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驚人的對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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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博容點點頭,“走了好一會兒呢。”
“那你還要走回去?”那估摸到十點多才能回酒店了。
“博容今晚就住樓下,明天還要同我們去玄武湖呢!”冷琮終究是沉不住氣,搶在博容前開了口。
冷伊張了張嘴,博容的手在她身後,悄悄捋了捋一束頭發,沒讓冷琮看見,“就是麻煩冷阿姨了。”
綠色窗簾輕撲在窗上,冷伊看著博容,嘴角噙一抹笑,覺著早先的疑慮大約是多心,畢竟,這婚事是兩家很早就定下來的,哪有改變的餘地。
博容好不容易來趟金陵城,接下來一周一連五天還要去各個布店、紡織廠參觀,同金陵城的布匹老板應酬,也就剩下眼前這個周末得空。
偏偏那幫排戲的眼看著隻剩兩個星期,慌了起來,約了禮拜天下午去學校小禮堂第一次排演。
心中懊惱自不必說,博容和冷琮卻一致要求旁觀冷伊排戲。
想起自己一上台就不自然,更別提台下坐這倆人,極力勸阻。
娘卻幫腔,“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做,他倆還可以給你參謀參謀。”
冷伊便如被押赴刑場般押去了小禮堂。
暮春時節,小禮堂旁槭樹泛紅,掩著盛放過後的垂絲海棠,燦爛一片,從雕花窗欞中瀉入禮堂,灑得博容滿身,星星點點,不甚清楚。
冷伊站在台前,眼神流轉,不住在博容臉上停留,卻發覺他眉頭的一絲陰鬱。混著劇本裏頭的那些劇情,望著遠處一起長大、卻又前所未有的陌生的博容,她突然有點兒茫然。轉眼見得冷琮一臉嬉笑,窘得轉過臉。
幸而背書還算拿手,整場劇就屬她背得熟,但因為兩個最為熟稔的親友坐在下頭,哪怕是同男主對峙,都滿臉紅暈,自己想來也毫無入戲可言。
好在,別人結結巴巴,算是襯得她還過得去。
導演的師兄也頗為無奈,後麵一場借了台子的導演站在一旁,雖雙眼含笑,一言不發,雙手叉在胸前,重心卻從左腳換到右腳再換回左腳。師兄隻得草草吩咐幾句好好準備,下周再來過,遣散了大夥,好早些騰出場地。
冷伊坐到冷琮身邊,隔著他同博容說話,“我演戲頂不自然,讓你們別來了。”
博容連連點頭,“順暢得很。”
後一場的導演跟他的演員交代了幾句話,便向他們走來,“請冷師兄賜教來了。”是冷琮寫的劇本。
冷琮先還翹著二郎腿,忙放下起身,“不敢當,我隻不過來看妹妹排演,這會兒,隻想先睹為快,教什麽是不會了。”
兩人推讓一小會兒,又扯了些冷琮現今的工作狀況。
博容悄悄伸過手來,抓住冷伊的胳膊,她順勢就在冷琮身後挪了個座,坐在博容旁邊。
那導演微微鞠躬,轉身往台跟前走去,冷琮臉上笑意還未褪,剛要坐。冷伊忙拍了拍他的背,他這才轉過頭來,一臉幽怨,往左挪去,眼光在台上掃視,突然定了定。
順著看過去,一眾演員,順著導演的示意,向他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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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虹雨今天素淨得很很,簡單的白襯衫,沒有一絲花紋修飾;又妖豔得很,一條及腳踝的紅色長裙,周遭一切仿佛失了色彩。瓷娃娃般的臉,在燈光下,真如同外灘玻璃櫥窗裏精細的工藝品,但那桃色的臉頰又現出極真切的血色。
分明看見冷琮呆了呆,又帶著一貫玩世不恭的神色回頭來,湊在冷伊耳邊低語,“好好看看我心裏的秀綺給糟蹋成什麽樣子。”
大家都是臨時抱佛腳類型的,這個中文的劇,也沒見著他們台詞背得比冷伊他們一撥順溜多少,程虹雨的入戲反倒顯得格格不入。
看得出她並沒有全情投入,隻是那一眸一笑,都能牽住眾人的目光,雙眼亮晶晶的,時不時殷切地望向冷琮。
冷琮微笑著向她點頭,給她鼓勁。
冷伊看在眼裏,不禁好笑,前一刻高高在上、指點江山的威風去了哪裏。
“張先生。”走近一個中年男子,向博容作揖,聲音竭力壓低。
博容愣一小刻,忙起身,回禮,“周先生,你好。”
聽兩人寒暄,曉得,這周先生也是周五晚上飯局裏的一位,家裏頭有點門路,能做些軍政要員家裏頭並些機關裏的零頭生意。他這趟來學校,原是來送大禮堂帷幕的,聽著這小禮堂熱鬧,也就順道看看。
“程小姐演得真是好。”那周先生嘖嘖讚歎。
冷伊指指台上的程虹雨給冷琮看,示意說的正是這個秀綺。
冷琮挑挑眉,邊看台上,邊留意他們談話。
“程小姐的父親可有來頭了。”周先生咂咂嘴,說起認識人的家世,如數家珍,“名震關外,是章大帥手下的老臣,現在遼東戰事和解,程家連接著江南與遼東方方麵麵的關係,很是不得了。”
冷伊和冷琮兄妹二人麵麵相覷,都吃了一驚。她一直知道程虹雨家境不一般,沒想到是這樣不一般的。
周先生說著說著,音量不由提了起來。博容便將他引到小禮堂門外。正逢上整點,外頭銅鍾巨響過後還留下嗡嗡餘音。
台上剛好排完,那些演員已經知道了冷琮,一齊遠遠地同冷琮行了個禮,在台上就亂了開來。
冷伊見得程虹雨向他們緩步走來,一看就是要同冷琮相識的。
冷琮卻起身說,“走,找博容去。”
冷伊微微一怔,“等,等一下。”
隻見著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瞥一眼程虹雨滯在半途的身影,冷伊也隻能轉身往外走去。疾走幾步,趕上冷琮,壓低聲響,怕被身後的程虹雨聽見,“你覺得這秀綺演得怎麽樣?”
他聳聳肩,“離我心裏想的還差一大截,不過比預期的好一些。”
前麵,張博容同周先生站在一排冬青前,談話也到尾聲,又相互作揖。
他們三人一同向校門口走去,林蔭大道下,布告欄裏一張牛皮紙的大海報吸引三人的目光,隻簡單的幾行:
我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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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霖
仔細看下麵還有兩行小字:
西大樓戊三零三
五月二十日晚六點
棕黃的牛皮紙,在布告欄裏顯得尤為厚重,而那幾行黑色大字,遒勁有力。起先還想抱怨偌大張海報,連個畫也沒有,枉費這麽好一張紙。看了兩眼卻不得不承認,它蓋過其他所有海報的光芒。
想起前幾日剛把那本契科夫的小說集看完,雖是翻譯過來的,卻不妨礙對原著的理解,對俄文也向往了起來。
現在見了這海報,心裏已開始算計五月十日如果有空,這俄文文學的公開講座,倒是可以抽空一聽。又想到,提前了近一個月就貼海報出來,教授的來頭倒是不小。
博容盯著冷伊,被她抬頭撞見,含蓄一笑。
她又瞥一撇冷琮,他雙手枕在頭後,仰頭看法桐,如往常一般灑脫,眉眼間卻又滿腹心事,心裏歎一句,冷琮也有煩心事兒了,不覺好笑,於是湊上去耳語道:“程家是個了不起的人家啊。”
冷琮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卻沒有同往日一樣抬杠。
三人走回家,打算坐坐,便和娘一同出門,去綠柳居吃晚飯。這頓飯是冷琮提前訂的位子,專為請博容的。
誰知沒坐得了多久,張家鋪子來了電話,又是張夫人不好。
一家子既擔心又失望,冷伊和冷琮將他送到下關火車站,目送他走進那黑洞洞的列車車門。聽著火車“突突”遠去的聲響,說不出的絕望,陡然湧上冷伊心頭,卻又在冷琮的安慰下平息。
兩人疲憊地回到家,冷琮四顧,好端端的,突然就慘淡起來,強打精神,“位子都定好了,少一個人不礙著我們吃晚飯呐,走走走。”
素白牆壁,大廳幾張細高紅木方幾,各一盆文竹鬱鬱、或萬年青蔥蔥,擱在漢白玉的方盆中。八仙桌寬鬆地擺在大廳裏,靠北一扇月門,一條悠長的回廊,百轉千回,隱在竹林之後。
正趕上柳絮飄飄的時節,坐在大廳靠西窗的桌邊,借著傍晚的夕陽,見得外頭洋洋灑灑白糖般的細軟毛絮,倒有冬日觀雪的錯覺。
綠柳居的素齋是金陵城頂出名的。豆腐皮綿軟,在混了大料的湯汁中浸久了,撒上不知名的醬料,說是素魚,便絕沒有蝦的味道,說是素鴨,便絕沒有雞的味道。
冷伊用筷子撥動白瓷綠柳彩釉碗裏一小塊素鵝,無精打采。
“張家夫人這病……”娘夾起一筷子素魚,嘖嘖道,“反反複複,人受害得很。”
冷伊心裏一直犯嘀咕,她也去看過三四次,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既不發熱,也不咳嗽,最怕的幾個病症她都沒有,隻是歪在床上,麵色確實不大好看。
而博容嫂子的樣子卻頗耐人尋味。見著冷伊自是不大友好,對這個婆婆,似乎有幸災樂禍之感,當然麵上仍舊關心有加,隻是覺得眉梢間透出少有的喜氣。這話冷伊又不好同別人講,隻是心生疑慮。
“你放開我!放開!”一個女人厲聲尖叫,將整個大廳裏的注意都引向那通往竹林深處包廂的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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