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東陽縣，有錢人很多，可今天一出手就是五千多塊，買的幾乎在這些精明的老板眼中，不可能繼續升值的爛在手裏的電話磁卡，這樣的人頭回見。

    沒有人多管閑事，也沒人打破砂鍋問到底，更多的是眼紅第一個攤主脫手了一批貨。

    剩下的幾個攤主圍上來，親爹似得伺候著陳望中。

    迷魂湯一波接著一波，不吃煙的陳望中也被硬塞了好幾根，親昵的如同多年未見的生死兄弟，你一聲令下，他便可以兩肋插刀。

    陳望中以那些人期望中的表現，一舉拿下了他們手中所有的二十套梅蘭芳卡，陳望中用剩下的錢，買了四十張豬卡。

    梅蘭芳卡沒有了，豬卡倒是很多，陳望中沒錢了。

    算了算手中現在二十七套梅蘭芳卡，一百張豬卡，花了14450元，一萬五大洋就剩下最後的550塊。

    買了卡前路未知的他，需要留點錢以備不時之需。

    走的時候，小攤老板送了他個黑色的旅行包，所有的卡放在裏邊，還不忘拍拍陳望中肩膀：“老弟，你發財了，以後可別忘了老哥我。”

    陳望中笑著點頭，打著招呼離開了。

    整個市場因為這個不知道哪冒出來，出手大方，被他們在心中冠以傻子的家夥徹底攪的熱鬧非凡。

    紛紛討論著這是哪個敗家子，一萬五眨眼沒了。

    第一個小攤的老板更是扯著嗓子，唾沫橫飛的搶功勞，說要不是自己發揮三寸不爛之舌，將那小子繞暈了，心甘情願的花錢，你們這幾個家夥想要出手手裏邊這些卡，等明年吧。

    那些人心甘情願的接受了這樣的吹噓，說和何嚐不是呢。

    梅蘭芳卡死貴死貴的，一般人寧願買一張普通卡，也不願意買一套。市場行情不好，八成砸在手中，全出手了，有了閑錢看著郵市和幣市過幾個月能不能起來，再幹他一票。

    ……

    王建峰後悔了，狂風暴雨比想象的還要來的猛烈。

    他甚至想還不如回來什麽都沒說了，也要帶著錢把那小子拽回來，現在遭這罪真窩心憋屈。

    當天黃昏回到林關鎮的王建峰和家裏說了一聲，各家的錢陸續還了回去。

    吃晚飯撂下碗，拿著手電筒去了一河之隔的二姐家。

    弟弟回來了，兒子沒回來，一萬五也不見了，王文秀當場差點暈過去。

    抓著這個弟弟死命的拍打，說要和他拚命。

    兒子才十八歲啊，身上帶著一萬五，要是出事了可咋辦。

    王建峰想解釋，隻感覺有一百張嘴也不夠用。那挨千刀的小子，咋就不回來呢。

    真拿著錢跑了，他有那膽子嗎？

    鬧了一陣沒轍的王文秀夫妻兩壓著王建峰去了河對麵的娘家。

    平時書生意氣，溫文爾雅的陳海山罕見的在王家將王建峰嗬斥了一頓。

    王家人也齊上陣，父母親拿著棍子抽，另外兩個姐姐一個哥哥輪番上陣，難聽的話沒有，可戳心窩子的話一句接著一句。

    啥人啊這是，腦子長豬身上了。

    都知道王文秀生孩子之後身體不好，醫生說最好不要再生了，就這麽一個兒子，當舅舅的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孩子第一次去的東陽縣，身上還帶著一萬五，想想都可怕。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這段時間的混亂，年紀大點的還心有餘悸，這兩年好點了，可要出個意外……

    所有人眼中的罪魁禍首，背著所有黑鍋的王建峰蜷縮在角落，不言語，不吭聲，心裏隻想著：小子你要趕回來，打斷你三條腿。

    鬧完了，齊上陣的一家人也累了，坐下來商量這事怎麽處理。

    很快有了統一的意見，明天一大早，家裏的人全都去一趟東陽縣。

    折騰了一段時間，二老實在熬不住了，眼睛紅腫的王文秀被陳海山攙扶著準備回家。

    王建峰搶著要送，直接被家裏的大哥踢了一腳：“一邊去。”

    一個趔趄的王建峰灰溜溜的爬起來也不做聲，犯錯的孩子一般，遠遠的瞅著那一群人。

    電話鈴聲響了，接電話的是留在屋裏沒出去的王文秀的母親吳秀芝。

    “啊呀，望中是你啊，你在哪？”

    聽到聲音，包括已經準備離開的王文秀幾人迅速返身回來。

    “外婆，是我，你告訴我媽，家裏無聊，我在外邊玩一段時間就回去，沒啥擔心的，我好著呢。”

    吳秀芝那個泣不成聲：“把你媽急的都要大晚上去找你了，你這孩子……”

    王文秀一把抓過電話：“兒啊，你在哪呢？”

    “媽，我過短時間回去，別擔心我。”

    “好，不著急，你想啥時候回來就啥時候回來，在外注意安全……”

    又囑咐了幾句的王文秀掛了電話，氣色比剛才好多了。

    回去的路上，陳海山語氣罕見的嚴厲：“這小子找打。”

    “沒事就好，打啥啊打……”

    “那還有一萬五呢，不是小數目，要被他……”半輩子的積蓄，讓陳海山一陣肉疼。

    他更沒想到這老伴兒能說出一句讓他半晌都沒反應的話：“會說話嗎？”

    說話？

    他還能說啥？

    ……

    快到四月的天有點冷，不是寒冬臘月深入骨髓的冰冷，也不是乍暖還寒冰火兩重天的似冷非冷。

    穿著外套，剛剛從路邊公用電話亭走出來的陳望中，拉起衣領將腦袋裹的很深。

    肩上的旅行包鼓鼓囊囊，時不時的還在沒人的時候用手伸到後邊去摸摸，確認了沒事，大踏步沿著那邊的街道往東而去。

    小旅館不像是曾經那個年代，和物質貧乏一樣的稀缺，如今的東陽縣城到處都能看到條件不錯，價格也公道的小旅館。車站周圍這樣的小旅館比他地方多了很多，走幾步路就能看到一兩家規模較小的類似的地方。

    下午就定了單人間，剛回來的陳望中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嗑著瓜子。

    二舅的處境他能想到，這也是他掐著點打電話的原因，作為外甥也隻能遠隔幾百公裏說句對不起了。

    一萬五，一個發財的機會，讓陳望中找不到一個能夠說服自己，安穩回家的十足理由。

    回去，錢花了，帶著一堆在所有人眼中沒多少價值的磁卡，怎麽說？

    告訴他們，過段時間會升值。

    沒人會信，料想中七大姑八大爺一起上陣，拿出走了幾十年的橋，吃了幾十年的鹽，他們自認的無可替代，不會有錯的“人生經驗”，從秦始皇說到袁世凱，從西伯利亞扯到撒哈拉，各種大棒一起砸來，除了頭暈腦脹之外，反駁這輩子別想了。

    大人的眼中，小孩子哪有說話的份，就算你足夠正確那也是錯的。

    除非你能證明你是對的，而且是立即證明。

    證明？難道說自己來自於二十年後，還是告訴他們玉皇大帝，如來佛觀世音，托夢告訴他，磁卡的價格一定會漲？

    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沒有說話的機會，甚至沒有“人權”的陳望中，被家裏人架到東陽縣，撒潑打滾也好，大鬧東陽也罷，卡退了，錢拿回來，損失個幾千也承受得了。

    下午的陳望中，在車站外思考了兩個小時，最後決定不回家了，至少在賣了這些卡之前不回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