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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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華宮現在等同冷宮,偌大的地方空蕩蕩的,從前下人住的一排廡房,現在也沒幾個人了,以至於寶兒和容定都能獨占一整間。

    寶兒手裏拿著雞毛撣子,氣勢洶洶地推開門。

    屋裏暗幽幽的,像是幾天不通風了,彌漫著一股怪味。

    寶兒抬頭,隻見足能容納六、七人的床榻,隻有一人橫著臥在上麵,大熱天的沒蓋毯子,朝一側睡著,微微蜷起身體。

    那人瘦的厲害,正好背對著她,淩亂的黑發間,露出一截蒼白修長的頸項。

    寶兒兩手叉腰,大聲道:“好呀!你跟禦膳房的人頂嘴,挨了幾下板子,這都多少天了?你還準備繼續裝病不成?”

    容定隻不理她。

    寶兒心頭火起,柳眉倒豎:“長華宮守在殿內的,隻剩你我二人,你偷懶不起,可不是把活都賴在我頭上了?你快起來,跟我一起伺候皇後娘娘。”

    床上的人還是沒動靜。

    寶兒氣的想用雞毛撣子打他,剛走近一步,卻聽容定低低咳嗽了聲,道:“皇後娘娘……難道不是太後?”

    寶兒愣了愣,道:“這得看攝政王的意思。”

    容定忽的笑了聲,那語氣說不出的古怪:“他有什麽不肯的。”

    寶兒盯著他看了會兒,突然轉身關上門,湊過去:“小容子,你進宮也不久,但好歹比我時間長,你可知先帝和咱們娘娘,究竟為何變成這樣?”

    容定沒答話。

    寶兒也不是真的期待他有答案,兀自在桌邊坐下,喃喃道:“難道真的天子風流,傷了娘娘的心?唉,原來再賢惠的女人,終也會傷心難過的。”

    容定沉默一會,冷不丁開口:“你們娘娘……她好麽?”

    寶兒未曾注意到他奇怪的稱呼,答道:“娘娘有什麽不好的?整天念書喝茶,西邊兒的李貴人成天哭泣,你也曉得那聲音有多滲人,唯獨娘娘半點不在意。我要有娘娘那心性,都能修煉成佛了。”

    容定笑了笑:“那就好。”

    寶兒站了起來,用雞毛撣子敲了敲床沿,哼了聲:“我再寬限你兩天時間,你若是還偷懶裝病,我就告訴娘娘了!”

    說完,轉身走了。

    門開了又關,容定緩緩從榻上坐起。

    少年長得極為秀美,隻是此刻形容憔悴,眼窩深陷,臉色泛著病態的白,唯獨一雙細長的眼,卻凝著這皇城禁宮最深沉的黑。

    他慢慢舉起手,細細審視著十根幹慣了粗活,長了繭子的手指。

    這當然不是他自己的手。

    半晌,他重重歎了口氣,苦笑著搖頭。

    他曾是皇城之主,天下之主,他的靈柩還停在永安殿,未曾葬入皇陵,可死後再次睜眼,本應成為先帝,位列太廟的他……竟重生成了一名身份低微的假太監,服侍著被他關了禁閉的冷宮皇後。

    前世九五之尊,萬人之上,今世命如草芥,任人踐踏。

    多麽荒唐。

    *

    自從攝政王來過一趟,小皇帝乖了許多。

    今早,李太妃喂他吃粥,他默不吭聲地吃下半碗,才小小聲道:“太妃娘娘,吃不下了。”

    李太妃笑了起來,拿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皇上再吃一些吧,吃了才有力氣。”

    小皇帝猶豫了會兒,點了點頭。

    李太妃稱讚道:“皇上真懂事。”

    嘴上這麽說,看著小皇帝的眼神,卻帶著一抹憐惜。

    李太妃心裏覺得奇怪,小皇帝作為先帝唯一的皇子,送到江皇後身邊後,又被立為太子,這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可這孩子非但沒有驕縱之氣,言行之間,反而有一種怯生生的感覺,怕生的厲害。

    小皇帝吃完...了,慢吞吞伸手,拉住李太妃的袖子:“太妃娘娘,今天……我可以見母後了嗎?”

    李太妃神色一暗:“還不可以,再等幾天,你皇叔會帶你去見你母後的。”

    小皇帝扁起嘴,強忍住眼淚,哽咽道:“父皇也是那麽說的,他生病前,也說福娃很快就可以見到母後了。他撇下我去了別的地方,我還是沒見著母後。”

    李太妃歎了聲,將孩子攬入懷中,輕拍他的背脊安撫。

    想起長華宮的那位,說不傷心,那一定是假的。

    李太妃看著江晚晴長大,知道她是個好孩子,更差點成了自己的兒媳,這原本應該是個美滿的故事。

    終究,可惜了。

    *

    又過了一天,容定終於肯下床了,便來請安。

    隻是見到江晚晴,悶了半天,自恃上輩子的身份,怎麽也彎不下膝蓋行禮,心想他好歹曾經是個體麵的皇帝,怎麽淪落到給自己皇後跪下請安的份上了。

    這皇後還是他關入長華宮禁閉的。

    是他又愛又恨百般無奈的結發妻子。

    所幸江晚晴正在寫字,沒空注意他。

    麵前攤開的一張宣紙上,寫了四個數字。

    零陸貳柒。

    寶兒端著茶水過來,瞧見了,好奇道:“娘娘,這是什麽?”

    江晚晴道:“沒什麽,寫著玩。”

    寶兒瞧了會兒,又問:“可是誰的生辰日子?”

    江晚晴道:“不是。”

    不是誰的生日,隻是她手機的開鎖密碼。

    自她穿越後,漫長的二十年啊!她一邊在腦海中描繪父母的容貌,一邊背誦自己的手機號、手機密碼、電腦密碼,生怕重回現代後忘記了。

    唉,但願她在手機欠費停機前,能穿回去。

    江晚晴停下筆,看了看寶兒,又打量了容定兩眼,對他道:“小容子,你在外頭且忍讓著些,旁人身後有主子撐腰,我卻是不能替你出頭的。”

    容定微微一怔,薄唇無聲翕動幾下,隔了會兒,才吐出兩字:“……娘娘。”

    江晚晴笑笑,溫聲道:“你和寶兒都是,若你們能盡早覓得高枝,那是最好不過,不用陪我在這裏過苦日子。”

    寶兒頭一個叫了起來:“奴婢是心甘情願伺候娘娘的!”

    江晚晴搖搖頭,看著筆尖沾著的墨水,淡淡道:“我也是真心誠意勸你們的,並非在試探。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是,你們也是。”

    她是注定生命不止,作死不休的人,拖累的人越少越好。

    寶兒開始指天發誓一生效忠於主子,絮絮叨叨個沒完。

    容定突然道:“先帝一生隻得娘娘一位皇後,如今幼帝登基,您是大夏當之無愧的皇太後,遲早能移居慈寧宮。”

    話音剛落,天際忽而暗了暗,似是厚厚的雲層掩住灼灼烈日,蟬鳴聲一陣一陣的,懶散中帶著幾許力不從心。

    江晚晴回過頭,詫異地看向他,隻見少年一張臉蒼白,低著細細長長的一雙眼,薄唇緊抿,毫無顏色。

    她微微一笑,說:“那你就錯了。”

    容定正想問話,奈何寶兒纏著江晚晴表忠心,他隻好作罷。

    他想問的太多了。

    想問淩昭就有那般好,值得她一生牽腸掛肚?

    想問如今淩昭已是攝政王,她為何不想法子引他來見她?

    ……

    而最想問的,莫過於一句話。

    ——夫妻七年,她心裏,當真不曾有過他麽。

    容定抬眸,隻見江晚晴正望著遠處的宮殿樓閣發呆,正是停靈的永安殿的方向,他心中一動,問道:“娘娘可是在思念——”

    江...晚晴接口道:“是啊,我在想福娃怎麽樣了。”

    容定無語,胸口悶的厲害。他不肯氣餒,再接再厲:“您就不想……先帝麽?”

    江晚晴蹙眉,奇怪道:“想先帝?想他作甚?”

    容定胸中鬱結的這口氣,就更憋屈了。

    江晚晴走到窗邊,臨窗而立,幽幽道:“唉,想抱福娃舉高高了。”

    寶兒附和道:“皇上肯定也在想您呢,娘娘和皇上母子情深,皇上定不會虧待您的。”

    容定卻沒好氣道:“那您不想攝政王麽?”

    這話問的突兀且無禮,江晚晴回頭,看他一眼。

    容定平靜道:“皇上年幼,而攝政王正值盛年,又是剛硬強勢的性子,以後宮裏的一切,怕是由他和李太妃作主了。”

    江晚晴點了點頭,似笑非笑:“你說的對,是該想想他了。”

    容定聽見了自己磨牙的聲音。

    江晚晴立在窗邊,盛夏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格子照進來,在她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那沐浴在陽光下的肌膚,白得幾近透明。

    她生的極美,眉眼的精致耐看還在其次,難能可貴的是她身上的氣質。

    猶如池中睡蓮,纖塵不染,雖然有著不勝柔弱我見猶憐的外貌,骨子裏卻是清清冷冷的,天性清傲不容折辱。

    容定默默垂下眼。

    這些年來,他看著她從尚書府的千金小姐,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母儀天下的大夏皇後,又被他下了禁令,關在不見天日的深宮。

    周遭的一切都在變,可無論處境如何,江晚晴從未改變。

    滔天的權勢,無盡的富貴榮華,在她眼裏,皆是過眼煙雲。

    她還是她。

    他恨過她的清高。

    “……咦?”江晚晴凝神細聽,遠處似乎有些吵鬧,便轉頭吩咐寶兒:“出去瞧瞧,什麽事情?”

    不消片刻,寶兒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娘娘,娘娘……是、是晉陽郡主,她是衝著咱們這裏來的。”

    江晚晴挑了挑眉。

    先帝下了禁令,不準閑雜人等靠近長華宮。

    這位晉陽郡主是異性王爺的女兒,也是原裏的女配,從小暗戀淩昭,等白月光江晚晴領了便當,終於如願以償,得以嫁給淩昭當皇後,但是因為性格驕縱無腦,在裏被人挑唆著當槍使,和女主作對,沒活過半本書。

    早前操辦喪儀,來往的命婦宗親們不少,晉陽郡主會進宮也不奇怪。

    隻是,她來長華宮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重生的男配出場。

    這本書的走向,大概是:

    苦逼的男主很想談戀愛。

    重生的男配很想談戀愛。

    穿書的女主無心戀愛,隻想領了便當回家。

    *

    開文第一天,這章按爪的都有小紅包~

    額,如果有評論的話=v=(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