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情敵相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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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走過桃樹林,就是一片池塘,連走廊也是架空在池塘上的,走廊四周全是睡蓮。此時過了盛開的時候,或紅或白的蓮花閉合成花朵,斜斜靠在蓮葉上,宛若舞畢休憩的美人。遠處便是茂盛的荷花,荷葉無窮碧,荷花映日紅,一直往遠處簇擁嬉笑散開,看不見池塘的邊在哪裏。
池塘後麵的是銀杏林,此時小綠扇子綴滿筆直的樹幹,弱小可愛;銀杏林後是修剪得比冷伊身高還矮些的梅林。之後便是老式的庭園,很難相信,這是個外國副領事的別業,裏頭住的是與此情此景全然不搭的人。
舊時空蕩的前廳,此時滿是人,許多洋人,也有許多國人,於是紗裙與旗袍交織,男士倒是統一的襯衫。廊簷下擺著一部巨大的留聲機,放著讓人想起繁華南京路的音樂,直叫人恍惚。
開始有人向他們三人打招呼,順道也投給冷伊一個致意的目光;奇怪的是,也有些人看她的眼神並不友好,於是她心裏的疑慮越來越重。
“你倆自己找樂子去,我來把冷小姐介紹給大家。”程昊霖示意她挽住他的胳膊,走進了這散著的人群裏。見著個認識的人,便招呼下,介紹她是和程虹雨一起上學冷小姐,姑蘇人氏;有時見著的大概是俄國人,便用俄語寒暄著,冷伊便在一旁笑,實則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有時遇見的是認識的英國人,可無奈對方的中文不好,不等程昊霖吩咐,她自然而然地幫助他們交流。一圈下來也有點吃力。
回到原點,看見李睿晟與程虹雨剛跳完一支舞,兩人表情甚是勉強,各自心不在焉地四處張望,像是巴不得從對方身邊逃離,一曲終,兩人迫不及待地從作為舞池的天井裏走到邊上的廊簷下。
冷伊思忖著,程家的電話在餐廳外頭的走廊裏,程虹雨如果是在那裏接冷琮的電話,李睿晟在書房裏也聽得到。原本隻是簡單的問候也就罷了,可他們連玄武湖裏尷尬的相親都聊到了,看來電話不是一時半會兒掛得掉的,必是聊了很久。那麽兩人此時的表現就不難解釋,李睿晟心裏不是滋味,與她當然不大自然。可是她這樣又為哪般?她如果與李睿晟無瓜葛,此刻何必這樣扭扭捏捏?
就在疑慮的檔口,又瞥見那雞心吊墜,心裏一照便亮了。這個墜子裝在個小巧的盒子裏時,她在冷琮的房間裏似乎見過。他倆難道有了什麽承諾?這一想,自己也嚇了一跳,冷琮真是不得了了,這麽大個事情,瞞得密不透風。
“能請冷小姐跳支舞嗎?”李睿晟大概是遵個禮節,請程虹雨跳了,不請冷伊不好。
她便欣然答應,轉頭的當兒,發現程虹雨與幾個英國人聊得甚歡,時不時飄過一個眼神看李睿晟,眼裏滿是挑釁,這分明是相互賭氣,那冷琮怎麽辦?
半明半昧的傍晚,暑氣已從青石板的天井裏蒸騰出去,此時山間的霧氣籠在熱鬧的前廳裏,四周夾雜各種言語,綺麗的花旗袍與蟬翼般豐盈的薄紗裙,從冷伊眼前翩躚而過。耳邊是小提琴與酒杯的聲響。
在略顯擁擠的舞池裏,與李睿晟麵對麵,尷尬之情是沒法言語的。
這雖然不是第一次與異性跳舞,可絕對也是單手數的過來的幾次之一;更何況過去是在學校裏,大多是同學,雖然羞澀也是有的,但既是校方組織的舞會,借著這個由頭心裏上一層不安就抹去;再者都標榜是最先進的青年,這不過是學校裏鬧著玩,那些拘束就又拋開許多。不像今天,這是正式的舞會,看周圍竊竊私語的人,廊簷下與舞池裏的眼神交匯,隔空的張望傳遞多少個隻有兩端人心知肚明的含義,這是為了社交的舞會,不像之前,為了舞會而開的舞會,而她這樣一個不相幹的人杵在這個院子裏更為不適。
“冷小姐很漂亮。”李睿晟低下頭,一口氣恰恰嗬在她的耳廓。
她的心一顫,抬頭看他,正碰上他含笑意的眼。
“謝謝李先生。”想起留洋多年的英美文學的教授,總是強調,新派的年輕人,要懂得安心地接受讚美,別人家一誇,你就“不不不”,反倒顯得粗魯。這一招一直沒用上,今天對西式的李睿晟倒是可以一用。
果然他又笑開了,“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回答,弄不懂,那總是低著頭,連句讚美都不敢坦然接受的女子有什麽好。”
她輕輕點頭,有機會倒是可以讓張博容給他講講,這傳統的女子的好,那真是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比如那個玲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還是會想起博容,那許多並肩在青磚白牆間徜徉過的日子,畢竟曾經在過,眼下這一團糟的,可怎麽辦。
她的思緒混亂著,耳邊的發絲被輕柔地撩過,“伊妹妹的頭發又直又黑,好看得很。”這是博容邊撩邊愛說的話。
可這人並不是博容,她抬頭,李睿晟一手在她耳邊,一手已托著她的腮。她分明看見他飛快地掃了一眼人群,俯下頭,在她的額頭輕點。
心中大驚,在將觸未觸之際推了他一把,卻沒有能推開,被他握住雙臂,兩人麵對麵,小小轉了個角度,他又低下頭,這次似乎是要咬她的唇。
她別過臉去,口中輕聲卻帶著惱意道:“李先生,我不大舒服,想早些回去。”雖才到這裏一個小時都沒到,況且他們都是乘程昊霖的車來的,這樣的要求提出來,勢必四個人都得回去,可是這些她都管不了,一刻也不想和他待。
他卻還帶著之前溫柔的笑意,似乎把她當做一個很好的戀人,緊緊擁住她。
忍無可忍,掙紮起來,連旁邊的兩對外國人都看出蹊蹺,他這才作罷,鬆開手。
“真的不大舒服,不好意思。”她點點頭,不想鬧得太僵,臉上還得帶著笑,轉身就走,這才發現她的身後是往舞池的深處走去的方向,可也沒法再折返過去。
手腕突然被拽住,“依依,這不是依依小姐嗎?”長著兩個下巴的男人抓住她,那張臉,讓人想起過年時牌位前供著的臘笑臉,稀疏的頭發被他橫著放在頭上,也蓋不住反光的禿頂。
冷伊一個勁兒往後退,“你認錯人了!”
手腕卻被他揉著,那一臉橫肉,笑容讓人惡心,“聽說傍上軍閥,就不理我啦?我們在靜海的快樂日子都忘了?”他卻不理會,自顧自陶醉著把臉朝她臉上湊,“別這麽無情,也陪我跳支舞。”
他倆的糾纏似乎引來了周遭一些目光,援手沒有,倒又引來兩個拿著酒杯,肥頭大耳的男子,“完顏府上的格格。”兩人對著她嬉笑一番,一手已攬過她的腰。
冷伊急得快哭出來,又不敢大喊大叫,讓別人看到,更是難堪。
“冷小姐的朋友?”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轉頭一看,程昊霖麵無表情的立在背後,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居然會把他當作救星,冷伊忙不迭地掙脫這三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躲在他身後。
不死心的男人還在往前湊,他右手背到身後護了一下冷伊,提高聲音,裏頭的寒意如數九寒冬的雪,回過頭,“冷小姐,也不給我介紹下你的朋友。”
“我,我不認識這幾位先生,許是認錯人了。”她抖抖索索地回他。
他這才轉過頭去,“三位先生看來是認錯人了。”
“不認識也可以交個朋友嘛,交了朋友就認識了。”那個喚她“依依”的男人滿不在乎,上前一步。
另兩個人拉住他,輕聲道:“這就是那個軍閥家的。”
“程將軍……”
三個男人都謙卑了。
程昊霖也收了收剛才的冷意,卻也不太熱情地同他們寒暄幾句,三人便悻悻離開,到了也沒敢再看她一眼。
“我想先回去了,你要不要走?不走就等虹雨他們一起。”他示意她再次挽住他的胳膊
冷伊如撈到救命稻草,“我也想回去了,但是剛來,會不會不好?我們走了,虹雨和李先生怎麽回去?”
他的笑聲有點看不起她,似乎覺得她太杞人憂天,“該打招呼的都招呼過了,這舞會意思不大,至於他們——”他向舞池瞥一眼,虹雨正和一個年輕的白人男子打得火熱;相隔不遠,李睿晟又在一個漂亮的俄國女子耳邊私語,兩人笑作一團,“他們自己總能找到法子回來。”
冷伊想起剛才李睿晟的舉動,心裏發怵,但想到他又是程家乘龍快婿的好人選,這件事還是爛在自己肚子裏好了,說出去,兩頭不討好,極有可能落得自己輕挑的罵名。隻是程昊霖也不糊塗,怎麽由著自己的妹妹在舞會裏這樣出風頭,而李睿晟這樣的劣跡應該也不是一天兩天,他難道看不出來?還一個勁地撮合自己的妹妹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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