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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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整封信看完後, 太子的表情十分奇怪。

    旁邊坐著的四皇子忍不住湊到他身邊, 看了一眼後,表情也有些一言難盡。

    而這個時候, 將其他信件和書籍撿起來抱在懷裏的三皇子, 明顯已經鎮定下來了:“太子殿下,這些都是弟弟的東西, 您在我已經大聲製止的情況下,還將弟弟的私人信件拆開, 是不是不太好?”

    三皇子發現自己麵臨著更大的危機,立刻從自己已經無緣皇位的打擊中清醒過來, 這種時候,他的腦子反倒冷靜下來,完全沒了之前的半分無禮愚蠢。

    他臉上帶著笑,一如往常的溫文爾雅, 看起來沒有半分咄咄逼人之態。

    誰都不是傻子。

    在場所有皇子,除了太子與四皇子外,所有人從小到大的夢想的就是從太子手上將皇位搶到手,這幾乎成了每一位皇子的執念。

    所以在三皇子失態到近乎“撒潑”的時候, 其他皇子雖然覺得難以忍受, 卻還是沒有對他做什麽。

    但不過散落在地上的一疊信, 就讓三皇子立刻從之前的打擊中清醒過來, 但就是這樣, 反倒讓其他皇子愈發懷疑這些信件的內容。

    太子眯了眯眼, 三皇子膽敢撒潑, 除了知道自己無緣皇位後情緒爆發,更多的還是因為他有恃無恐——

    身為一個在奪嫡尚未真正展開,就直接被踹出局的皇子,三皇子明顯還沒機會將其他兄弟得罪到死。所以隻要他在之後別老子犯蠢亂來,或是等新皇登基後亂蹦躂,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卻還是能得到保障的。也沒人會針對三皇子。

    所以他就算對其他兄弟,乃至於他這個太子不敬,暫時,也都沒人會對他做什麽。

    但是三皇子態度的突然轉變,卻讓他不禁懷疑,這些信的內容是否會讓他連如今的榮華富貴也一並失去。

    太子的視線落在三皇子手上的其他信件與書籍上:“孤隻是覺得好奇,究竟是哪位佳人給三弟寫的信,竟讓你如此重視。”

    太子話音落下,沒再多說。

    四皇子接收到太子的信號,麵無表情地盯著三皇子,目光審視:“三哥,不知這為與你鴻雁傳書的佳人,究竟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弟弟我在京城多年,竟從不知道有人寫信用詞如此露骨,句句直白肉麻,每一個字都帶著對三哥的情義。”

    三皇子挑眉:“四弟還請見諒,這等會損壞對方閨譽之事,為兄不可告知爾等。”

    四皇子窮追不舍:“三哥後院已有妻妾十數人,父皇也根本不在意你後院的情況,三哥既然對這位姑娘有意,為何不直接將人接到後院?你口口聲聲說擔心損壞對方閨譽,但與未婚女子傳書,若被人知道,不正是對那位姑娘閨譽的最大傷害?”

    三皇子眯了眯眼,心中有些惱怒,但他也知道,四皇子會針對自己,還是太子的意思,隻得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您就這麽看著四弟審問犯人一般,說話毫不留情?”

    太子目光黏在那封信上,根本沒看三皇子一眼:“孤並未聽出四弟這話有什麽不對之處,恰好,四弟的問題,也正是孤想問你的。”

    一開始,太子雖然有所懷疑,卻也因為信的內容真的隻是一位為情所困的女子傾訴情意的情書,並未太放在心上。

    但是他越看,就越覺得信有問題——

    這些情話內容露骨肉麻,一開始他秉持著非禮勿視的態度,大部分都忽略過去了。但此時認真細究後,太子很快便發現,有些地方,語句不夠通順。

    雖然三人爭執了好幾來回,但事實上,也不過過了幾個瞬息而已。

    其他幾位皇子也被太子手上的信件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湊到太子身邊,探頭關注信的內容。

    三皇子似乎真的問心無...愧,所以對其他兄弟的做法沒什麽反應。

    因為他表現得太過鎮定,太子都要懷疑自己想錯了。

    但這個時候,一直不耐煩與太子待在一起的大皇子,竟也朝著太子這邊過來了。

    太子看得清楚,三皇子慌了一瞬。

    盡管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但在場的人都是人精,彼此的視線又一直沒真正從三皇子臉上移開過,自然大部分都捕捉到了他那一瞬的慌亂。

    太子本就按照儲君教養長大,心胸比其他皇子都要寬廣得多。雖然麵對的是他最討厭的大皇子,但太子還是毫不猶豫地將手中信件直接遞給了他。

    三皇子阻攔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大皇子不計前嫌地接過了太子手中的信件。

    大皇子能成為太子最討厭的人,除了因為他是長子,對太子的威脅最大之外,還因為他如今的名聲與功勳,全都是從戰場上實打實地用真刀真槍拚殺下來的,沒有一絲作假。他本人在軍營中的威望,讓太子如鯁在喉。

    更不用說大皇子因此得了啟聖帝關注,還特地將叫了部分兵權給他。

    雖然兵力少,但這足以說明啟聖帝對他的態度。

    而這些從戰場上曆練出來的經曆,讓大皇子很輕易就發現了書信中的異常,他將書信內容認真研讀過後,說出了一本書的名字:“三弟房中可有《爾雅》?”

    三皇子還未開口,太子便起身走到他身邊,直接從他懷裏抽出了一本書。

    “三弟可不要否認,孤方才是看到了《爾雅》這本書的。”太子將書掉了個個兒,正麵在所有人麵前展示出來,“看看,這不就是?”

    三皇子慌了一下:“弟弟不知太子是何意思。”

    太子直接將書遞給大皇子:“孤可沒什麽意思,但你有沒有意思,可就要看兄長有沒有意思了。”

    三皇子看向大皇子,發現他嘴裏念念有詞,已經在核對什麽東西,頓時冷汗都冒了出來。

    想到大皇子的經曆,他什麽也顧不得,上手就想搶。

    然而其他皇子卻直接將他攔了下來。

    四皇子冷冷開口:“三個還是等等,弟弟實在好奇大哥究竟在你的書信中發現了什麽。”

    五、七兩位皇子直接將他鉗製住,三皇子完全掙脫不開。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書籍和書信。

    大皇子看了許久,突然開口:“拿紙筆來。”

    在場人也都知道,三皇子這些書信定然有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秘密,完全不敢假人之手。九、十兩位皇子對視一眼後,分別將紙筆在書桌上擺好。

    大皇子直接走到書桌前坐下,很快寫下了一串兒天幹地支的數列。

    其他人一臉茫然。

    大皇子又道:“將其他信件和書籍也都給我拿過來。”

    然後,又是一長串兒的數列,關鍵這些數列還都完全不同。

    等到將所有書信寫完,大皇子已經寫下了二十餘串兒不同的數列。

    但這些數列,除了大皇子與三皇子,其他人卻都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倒是太子一臉若有所思,但也隻是懷疑,且並不覺得自己的懷疑可能成真——

    若真的成真了,以三皇子的身份,他這輩子至少,也是要被圈禁一生的。

    太子不覺得三皇子會這麽傻。

    其他皇子還是一臉疑惑的時候,卻見大皇子直接走到三皇子麵前:“還有一本書呢?”

    三皇子強笑:“弟弟實在不知大哥在說什麽。”

    大皇子冷冷地看著三皇子,嗤笑一聲:“左不過是你書房這些書的其中一本,就算你不說,我按照那些密碼一個個地去試,總能將那本書找出來。”

    三皇子沉默,一言不發。

    ...大皇子氣狠了,直接說道:“老三你這些年可真是長本事了啊?這敵國傳遞消息的方法,你竟然都學會了,你能不能告訴為兄,你一個從小生活在皇宮,近兩年才出宮建府,連京城都沒離開過的文弱書生,究竟是怎麽學會敵國戰場最新傳遞消息的方法的?”

    那些情書每段話的開頭,藏了一個字,而將所有字組合起來,便是一本書的名字。而情書本身,也漏了許多字,而將漏掉的那些字在那本書裏麵的位置以天幹地支的方式排列出來,便得到了一串兒數列。

    而這些數列,才是這封信真正想要傳遞出來的密碼。

    因為這些密碼,可以在母本中找到相信的字,將這些字組合起來,才是真正的訊息,而大皇子隻差那本作為兩方傳遞信息的母本書籍,就能破譯出這本書的真正內容。

    三皇子還是咬緊牙關,不說一句話。

    大皇子對三皇子失望之極,拿起手中的密碼,直接開始在書架上翻找起來。

    太子開口:“需要我們幫忙嗎?”

    大皇子想了想:“你們一人拿一張密碼,按照上麵的排列將文字找出來,如果能湊成完整的一句話,那本書便是我們需要的母本。”

    太子點頭,從大皇子手上接過一張密碼,再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立刻開始核對起來。

    其他皇子也不猶豫,直接走到了大皇子麵前。

    六皇子不小心碰了書架一下,“啪嗒”一聲,一本書從書架最角落的位置,掉了下來。

    這麽嚴肅的場合,他的動作實在有些唐突。

    六皇子趕緊將書撿起來,正想將之放回原位,就聽太子突然開口:“老六,你直接核對手上那本書。”

    六皇子愕然:“可是這隻是很普通的中庸……”

    “讓你查你就查,哪兒那麽多廢話?”大皇子聽見六皇子推脫,神情不悅。

    六皇子小聲嘀咕了句“又不是不查”,然後便開始翻查起來。

    但他將密碼套中的字全都找出來後,一臉無辜地開口:“大哥二哥,這些字根本不能組成一句話,《中庸》不是母本。”

    “那就換一本!”大皇子瞪了他一眼。

    六皇子心中暗恨,卻隻能將《中庸》放回:“大哥二哥,這裏的書好像少了一本。”

    大皇子停下手中動作,看向六皇子:“少了哪本?”

    “《春秋》好像不在……”六皇子皺著眉,視線往其他方向瞟,但一直沒找到原本應當作為一套書籍放在一處的五經之一。

    大皇子看了眼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的三皇子一眼,眼神冷得嚇人:“老三,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三皇子張了張嘴,最後頹然地垂下了頭。

    -

    所有皇子在太子的安排下,很快將所有信件內容翻譯出來,然後帶著這些真正的信件與原件,找上了啟聖帝。

    啟聖帝看著信件內容,當即大怒:“老三,你信不信朕直接將你腦袋給砍下來?”

    三皇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父皇饒命,兒子隻是一時鬼迷心竅,但是兒子一直謹記自己身份,並未將大夏的情報告訴那些人。”

    “哈,有你這個三皇子在背後保駕護航,那些人不會自己查嗎?”啟聖帝簡直恨不得將三皇子直接塞回他生母的肚子裏回爐重造,“就憑你這腦子,你究竟哪兒來的底氣和太子爭皇位?”

    三皇子趕緊磕頭求饒:“父皇,兒子真的從未想過和太子爭皇位……”

    “你給朕閉嘴!”

    啟聖帝氣得心口疼,伸手揉了下胸口,憋著氣將所有信件內容都看了一遍。

    “你竟然和敵國奸細合作,還想要文安侯府絕嗣?給文安伯夫人生母的院子內種矮榕?還有香料?你的腦子是被...豬啃了嗎?林如海怎麽得罪你了,你來給朕說說?”

    三皇子瑟縮一下,急忙辯解:“父皇,這絕對是汙蔑,林如海的兩個孩子不是平安生下了嗎?我怎麽可能……”

    “你當朕的腦子跟你一樣蠢呢?”

    “父皇……”

    “和你聯係的人都是誰,你還能聯係到他們嗎?給你香料和矮榕的人跟你身邊的敵國奸細有沒有聯係?是不是同一批人?”

    “父皇……”

    “說!”

    三皇子打了個激靈:“是!”

    “他們現在在哪兒?”

    三皇子苦著臉:“兒臣實在不知,之前一直是我身邊的白明負責和他們聯係,但是前段時間,他說聯係不上人了。”

    啟聖帝瞪大眼,怒氣衝衝地問他:“你連那些人的名字和住所都不知道嗎?”

    三皇子嚇得全身發抖:“知道,白明一直聯係的人是一男一女,一個叫靈姬,聽說是某個大臣家中的舞姬,後來因為舞技出眾,被提為了管事;另一個是風月花草巷中一家店鋪的掌櫃,姓周……”

    “還有呢?”

    三皇子低頭:“沒了……”

    啟聖帝抓起一遝奏折就往三皇子身上砸:“就你這腦子,別說當皇帝,就算是出來見人,朕都覺得你丟臉!以後給朕待在你的府上好好反省吧!”

    -

    當天,禦前侍衛就衝進了三皇子府,將三皇子最為倚重的幕僚白明給抓了起來。

    但是按照三皇子給出的信息去抓靈姬與周掌櫃的時候,卻得知兩人早在半年前,便失蹤了。

    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了白明身上,想要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誰知不到一個時辰,大牢中就傳出了白明吞藥自殺的消息。

    -

    消息傳進啟聖帝耳朵,他的怒氣頃刻達到最盛,原本對三皇子的父子之情,被他壓到了心底最角落的位置,再也無法讓他動容。

    當著所有兒子的麵,啟聖帝當場下旨,以“覬覦太子地位”為由,直接將三皇子圈在三皇子府,終身不得離開。

    以三皇子真正犯下的罪名而言,這個懲罰絕對輕了。

    但三皇子是啟聖帝的兒子,如今又沒有釀成大錯,在能有這個結果已經是啟聖帝心狠了。

    除大皇子、太子與四皇子覺得這個懲罰有些太輕,應該將三皇子的日常開銷也一並縮減之外,其他皇子並不覺得這個懲罰不對。

    有個把甚至覺得啟聖帝懲罰太重。

    “許是想借機殺雞儆猴,給我們一個警告吧。”

    想到啟聖帝給三皇子定下的最後罪名,知道內情的所有皇子心情都有些沉重。

    但他們還不是心情最沉重的。

    三皇子因為以往“好學聰穎”的名聲,很是在文官清流中拉了一波的好感度,許多文官因為對三皇子有好感,直接成了他的擁簇,日常以他馬首是瞻,又仗著己方人多,很是得罪了一些皇子。

    可如今,三皇子突然被圈進,還是一輩子都不得出的圈進……

    這些大臣差點沒直接瘋掉。

    但其他皇子可不會給他們翻盤的機會,一個個動作飛快,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就將三皇子的人全部從他們的位置上踢走,換上了自己的人。

    而這期間,林如海在自己家中被晉陽侯下藥的事兒,也被禦史大夫抓住機會趁機上告。

    當天早朝,啟聖帝的臉色黑得嚇人:“朕之臣子,在自己家中設宴,也能被人下毒……你們這些拿著朝廷俸祿的官員都是吃幹飯的嗎?”

    禦史大夫回到:“臣之前一直在搜查證據,也是在最近才有了眉目。”

    “喔?”啟聖帝眼神閃了閃,“你不是說下藥之人是晉陽侯?”...

    “晉陽侯與文安侯府算是拐著彎兒的姻親,若無他人指使,必不會對文安伯輕易下手。”

    “那你說說,你查到的幕後之人究竟是誰?”

    “回皇上,是三皇子殿下。”

    啟聖帝都要氣笑了:“你確定,真的是三皇子?”

    禦史大夫凜然不懼:“回皇上,證據確鑿!”

    “還不將證據呈上來!”

    啟聖帝看了身姿挺拔,仿佛見到了自己日後青史留名盛狀的禦史大夫一眼,直接移開了目光。

    翻著禦史大夫查出來的證據,啟聖帝隻覺得胸口再次湧上一股氣:“林如海出來,禦史大夫說話可有錯漏之處?”

    林如海趕緊出列跪地:“回皇上,禦史大夫所言,與微臣所知有所不同。”

    禦史大夫猛地回頭:“林大人,可不能因為晉陽侯是你連襟,便包庇於他。你得知道,他可是想隻你於死地!”

    林如海看了禦史大夫一眼,垂眸:“回大人,下官之言,絕無半句謊話!”

    禦史大夫還想開口,就聽啟聖帝的聲音響起:“這朝堂之上,豈是爾等爭吵之所?林如海,還不快快將你知道的東西說出來?”

    林如海趕緊開口:“回皇上,禦史大夫之前所說,晉陽侯給微臣下藥是真,但想要毒殺於我,卻不盡然。”他頓了頓,開口,“那日晉陽侯走後,府中下人特意將他下藥的茶渣截留,交由府醫檢查,但最後卻發現晉陽侯給微臣下的藥是補身體的良藥,隻唯一的後遺症,會讓人情緒激動而已。”

    “至於晉陽侯下藥之事背後有無他人指使,微臣實在不知。”

    啟聖帝眯了眯眼:“晉陽侯下藥那日,你府上可是在舉辦宴會?”

    “回皇上,正是吾兒百日宴。”

    朝堂上站立的文武百官大多見多識廣,大部分官員思緒一轉,就明白過來晉陽侯下藥所求為何。就算有那腦子一開始沒轉過來的,卻也知道晉陽侯下藥絕非好意。

    啟聖帝自然也知道。

    他看向一旁站立的禦史大夫,果然見他臉色不怎麽好看。

    這三皇子若是讓晉陽侯給林如海下的藥是害命的毒、藥,他彈劾三皇子成功,就算是丟了命,那也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

    可那藥若隻是讓人情緒激動,他費盡力氣將三皇子查探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不但可能惹皇上生氣,樹敵三皇子,自己還撈不到一點好處。

    啟聖帝怒氣平息,心底對這禦史大夫倒是沒了惡感。而且禦史大夫呈上來的證據,確實指向了三皇子。

    就算啟聖帝知道,這件事不一定是三皇子做的,但若是仔細調查將真正的凶手抓出來——這個人肯定也是他的某個兒子,而這個兒子與已經被圈禁、被他放棄的三皇子比起來,他自然選擇的是保護這個兒子。

    反正隻要不是想要害死林如海,這事兒,還要不了三皇子的命。

    “傳旨下去,晉陽侯心思不正,意圖謀害朝廷重臣,著,剝奪其任職職務,同時將其侯爵降為三等子爵……”

    自從發現與自己聯係的那個官員因為犯事兒,直接被發配到南疆偏遠之地做官,自己直接斷了與所謂皇子之間的聯係後,晉陽侯便終日惶恐,日夜擔憂,已經許久不曾好好睡過一次覺了。

    這次聖旨下達,晉陽侯除了失落惶恐,反倒覺得一直懸著的心落了地,有種“終於來了”的塵埃落定之感。

    賈致跪在晉陽侯與晉陽侯老夫人身後,麵色平靜。

    那老夫人卻隻覺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等傳旨的太監離開晉陽侯府,便直接暈了過去。

    晉陽侯和世子爺慌忙將人接住,唯有賈致慢悠悠起身,對三人作態冷眼旁觀。

    林如海回到家...中,將此事告訴了賈數與林母。

    賈數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指使晉陽侯給你下藥的人絕對不可能是三皇子。”

    林母也這樣想。

    三皇子在胡氏的院子種下矮榕,可是在晉陽侯給林如海下藥之前,算算時間,兩次針對林家的算計相差了差不多有一年。

    給賈數下藥,想讓她落胎的事件在前,如今也確定是三皇子下的手,但看這次下藥事件,三皇子可沒後麵這次那麽“心慈手軟”,他一上來,便直接下了殺手。

    可給林如海下藥的時候,那人卻是以試探為主,明顯沒想過直接和林家結仇。

    這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的行事風格。

    林如海自然也知道:“但是皇上為什麽都沒有自己查過,便直接將罪名定在三皇子頭上?”

    “才廢了一個三皇子,皇上正是父愛爆棚的時候,怎可能讓另一個兒子陷入泥淖,名聲盡毀?”

    三皇子被圈禁的消息一傳出來的,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是三皇子在啟聖帝麵前暴露出了對皇位的想法,甚至可能冒犯了太子,同時又犯下了大錯,才會被啟聖帝圈禁。

    但也幾乎是所有人都覺得,皇上說將三皇子終身圈禁不一定是真的,以後還會將三皇子放出來。

    可林家人知道,不是。

    賈數雖然沒說,但林母與林如海卻隱約知道,這背後有賈數的手筆在,那三皇子會落得個圈禁終身的下場,也並非因為奪嫡,而是因為他為了奪嫡而用錯方法,選擇與敵國奸細勾結。

    雖然不知道賈數是怎麽做到的,但林母與林如海都有誌一同地選擇了忽視,並沒有細問。

    三皇子是真的,被啟聖帝終身圈禁了。

    林如海甚至有些慶幸:“聖上果然是明君,沒有因為三皇子的身份而選擇包庇他。”

    賈數看了仍舊對啟聖帝抱有幻想的林如海一眼,沒說啟聖帝對三皇子下這麽“狠”的手,其中還有三皇子死不認錯,及試圖通過敵國奸細謀害林家子嗣,甚至意圖令林家斷子絕孫的原因在,並不隻是因為三皇子通敵叛國——

    在古代,將一個家族害得斷子絕孫,這絕對是堪比抄家滅族,卻比抄家滅族更深的仇恨。

    畢竟被皇帝抄家滅族,那大部分情況下還是真的犯了大罪,才會被抄家滅族。可林家什麽都沒做,甚至還替啟聖帝當錢簍子,這兩年多的時間已經為啟聖帝賺了好幾百萬的銀子,林家是有功的。

    結果三皇子幹了什麽?

    不過如今的結果對林家來說,卻算得上是好事兒。

    至少啟聖帝如今肯定將林家的重要程度提升了好幾個檔次,誰讓他那群兒子中,不止一個盯上了林家呢?

    三皇子這事兒,算是過去了。

    盡管林家書肆的三個掌櫃在知道三皇子被終身圈禁的時候,沒忍住將賈數在他們心底的地位再次提了提,決定日後一定聽賈數的話,她說東他們就往東,就連心底,也絕不想著往西。

    賈數不知道內情,但在林家書肆後續上線秋闈府試等考試的試題集時,三位掌櫃確實比以前聽話許多,辦事兒也更麻利,合作起來也比之前順利多了。

    不過這都不重要。

    閑下來,賈數再次開始琢磨起征文的事情來了。

    但在這之前,林如海終於想起要請自己的好友來給兩個畫像的事兒。

    “你說什麽?你那個好友拒絕了?”賈數瞪大眼。

    林如海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好友從未畫過人像……”

    也怪他沒事先打聽清楚,否則也不至於在若桑麵前說話不算話,丟了麵子。

    賈數歎氣:“這也是沒辦法事。隻是,你還想看看你與兩個孩子的五官有多少地方相像嗎?”

    ...    林如海自然是想的,但他唯一知道的,擅長工筆的好友就那一個,那人還從未畫過人像,他就是想,也沒有辦法啊。

    賈數看了他一眼,歎氣:“你跟我過來。”

    說著,賈數便拉著林如海進了書房。

    因為夫妻二人之間關係好,林如海也一直住在賈數這個院子,兩人便直接共用了一個書房。平時林如海上值,上朝,要到下午傍晚才會回來,所以書房基本上都是賈數一個人在用。

    她走到書架前,從頂端取下一個木匣,直接遞給了林如海:“你打開看看。”

    林如海愣了下,有些好奇地打開:“裏麵究竟是……”

    他才將木匣打開,一張栩栩如生的肉嘟嘟的可愛臉龐便印入了眼簾。

    畫上是個八個多月大的嬰兒,肉嘟嘟的,擰著眉,似乎在和誰生氣,兩隻小爪子也握成了拳頭,似乎下一秒就要衝著畫外的他揮舞起來。

    林如海都不用想,立刻就認出來了嬰兒的身份。

    他錯愕地看著畫像:“這是……皮皮?”

    林如海驚訝極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能將人的五官如此清晰地繪在紙上的畫技,他甚至覺得自己能數清楚畫上的皮皮的睫毛。

    賈數笑著點頭:“是不是很像?”

    “是……”林如海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小心地將裏麵的畫取出來,竟發現裏麵足足有好幾百張的畫像。

    他一張一張地翻看著畫像,隨著動作,他竟再次回想起皮皮從出生小小的一團兒長到如今跟個胖墩兒一樣的每一天的變化。

    有他坐著的,躺著的,趴著的,吃手手的,流口水的,生氣的……

    林如海從來不知道,他竟然對皮皮那般了解。

    賈數將畫像拿到手上從新排好順序,不等林如海反對,一手抓住所有畫像的一邊,一手嘩啦啦地開始快速翻頁……

    隨著賈數的動作,林如海的瞳孔緊縮:“這、這、這……”

    不到五秒的時間,林如海竟好像將再次將皮皮從出生到八個月大的生長曆程看了一遍。

    這樣的感覺太過奇妙,也太讓人覺得震撼。

    林如海久久不曾回神。

    賈數直接將那些畫像放到林如海手中:“你自己先玩兒著,我去拿豬豬的畫像。”

    林如海這才想起這些畫像裏麵竟隻有皮皮一個人,頓時有些著急,“珠珠的畫像也有嗎?”

    賈數白了他一眼:“都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厚此薄彼?”

    隻是這古代的規矩太大,雖然豬豬還小,她也不敢將她的畫像隨意放置,否則流落出去一張,日後被人拿出來詆毀豬豬就不好了。

    在自身力量不足以和整個社會對抗的時候,她能做的隻有順應社會的規則,從而保護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

    林如海起身,想要和她一起去拿,結果引得賈數失笑,直接將他按回椅子上坐著:“都跟你說了,自己先看皮皮的畫像,我去拿豬豬的。”

    林如海愛不釋手地抓著皮皮的畫像,心中迫切地想要學著賈數的動作,再次翻看皮皮的畫像,但同時又想要跟著賈數去找珠珠的畫像……

    賈數看出他的糾結,再次開口:“豬豬的畫像也在書房,隻是藏得更嚴實而已,我又不會出門。”

    林如海這才坐下,手中下意識地學著賈數的動作,不停歇地加速翻看著皮皮的畫像,眼睛卻一會兒低頭,一會兒抬頭,緊緊追隨著賈數的背影。

    很快,賈數在一個角落捧出木匣。

    林如海直接起身:“這個木匣裏裝著的是珠珠的畫像?”

    賈數點頭。

    古代沒有照相機,賈數想要給兩個孩子留下從小到大的生長過程,便隻能自己想辦法...。

    賈數原本想過得過且過,但她前世從小到大的照片都被媽媽用照片與錄像記錄下來了,錄像她是沒辦法了,但照相她卻能找到替代品——

    感謝前世為了更好的傳遞情報,賈數有去學過素描吧。

    賈數一邊讓人想辦法將鉛筆做出來,一邊又用木炭,每天抽出半個時辰的時間給兩個孩子素描。

    因為與林母不常住在一起,林如海又幾乎天天上班,賈數給兩個孩子畫像的事便成了她與幾個丫鬟才知道的,不是秘密的秘密。

    這不,林如海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給孩子們畫的畫像。

    賈數原本還擔心林如還不能接受素描這種超寫實的風格,但可能是因為這些畫像的主人是他的孩子,而她之後“放幻燈片”一樣的操作又給了林如海太大的震撼,以至於他對素描竟然接受良好,沒有半點排斥的情緒。

    賈數將珠珠的畫像全部拿出來。

    因為珠珠出生的時候小得跟貓仔一般大,所以珠珠的畫像,變化比皮皮的要大得多。

    林如海從最近的一張畫像翻到珠珠出生第一天的時候,與看皮皮畫像的喜悅、震驚與感動不同,翻看珠珠的畫像時,他心中更多的卻是心疼。

    尤其林如海沒將畫像排序就直接開始“播放電影”,眼看著珠珠從胖嘟嘟的樣子變成瘦巴巴,紅彤彤的小可憐模樣,可不是將他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賈數好氣又好笑:“你把重新排一下順序,這種畫像就應該先看才出生的時候。”

    看著孩子在自己眼前飛快地長大,真的讓人很感動。

    林如海眼眶泛紅,有些笨拙地按照賈數說的重新排好序,這次快速翻看的時候,他雖然還是心疼,但更多的,卻變成了欣慰。

    “若桑,我好高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