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五裏客棧。

    孤男寡女，夜不能眠。

    將軍愁酒，美人心亂。

    三杯兩盞，隻是閑談.....

    初見柳如是大家這位名動天下的奇女，林衝如二八少女麵對心儀郎君，行為舉止之間很是拘謹，一旦開口，則如那說服的先生滔滔不絕。

    他所講述之事，無非其他，乃是攻打入雲城城主府之時所見所聞，講述那些四大天王女人的瘋狂，講述自己如何殘殺那些沒有反抗的女人。

    林衝不會刻意修飾自己，當他描述自己殺害那些女人時的樣子，他用了三個字：劊子手。

    有時，為了顯示當時的慘狀，他會站起身表演那些女人的眼神動作，好像他也成為了那些女人的一部分一遍遍質問自己，而不是殘殺女人的劊子手。

    講到最後，林衝反道：“是不是很失望？我並不是柳如是大家口中所謂的英雄，我隻是一個殘殺婦孺的小人。”

    柳如是大家不語，眼神之中沒有絲毫看不起，反而有一種明亮的光芒，那是欣賞。

    行軍策之中有言，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了解敵人再了解自己，便可以戰無不勝，然而世間許多人最看不清地便是自己，林衝能看清自己便讓柳如是大家高看一眼。

    當年蕭和丞相所說聖人有三重境界：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能夠見自己，也是超凡入聖的開始。

    “林衝將軍說如許多事情，林衝將軍疑惑又在哪裏呢？是殺婦孺之後心中愧疚？”柳如是大家問出最核心的問道。

    林衝搖頭道：“不會，我若是內疚便不會殺人，我隻是不清楚那些女人為什麽會這樣，在洛陽朝廷也好，民間流民口中也好，我所聽聞關於黃巾軍天王的言論乃是烹食父母，搶劫人妻，修建豪宅之類，這些女人為什麽會喜歡這樣四大天王這樣的男人？甚至為之去死？”

    柳如是大家聞言，淺淺一笑問道：“林衝將軍是嫉妒嗎？”

    林衝不避諱自己心中的想法，點頭道：“第一次見他們之時，自然是嫉妒，嫉妒那四大天王好大的桃花運，嫉妒為什麽自己得不到如此多女子喜歡，此後幾天，入眠之時每每思考，想著當初如果沒有殺死他們，而是當做戰利品留下會享用如何。”

    “如何？”柳如是聽林衝用“享用”一詞，心中有些反感，卻不在言語之上表達，反問道。

    “我會放走，或者還是殺了，這樣的女子我根本不會有任何的喜歡，不喜歡就不會嫉妒；再去想時，我知道，我不是嫉妒四大天王，而是疑惑和可憐，不解那些女人的所為，可憐他們所托非人。”林衝歎道。

    柳如是不語。

    世間男子，上至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卒，柳如是大家無不見過。

    林衝將軍和她過去所見任何男子皆不同，林衝本是平民出身最多有些祖傳產業，如此人物在新婚之夜被抓從軍，他明明應該是狠朝廷心中向著黃巾軍，結果是他對於黃巾軍仇恨更深，反而原諒了抓他的軍人。

    人皆有不足，便是聖人亦不圓滿，林衝將軍見自己已經很是難得，能夠將自己心中的不足說出口，更加令柳如是高看一眼。

    如此人物，讓柳如是大家想起了那一個給予她承諾卻沒有實現的男人，那一個在雨夜之中憤而自殺的男子那是一生之中唯一讓她心動過的男子......

    “柳如是大家可能解我之疑惑？”林衝見柳如是大家沉默，便問道。

    柳如是大家沉默稍許，不答，以手指為筆，以茶水為墨，木桌為紙，寫下一首詞：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柳如是大家為梨園大家，寫字之時筆走龍蛇大開大合沒有絲毫女子的秀氣，這不像是女子寫的字，更像是那些出入深山大澤的人雕刻在岩石上的經書。

    當柳如是大家寫完最後一個字的一刻，林衝眼前的景象變了，這一刻，他成為了一位征戰沙場戰無不勝的將軍。

    此時此刻，在他劍鋒所指的地方不是敵人，是一個手無存鐵的老人，老人一句話不說，一雙渾濁地眼睛盯著林衝，那眼神比起敵人的刀劍更加鋒芒畢露！令他險些握不住刀劍。

    然後，他回到了現實之中，腦海之中留下無盡的震撼。

    再一次回味這首詞的韻味之時，林衝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林衝騎汗血寶馬倒提一杆方天畫戟，眼前是一馬平川，無盡沙場之上一個書生負手而立，此書生盯著林衝眼睛同樣一句話不說。

    林衝有過數次想要提起方天畫戟殺死男子，每一次又放下了手中方天畫戟。

    他不敢去看男子的眼神。

    他座下的馬匹不安地踏步，一步步後退，嘶鳴聲底氣也很是不足，曾經踩踏過屍山血海的戰馬第一次有了恐懼。

    百姓何辜？

    這一刻，那書生忽然質問！

    這一刻，一道雷霆劃過天空！

    霎時間，天地之間漂泊大雨電閃雷鳴，那書生宛如巨人站立在天地之間，一手指天空一手指林衝，一遍遍質問！

    書生的眼睛一如照妖鏡散發出的光芒，勢要照亮世間一切魑魅魍魎！

    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

    林衝座下戰馬連連後退，退退退再退！

    最後是調轉馬頭倉惶逃跑，然而無論他逃多遠，回頭之時，那男子總在他視野所見到的地方。

    “啊！”

    馬匹跌倒了，林衝驚呼，下一刻，他又回到了現實之中。

    柳如是大家聽了林衝驚呼聲問道：“怎麽了？”

    林衝搖了搖頭，隻喃喃自語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寫下這首詞之人定然是一位憂國憂民地大人物，我遠遠不及這人。”

    林衝看出來，柳如是大家這等梨園女子，絕對作不出如此驚天動地之詩詞，能夠寫出這一首詞的人物當是一位憂國憂民的大人物。

    “大人物算不上，這首詞是我的一位故人途徑潼關之時，懷念古人所作，他也不過是一個失意的秀才罷了。”柳如是解釋道。

    “不提作詞之人如何，林衝將軍讀了這一首詞可有何解？”柳如是反問道。

    林衝注意到柳如是大家雙眼之中的落寞，心想那一位作詞之人，定然是柳如是大家曾經心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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