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是見證人，目睹著一件件事，一個個人，在指間流沙中做著或驚世駭俗，或波瀾不驚的事，一天天的過，在回憶過去，展望未來的循環中，直到蒼然白發道一聲珍重。

    能記住人不多，願意陪著你走到歲月盡頭的人，或許沒有，或許走到一半分道揚鑣。

    陳望中不是個悲觀主義者，也更不是個自信到極點，以為憑借著自己可以左右命運的猛人。

    從不標榜高尚也不自我貶低的陳望中，一直以一個生活在社會角落的俗人，普通人自居。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野心，也有普通人的活法，兩世為人的他不再奢侈的奢望人生美滿，不留遺憾。隻想靜靜的走完這一世的人生，將上一世的千瘡百孔稍微加點亮眼的色彩，在夜深人靜之時，回望著那片刻的美好。

    毫無疑問，李唯是他十八歲的那年，最五彩斑斕的顏色。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隨隨便便和每次見麵一樣的聊了幾句之後，李唯轉頭問陳望中。

    “我又不會讀心術？”確實不會讀心術，也很難猜透一個女人心裏在想什麽這個比最艱深的哲學，還要複雜的問題。

    “現在的你已經不是那個曾經的你了，我在想以後想見你恐怕需要預約，讓秘書通知你了。你這個飛出林關鎮在整個西北大地折騰的大人物，還會和我這個普通的大學生，像以前那樣沒有壓力的聊著天嗎？”

    陳望中沒想過這個問題，甚至當他名落孫山的時候，他也沒想過自己和一個大學生之間那幾乎無法逾越的鴻溝。同窗三年，最好的朋友，他不相信李唯是那種將身份的差別淩駕於兩人之間普通朋友關係之上的人。

    同樣的，他陳望中不會因為自己有了點成績，而將眼前這個曾經無話不談的女人，看成一個離自己越來越遠被他俯視的普通大學生。

    “還記得高三離別你說的嗎？你說陳望中，別瞎混，不上學了也要幹出點名堂不是。”陳望中目視著前方，望著好遠好遠的地方那枯黃色的河草：“你覺得我變了嗎？”

    “沒有。”李唯兩個字脫口而出。

    “那你呢？”陳望中又問。

    “沒有。”還是那兩個字。

    兩人同時回頭，看了對方一眼，四目相對迅速分開。

    人是會變的，善良的變成邪惡的，單純的變成世故的，也有浪子回頭的改頭換麵，更有懸崖勒馬的幡然醒悟。這其中一部分是成長，另一部分就是麵對著不斷變化的環境，做出的直接反應。

    上一世的陳望中遇到了太多變的自己不認識的人，兄弟可以變成敵人，枕邊紅顏也有可能是蛇蠍毒婦。一張白紙也可能在社會的大染缸中絢爛的如同萬花筒，山盟海誓也能成為驀然回首的的最大謊言。

    包括陳望中自己在內，也在不斷的將本心慢慢磨礪成了世故圓滑，美其名曰生存。他知道一個不變的人有多難，要麽沒有，要麽還沒有發生。

    陳望中沒來由的笑了笑：“難啊，誰都會變的。”

    “什麽時候這麽滄桑了？”

    伴隨著李唯的疑問，陳望中收回了那帶著點些許蒼涼的表情，那不應該出現在目前十八歲的他身上：“估計這段時間太累了。”他隨便找了個借口。

    “看著叔叔阿姨這短時間的心情，估計你不管多累心裏也是十足有拚勁。”

    陳望中認同的點點頭：“是啊，讓他們失望太多了，尤其是上學這事，是我爸的心病。”

    “算了，都過去了，不說這些了，說點開心的事情吧。”

    “新年快樂。”

    迅速反應過來的李唯，笑著用雙手在嘴巴前哈了哈：“新年快樂。”

    ……

    紅燈高掛，鞭炮劈啪作響的大年除夕夜，一家三口坐在桌子上吃著年夜飯。

    相比於一大家子人過年的熱鬧勁，三口之家明顯冷清很多，可二老臉上開懷的笑聲，以及陳望中這個陳家唯一的兒子臉上的笑容，三口之家也沒人會因為人口少而覺得這個年過的寂寥。

    “雖然都是你的錢，但也把程序走一遍。”陳海山拿出個紅包，遞給陳望中。

    “我也一樣，怪不好意思的，不過在兒子麵前，我可以臉皮厚，收著。”王文秀也拿出個紅包。

    陳望中全都收下了，比之前那些收到的紅包還要讓他安心雀躍幾分。那時候幾塊錢已經是過個年的最大收獲，拿著心安理得，笑的晚上睡覺都能吵醒老媽，手裏還攥著那幾塊壓歲錢。

    時過境遷，收著爸媽都是自己給的壓歲錢，樂趣少了幾分，卻多了一個曾經的小屁孩站在父母麵前那昂首挺胸的頭顱，以及父母以他為榮的滿足。

    吃完了飯除了看電視這唯一的活動，似乎沒什麽可幹的，打麻將也三缺一。

    《相約一九九八》和《走進新時代》這兩首，在二十年後依然能偶爾聽到的曲子，仔細聽著也沒多少違和的感覺。《拜年》《回家》的小品，還讓陳望中跟著笑了幾次。

    過了淩晨，陳望中去睡了，天快亮的時候被一陣鞭炮聲驚醒，那是父親陳海山在大年初一迎接財神了。

    睡不著了幹脆起床，王文秀已經包好了餃子正在準備下鍋。

    過了初一，陳望中也會帶著禮品挨家挨戶去拜年，外公外婆那裏自然是要去的，好在距離不遠，拿著東西一家人都去了。

    有人說過年最快樂的是小孩子，越長大的陳望中越感覺是這樣，走家串戶也就吃吃喝喝，或者一群人圍在一起來幾把紮金花，賭資不大，輸贏幾十、一百塊也是常有的事情。

    實在挨不過酒桌上的勸酒，加上他出名了，請他喝酒的人比往年多，喝醉了幾次，心疼的王文秀一個勁說還不如不回來呢。

    結果到了陳望中快要離開的時候，陳海山借機揶揄：“不是想著兒子快點走嗎？昨天晚上又嚷嚷著這次走了，什麽時候回來。”

    知道左右解釋不清楚的王文秀幹脆快刀斬亂麻：“你管我。”

    這三個字確實挺管用的，陳海山不管了，也管不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