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很多年以後，林衝將今天裏的見聞寫進回憶錄，開頭寫下了這十個字。

    ......

    範先生離開第二天，他沒有等到範先生，卻等到了一群不速之客。

    林衝被一陣嘈雜聲音吵醒。

    誰？林衝悄然下床，取出床頭刀子，靠近，開門，一雙手臂比他速度更快，開門的一刻便按住了他。

    林衝略微猶豫，眼神瞥見院子裏的柳如是大家和神秘黑袍男子，放棄了反抗任憑人帶到院子之中。

    靠近柳如是和黑袍男子之後，林衝小聲問道：“怎麽回事兒？”

    “這些是長安出來打草穀的黃巾軍。”柳如是小聲道。

    打草穀？

    林衝在心裏重複了一句。

    農人播種，收獲的季節會打草穀，打草穀便是收獲的意思。

    三年前，黃巾軍起兵，正值冀州等地大旱，糧食收成不足往年一半，百姓搶劫當地地主富商，黃巾軍美化這一種搶劫，稱之為：打草穀。

    在黃巾軍看來，搶劫就是收獲。

    最初的幾個月之中，黃巾軍僅僅是在迫不得已之時搶劫糧食，後張角成為統領之後，黃巾軍開始有意搶劫金銀珠寶甚至搶奪人妻兒女。

    糧食不夠便用人肉充當食物，打草穀從搶劫變成殺頭。

    林衝聽了“打草穀”三個字，心中閃過一絲殺機，黑袍男子攥住林衝的手搖了搖頭，林衝又藏好袖中匕首，用身子擋住了黑袍男子和柳如是。

    他不知道黑袍男子是什麽身份，但是他自己的身份是軍人，軍人，無論什麽時候都應該保護其他人。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左右時間之中，又有大約百十多人被抓來，這些人也是在附近居住的流民，還有一些是居住在附近的居民。

    居民和流民，看穿著和眼神就可以看出來，那些穿著破舊雙眼無神地便是流民，那些穿著普通雙眼露出恐懼的人則是居民。

    流民被黃巾軍驅趕壓迫劫掠，開戰之時被黃巾軍驅趕在前麵作盾牌，平時則當做牲畜儲備幹糧被驅趕，對於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已經變得麻木，他們還活著，靈魂已經死了。

    居民隻是聽說過黃巾軍的恐怖，他們沒有親眼見過，對於未知的事情，自然是恐懼。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穿著睡衣被人拎出來，小姑娘“啊啊”慘叫，周圍的黃巾軍則嘻嘻哈哈大笑，一個個對於小姑娘身材指指點點。

    在黃巾軍眼中，似乎那不是一個活生生得生命，純粹是一隻菜市場上的雞鴨鵝狗貓，他們則是買家，對於畜生的肥胖高瘦指指點點。

    對於這一幕，流民眼神麻木，曾經他們的兒女，他們親戚鄰居的兒女也曾被人這樣玩弄，很多事情，見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那些居民想要救孩子，不顧周圍人勸阻衝過去，結果被最近的黃巾軍順手殺死。

    順手，簡單得就好像碾死一隻螞蟻。

    “看到了嗎？誰要是亂動，他就是你們的榜樣。”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居民最是不怕死，黃巾軍如此作為反而激起更多人反抗，那些士卒準備全部都殺了。

    人群中一個明顯是頭領的人開口了：“夠了，人死了就不新鮮了，其他人活著帶回長安。”

    這人很明顯擁有很高的威望，那是用累累白骨建立起的威望，那不是威望，那是惡魔的吼叫。

    士兵果然不再動手。

    民不畏死然而流民已經是半死之人，那些流民沒有一個反抗，就算是砧板上的家畜都知道叫兩聲，可惜他們連叫都懶得叫了，一個個就好像排隊投胎的鬼魂，那些黃巾軍則是活在人間的閻羅王。

    林衝見了，身子如一張弓猛然繃緊，如潛伏爪牙得猛虎就要動手殺人。

    他的氣勢地驟然變化，周身殺氣散射，讓柳如是忍不住驚呼一聲。

    有人嗬斥道：“閉嘴！”

    那人說話是順手拔出刀子，待看到了柳如是大家模樣又收起了刀子，嘴裏嘀咕道：“太漂亮了，隻有玉皇大帝才能夠處置。”

    玉皇大帝，自然就是張角。

    張角自稱玉皇大帝下凡，凡是那些美貌地女子，下屬不敢隨意殺死，非得是張角同意，張角說女人是魔鬼轉世，他們就殺，張角說女人是天上王母投胎，女人就必須嫁給張角。

    曾經，有三個張角的同鄉，因為殺了一個青樓名妓，張角說那名妓是天上七仙女下凡，是自己前世的女兒，你們殺了我的女兒我就要殺死你們給我女兒陪葬。

    自從那一件事情之後，沒有黃巾士卒再敢隨意殺漂亮女子。

    林衝殺意如實質，黑袍男子用力按著林衝肩膀搖了搖頭，小聲道：“林衝將軍，臥薪嚐膽！忍得一時風平浪靜，不要耽誤了大計！”

    林衝略微猶豫的功夫，已經有一黃巾軍士兵抱起那小姑娘摔在地上，小姑娘在地上抽出了幾下，隨後徹底斷絕了呼吸，血水和腦漿流了一地。

    這士兵一把刀指著小姑娘屍體道：“叫叫叫？再叫啊！不想要侍奉大爺你便去死吧！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最是細皮嫩肉，殺了你今天晚上兄弟們都可以開葷！”

    “哦哦哦，開葷開葷！”

    “開葷！”

    “開葷！”

    “開葷！”

    周圍的黃巾軍士兵一如嗷嗷叫的狼揮舞手中的刀劍，雙眼放光。

    瘋了，都瘋了！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可怕的人？

    那些不怕死的居民放棄了最後的反抗，小姑娘的母親昏死了過去。

    這些黃巾軍士兵已經不像是人類，他們是畜生，不，就算是畜生也不會以同族為食！

    忍，忍，忍，林衝一遍遍告訴自己，因為壓製心中的憤怒，他的臉通紅火熱，頭顱之上冒著熱氣。

    柳如是大家悄悄抓著林衝手腕，搖了搖頭。

    林衝心中發出一聲歎息，他不怕死，但若是動手的話，誰來保護柳如是大家？

    林衝從來沒有比任何時候恨現在的自己，肩膀之上是黑袍男子的手，手腕之上是柳如是大家的手。

    兩隻手的力量很輕，又好像那王屋太行山，沒有天神的幫助，永遠搬不走的兩座大山。

    魔鬼肆虐人間，聖人絕跡明君成為傳說的時代，誰才算是天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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