的“誠懇”狀態：“少買啊，過了這個村，就沒下個店了。你就等著別人買到手賺大錢，你幹著急眼紅吧。”

    老板收放自如，東瞧瞧西看看的老板沒有之前那麽熱情了。

    “這個……”陳望中憨笑著猶豫，一副有話說不出的十足表情。

    “這麽給你說吧，國家的政策知道不？”老板心說自己都不知道什麽國家政策，這小子知道個屁。“有政策的，不久之後這批卡絕對升值到你難以想象的地步。你這娃也真是的，咋不知好歹呢，好說歹說我這嗓子幹的啊。都告訴你了能賺大錢，你還是不信。你是不是不信我啊，你去打聽打聽，在東陽縣城，那個不知道我，都輸豎起大拇指，個頂個的人品保障……”

    顯得不好意思的陳望中攔住了他：“大哥，別說了，我買還不行嗎？”

    “這才對嘛！”老板咧嘴一笑，拍拍陳望中的肩膀：“你這才是幹大事的，以後絕對橫行東陽，名揚洛州，就是去那長安翻江倒海也不算啥，哥看好你。”

    陳望中嘿嘿笑著，和中了五百萬同樣的表情。

    這小攤上能讓陳望中看上眼的豬卡和梅蘭芳卡很少，其他的倒是很多，陳望中資金有限，當然選日後升值幅度最大，最賺錢的兩種卡。

    磁卡是日常使用的東西，發行量本就不多，再加上高達百分之九十的損耗率，留下的品相完整的稀缺類型的卡就更少之又少了，這也是日後梅蘭芳卡和豬卡，升值到瘋狂價格的另一個原因。

    在聽說了陳望中的選擇之後，老板照例唾沫橫飛，不要錢的話車軲轆般的滾滾而來：“有眼光，梅蘭芳卡，死貴死貴的，一套五張，要三百多。百年誕辰百年一遇，百年就發行一次，金貴的很。卡這玩意流通的快，損耗也大，差不多百分之九十用著用著就報廢了，留下來的你說能有多少？物以稀為貴，能不金貴嗎？不過這卡我手上也就兩套，品相不錯，給你打個折350一套。要是別人死咬380不鬆口。”

    陳望中小心翼翼的掏出錢，買了兩套梅蘭芳卡。

    麵值50的豬卡老板這裏也不多，隻有五十張，陳望中一口氣全要了。

    一下子出手了三千多塊的東西，老板唾沫噴在手指上數錢，倍兒響。

    數著數著卻出現了意外情況，那邊的攤子上一對年輕的男女正在和小攤老板吵吵嚷嚷。

    聲音很大，這邊也聽的清楚。

    男女是夫妻，男的用兩千多塊都買了卡。妻子知道後，要死要活，讓他把卡退了。

    東西賣出去了，買定離手，小攤老板不願意，兩方吵吵起來了。

    陳望中也循著聲音過去看了看，有豬卡也有梅蘭芳卡。

    小攤老板也不想鬧大了，看到陳望中這個愣頭青出現，鍋甩的漂亮：“這位小夥子要卡，你們看他收不收。”這年頭市場還是自發性的，證照各種東西不是那麽容易能辦下來的。鬧到警察來了，吃虧的就是他了。

    一男一女的夫妻也不像是純粹的不識字的大老粗，他們也知道買定離手的道理，看到了菩薩一般，那女的就跪下了，鼻涕一把淚一把，說的那個叫撕心裂肺：“家裏就這點錢了，老人看病都沒得錢，全被這殺千刀的禍禍了。小戶人家，沒錢活不下去，家裏的娃娃還在等著呢，你就行行好，買了卡吧。”

    陳望中急的團團轉，當然一半是裝出來的：“別說了，說的我心裏也難受的慌，我正好有點錢，我買了。”

    那女人說了一大堆你會長白百歲，好人有好報之類的話。

    清點了一下，陳望中驚訝的發現，買卡那貨不會是個同行穿越者吧，竟然大部分都是梅蘭芳卡和豬卡，眼光這麽毒？

    憋了那男人一眼，很普通，眼神呆滯，恐怕已經被家裏的壓力逼的一魂升天，二魂出竅了，哪還有持有這些卡的心思。

    五套品相完整的梅蘭芳卡，外加十張豬卡，陳望中在周圍那些人半是看笑話，半是難以理解的表情中，以相同的價格掏錢拿到了卡。

    千恩萬謝的女人，拉著丈夫走了，老遠還能聽得見她說的話：“我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你更蠢的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