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將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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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弟。”

    木歆走到迎客廳, 原本背對著他站著, 似乎是在欣賞牆上掛著的壁畫的男子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 麵帶幾分憂色。

    對方的身量比木歆高上小半個頭, 但是身形纖瘦, 麵上帶著幾分不健康的白,一身水墨色對襟長袍, 劍眉下一雙細長的桃花眼, 多是風流韻致, 衝淡了幾分孱弱之氣。

    木歆認出了來人, 對方是原身從臨江關回來的時候意外結識的。

    那時候忽烈將軍死在了原身父親木飛的手中, 摩耶國借此機會大軍逼境向晉國發難,原身帶著父命, 同時也帶著摩耶國的來使, 日夜兼程的趕回國都, 等待晉文王的明示。

    當時眼前這個男子隻帶著一個書童,似是大戶人家遊山玩水的少爺,兩個身量纖瘦,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被一群山匪盯上,要不是原身帶著一對士兵經過, 恐怕早就被那些山匪扒光了。

    因為救命之恩,也因為擔心沿途再次遇上劫匪,眼前這位厚著臉皮蹭上了他們的隊伍, 一路跟著來到國都。

    “林兄。”

    對方姓林明行, 因為年長原身兩歲, 一路上和他相談甚歡的原身幹脆和他兄弟相稱。

    木歆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怪不得原身能夠在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對他放下戒心,或許是因為孱弱的身體,他的身上有一種讓人忍不住親近,卸下防備的溫柔氣質。

    像一陣風,像一團雲,不會給人任何侵略衝突的感覺,是個能夠和任何人都相處的很好,獲得多數人喜歡的男子。

    有匪君子,說的大概就是眼前人吧。

    木歆也不意外對方這麽快就找上門來,畢竟當初原身救下他時木家軍的旗幟以及家徽還高高懸掛在車隊間、武器衣襟上,但凡晉國子民,對於這個標記都不該陌生才是。

    再結合年紀,林行也該知道救下他的到底是什麽人了。

    “本該在第一天就上門拜訪表達我的感激之情,可是因為家中瑣事,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林行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會兒天氣有些轉涼,可木家的主人多數時間都在臨江關駐守,這次突然間回國都,府上的下人還沒來得及將一切準備妥當,加上木家多是行伍出生的仆從,火氣比一般人旺,即便這會兒許多富貴人家的屋子裏都已經熏上了炭火,木家的客廳依舊是空蕩蕩的。

    這讓身子骨較弱的林行有些承受不住。

    “去把我那件狐裘的披風拿來。”木歆對著身側的人吩咐道。

    “不必麻煩木弟了,我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雖然瘦弱了些,可也不是這點寒意都抵抗不住的。”

    林行本就是為了謝恩而來,哪裏好意思讓東家破費,尤其這會兒要是收下了木歆給的狐裘,豈不是在說木家招待不周,差點把他這個客人給凍著嗎。

    “那件狐裘是莊子的下人送來的,習武之人從小火力旺盛,再冷的天氣也用不上這裘衣,我看那白狐裘皮質極好,要是壓箱底實在可惜了,不如將它送給林兄,除非林兄嫌棄我這禮物。”

    木歆搖了搖頭,笑容帶著少年郎的豪爽清朗,顯然這番話不是客套,而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

    一路上,原身和林行相談甚歡,尤其是對方有關於邊關局勢和兵法上的奇特見地,更是讓原身見獵心喜,恨不得收對方為自己的幕僚,隻是礙於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才決定見機行事。

    這會兒她隻是將區區一條狐裘披風送給對方,完全符合原身的性格作風。

    “既然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林行的嘴角微微上揚,笑容克製,輕言緩語接受了木歆的好意。

    “正好,我也有一件謝禮送上,崇山。”

    林行喚了自己的...護衛,貼身守在他身後的小廝恭敬地遞上一個正正方方的玉盒,大概巴掌大小,通身溫潤細膩的白玉,並沒有雕刻任何花紋,看上去古樸韻致。

    “這是神醫嚐百草所製的白玉金瘡膏,對於跌打損傷、凍瘡腫痛、外傷出血甚至毒蛇咬傷、療瘡癤腫等症都有奇效,木弟常年在臨江關駐守,和摩耶國軍隊交戰,刀劍無眼,難免會受傷,這瓶上好的傷藥與其在我手中蒙塵,不如送到真正適合它的人的手裏。”

    林行口中的神醫嚐百草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是一個藥癡,常年行走在毒瘴密林,高山險峰之中,隻為了尋找那些珍惜的藥草,煉製具有奇效的藥方。

    這白玉金瘡膏正是其中之一。

    傳聞中白玉金瘡膏能夠快速止血愈傷,且還帶有祛疤的神奇效果,當初福康長公主有緣遇到了尚在人世的嚐百草,因為一飯之恩,得到了嚐百草所贈的白玉金瘡膏,也是這盒金瘡膏治好了她額頭上年幼頑皮留下的一道陳年疤痕,也是因為這件事,白玉金瘡膏的美名傳遍了整個晉國,甚至周邊小國也有所耳聞。

    隻可惜,嚐百草這人帶著點迂腐的觀念,並不願意將自己多年來積攢的藥方外傳,他這一生為了各式各樣的神秘藥草奔走,並沒有子嗣,又因為找不到合心意的傳人,除了少量的藥物成品,絕大多數藥方隨著他的死亡,也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中。

    這些年倒是有名醫依靠這些珍惜的藥物成品以及存世不多的嚐百草遺留的醫藥筆劄還原了藥物的配方,可還原的配方適量稀少,這白玉金瘡膏的製作方法,至今成謎。

    就原身留給木歆的記憶所知,宮中應該存有一盒白玉金瘡膏,除此之外,也就福康長公主那兒,或許還有些許白玉金瘡膏的存在。

    當然,坊間或許還有極少數人藏著珍寶不顯露在人前,但按照嚐百草喜歡嚐新,研製出一個藥方就將它丟在身後不理睬的習慣看來,即便有,數量也不會多。

    這會兒林行將一盒自稱是白玉金瘡膏的藥膏送到他麵前,木歆不免猜測這盒藥膏的來曆。

    首先排除宮中,那盒藥膏珍惜,從來沒聽先王或是晉文王將其賞賜給了誰,加上晉文王對木家的忌憚,他絕對不會將這樣的珍寶拱手送到木家手裏。

    福康長公主隻有一女,在和駙馬和離後帶著女兒遠走封地,這一盒藥膏,似乎也不可能是從對方手中流傳出來的。

    木歆看著手裏觸感冰涼的玉盒,心裏不由深思。

    看來原身記憶裏驚才絕豔的幕僚先生,來曆非同一般啊。

    要知道,為了除去原身臉上這道疤的緣故,木夫人派了不少人手,動用了不少關係尋找這傳聞中的白玉金瘡膏。

    晉文王那不用說,對方就算賞賜了白玉金瘡膏,木夫人還擔心對方在藥膏裏下毒,而福康長公主那兒木夫人也曾派人用重金請求過,隻可惜對方回複藥膏用盡,不管是真是假,想從福康長公主那兒得到嚐百草親手製作的金瘡膏,也成了幻影。

    耗費了那樣大的人力物力都沒能找到的東西,這會兒如此輕易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木歆怎麽可能不感歎懷疑呢。

    對方送金瘡膏的目的是什麽?

    對方到底是什麽身份?

    這都是原身記憶裏沒有告訴她,需要她自己親自調查的。

    這時下人已經將藏於衣櫥中的狐裘取了過來,遞到林行的手中。

    他接過狐裘,在小廝的伺候下將狐裘披在身上,毛茸茸的狐領蹭著脖頸間的肌膚,微微能夠聞到一股悠長的檀香,和某人身上的氣味相似。

    林行輕輕咳嗽一聲,手掌虛握成拳擋在鼻下,眼神向下,濃長的睫毛在燭光下灑下一片陰影,他的神情,在這一刻讓人分外看不分明。

    *****

    “少...將軍,屬下一路尾隨林行主仆,看到對方的馬車駛入涇裏街,然後在一家門市停下,之後林行主仆進入那門市,而馬車也被車夫從後麵的小門趕了進去。”

    木赤一是原身的心腹,同時也是木家的家兵,因為祖上有功,除去奴籍還被賜予了木姓,和木赤一類似出生的家兵還有許多,無一例外都是木家最器重的下屬。

    在林行離開後不久,木歆就讓他盯上了載著林行離開的馬車,就是想要看看對方的落腳點。

    “那家門市是一家老字號的藥房,因為看診大夫醫術精湛,加上藥材便宜實惠,在國都老百姓的心中名聲不錯,屬下打聽了,那家藥房的主人家姓林,看店的老大夫名叫林問,家中單傳,傳到這一代時隻有一個身體孱弱的獨孫,常年在山裏頭休養,這次因為老大夫生了重病,那個在外休養的孫兒才千裏迢迢趕過來探望。”

    不用木歆吩咐,赤一就將木歆想知道的事打聽清楚了。

    這樣看來,林行的身份似乎挑不出任何問題。

    百年老字號的藥鋪,通過各種手段尋來嚐百草留下的珍惜藥膏不是沒有可能,赤一打聽林行的身份必然不可能隻找一人確認,一定是多方打探的結果,除非林行買通了那條街上的所有人,不然不可能騙過赤一。

    木歆皺著眉沉思,陷入沉思。

    “少將軍,這是屬下給你買的傷藥,在宮裏的時候你跪了那麽久,膝蓋一定傷了。”

    正當木歆準備揮退赤一的時候,他扭扭捏捏從懷裏掏出了一盒藥膏。

    夫人隨將軍駐守在臨江關,府上也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下人,赤一擔心少將軍將膝蓋的傷隨意糊弄過去,造成隱患,因此在調查林行的時候還不忘給他買了一盒藥膏。

    “去賬房支錢。”

    木歆有些意外,上輩子原身並沒有長跪在議事殿內,自然也沒有赤一送藥這一出。

    想到上輩子這個男人為了原身而死,不由更加唏噓。

    “是。”

    赤一想說不用了,可最後還是收回了到嘴邊的那句話。

    少將軍是主,他是仆,本不該有這樣僭越之舉,更何況,他自己心裏知道他抱著的是怎樣見不得人的心思。

    默默從房間裏退出去,赤一將房門關上,隔著好幾層紙糊著的窗戶,他隻能看到一團模糊的身影。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裏曾經放著一盒藥膏。

    想著這會兒少將軍會用他買來的藥膏敷傷,赤一的臉就有些燒紅。

    “啪——”

    重重甩了自己一巴掌,赤一在木歆的院子外站定稍許時候,看到遠處巡邏的隊伍提著燈籠過來,這才從院子外離開。

    不要藏不該藏的心思,不該念不該念的人,赤一想著,他這輩子隻是以護衛的身份守在他的身邊,就已經足夠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