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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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湯元緯的書童拿著銅鑼狠狠敲下。

    咚——

    號房內的湯元緯與陳埭像是得到了什麽信號一樣, 終於精疲力竭的從裏麵鑽了出來。

    二人對視一眼,笑容慘淡。

    定睛一看, 二人皆是胡子拉碴, 衣衫淩亂的形象。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兩個人的眼球布滿了血絲, 看著就讓人覺得他們遭了大罪。

    書童趕緊迎了上去,隻是還不等走進, 就被湯元緯揮開:“別過來,快去準備浴桶, 我要洗澡。”

    剛才在號房內還不覺得有什麽,可如今出門聞到外麵的新鮮空氣,他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之前他還想不通林家書肆的老板會特意讓人在書籍扉頁上注明,按照春闈的環境準備號房, 自己試著做一套題適應一下。畢竟秋闈與春闈一般,同樣是三場考試,連考九天,他們已經考過不止一次秋闈, 如何還要適應環境?

    誰知不試不知道, 一試嚇一跳。

    這秋闈與春闈因為考試時間不同, 導致了環境有了很大的差別, 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

    其中最關鍵的, 就是食物和保暖的問題。

    保暖不用多提, 秋闈的時候, 他便因為隻能穿單衣進考場,晚上很是受凍了一回。可春闈二月舉行,這個時候天氣正是寒冷的時候,穿一件單衣進考場,身體差些的,恐怕能直接凍暈過去。

    盡管朝廷會在號房內放置一個小火爐,為的就是個舉子們熱飯保暖,但第一天的時候他連題目都沒得及做,便一直在那兒搓手跳腳,精神根本無法集中。

    而食物……

    為了能騰挪出更多的時間做題,大家帶進考場的大多是可以直接吃的幹糧。

    但是天寒地凍的,那些幹糧在桌上放置一兩個時辰,基本就凍硬了,根本就下不了嘴。

    偏偏他們又沒帶鍋子一類的東西進去,隻能將就著將幹糧烤烤,這才勉強入了嘴。

    至於兩人之前擔心的臭味問題,因為天氣的緣故,反倒沒有那麽難以忍受。

    陳埭猶豫片刻,不怎麽好意思地對著湯元緯開口:“湯兄,能否讓在下洗漱後,再回到客棧?”

    湯元緯愣了下,旋即反應過來:“沒問題。”

    就陳埭如今這一身異味,若是不清洗清洗就直接回客棧,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被人怎麽嫌棄呢。

    季家人手腳還算麻利,很快就將兩個浴桶抬到了湯元緯的房間。

    足足九天不曾回到臥室,甫一見到熟悉的臥室,湯元緯隻覺得心髒暖融融的,跟回了家也沒兩樣了。

    兩人很快褪去衣衫進入浴桶,寒冷得起了雞皮的身體才進入溫熱的水中,湯元緯與陳埭便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舒適的喟歎——

    “啊,好舒服。”

    二人拿起澡巾在身上狠狠搓了幾回,直到將身上汙垢和異味都去除了,再換了桶趕緊的熱水,這才兩臂舒展,腦袋直接擱在浴桶的邊沿上,泡起了澡。

    “還好看到扉頁內容後,我們便按照上麵所說自己嚐試了一回,否則以秋闈的經驗去應付春闈,我們鐵定要吃大虧。”湯元緯一臉感歎。

    陳埭深以為然地點頭:“我們到時記得帶個鍋子,再裝些白米進去,自己煮白粥吃,也比那幹糧好。”

    “還有衣服,也得到成衣鋪去買那些布料更厚的。”

    二人又說了些話,等到水溫變涼,這才先後從浴桶出來。

    書童到廚房叫了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兩人出來時正好擺上,陳埭也沒再客氣,跟在湯元緯身後走過去坐下,一起用了頓晚餐。

    此時已經天色漸晚,屋子裏必須點著蠟燭才能視物,但兩人卻沒打算就此歇息...,二人走到書房,分別拿起手上的試卷,開始在答題集上尋找答案。

    那書童原本心疼自家少爺,便想要開口勸阻,卻被湯元緯直接打發了。

    “眼看著春闈就要開始了,我可沒時間浪費。”

    書童無奈,隻得退下。

    湯元緯與陳埭做的都是同一套題,正是上一屆林如海考中探花的時候那套試題。

    而這一套題,林如海的答題,是直接拿下了會元的——

    當時就有人說,以林如海在春闈與殿試上的發揮,若是他在秋闈時不是隻拿了第二名,而是將解元也拿到手,到殿試時,他也不至於被壓了名次。

    但兩人認真對比過林如海的答題後,麵色變得難看起來。

    “湯兄,我這答題,究竟能不能上榜,結果有些懸……”

    湯元緯的臉色更差:“我這答題,若是朝廷取進士名額與去年一般,倒是能上榜,但最大的可能,卻是個同進士。”

    對他們這些年紀尚不算大,下一科還能繼續參加的學子來說,考中同進士,可真不如直接落榜。至少這樣,他們還能等三年之後,再到京城來參加會試。

    陳埭歎了口氣,反倒有些羨慕:“我倒是覺得,能考上同進士,也是幸運。”

    湯元緯不解:“陳兄為何如此喪氣?以陳兄的學識,就算這科落榜,下次再來參加會試,卻一定能拿到進士功名。”

    陳埭擺手:“湯兄何必安慰我?這天下的讀書人那般多,每三年還都有新考上舉人的學子,其中不乏學識比我等更好的……再者,與我學識相當的讀書人不知有多少,這一年年地積累下來,你覺得我下次科舉一定能得到進士名次,人家的朋友豈不是也這樣想?”

    湯元緯趕緊否認:“陳兄,你我學識相當,若這科考不上,下科必然榜上有名。”

    不僅僅是陳埭,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陳埭歎氣:“就算湯兄說得有理,我也希望這次能榜上有名,哪怕最後的結果隻是個同進士。”

    “陳兄……”

    “湯兄不知,我這次趕考的銀子,已是全家的最後積蓄,甚至家中還為此背上了債務。”陳埭沮喪,“我總不能讓家人節衣縮食不算,還要為了我舉債度日。”

    湯元緯張了張嘴,想到家中父親妻兒,神情也有些難過。

    他家庭條件比陳埭要好些,但也並未好到哪裏去。

    “這樣一想,還是陳兄看得明白。隻是……”湯元緯低著頭,“陳兄不會覺得不甘嗎?”

    以同進士的功名進入官場,天然就比進士出身的官員低了一等,升職速度,也遠比不上進士出身的官員。

    最重要的是,同進士出身的官員,永遠不可能進入內閣。

    他們科舉做官,為的不就是不停地往上爬?但一個同進士的名頭,卻將最頂上的路給封死了,隻要不是年過半百,考中進士便已是僥天之大幸的學子,都不可能甘心自己頭上頂著一個同進士的功名。

    就算最後能進入內閣的官員隻是極少數,如他們這樣的人也不太可能走到那麽高的位置,但隻要不是同進士,總還有些希望。

    陳埭卻是異類:“可我不覺得自己真的能走到那步。”

    “陳兄!”湯元緯有些生氣,“你今日為何一直在說喪氣話?”

    “我並非說喪氣話。”

    “你……”

    “湯兄,你有沒有想過,以我們這樣的家世和年紀,進入內閣的希望究竟有多大?”

    湯元緯神情一震:“我沒想過……”

    “我想過。”陳埭開口,“你我年近而立,一無家世,二無師友幫襯,三無得力嶽家,這升官兒啊,就得一步步地熬。但就算熬到死,我們也不一定能有機會進入...內閣。”

    當然,也不是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

    比如當官之後政績出眾,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或者有了什麽奇遇,救了皇子皇孫甚至皇帝,讓皇上對他們刮目相看;或者運氣好,討了未來皇帝的好感……

    可陳埭心中有數,他從有記憶起便一直讀書,為考中功名而努力,怎麽治理一方百姓,他是完全不懂的。

    官場中沒有人脈,其他人也不會好心教他。

    而其他可能,那簡直做春秋大夢呢。

    湯元緯有些猶豫:“陳兄這樣一說,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參加這次春闈了。”

    因為發現自己很可能變成同進士,湯元緯是真的有想過放棄這次春闈的。但陳埭這話,卻讓他猶豫起來。

    進入官場官場越久,進士與同進士之間的差別就會越大,但在最開始授官的時候,兩者間還是沒有太大差別的。

    湯元緯在考中進士當官,與休養三年後再考之間猶豫不決。

    陳埭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湯兄,這隻是我的想法,湯兄不必在意,晚上也不要多想。畢竟以我如今的學識,連考同進士都得看運氣,明日還得早起用功,希望考上自己想要的名次。”

    湯元緯一聽,也是,不管自己是和打算,明日也該起來用工苦讀。

    兩人相視一笑,收拾好書籍後,便一同回了湯元緯的房間。

    -

    到了進考場的前一天,季儒親自拿著準備好的考試用品來到湯元緯的房間。

    “你不知道,這春闈考場裏麵,冷得不行,你這單薄……”

    季儒看著湯元緯身上特意加厚的衣服,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從何處聽到了消息?”

    他三年前參加科舉的時候,因為沒人提點,考試那九天可都是硬挨過去的。這次原本是擔心湯元緯也受苦,這才特意過來提點,沒想到竟發現自己白跑一趟。

    湯元緯不好意思地將自己與陳埭之前的做法說了出來,見季儒一臉錯愕,又道:“因為算是已經經曆了一次春闈,所以對春闈需要注意什麽也差不多有了了解,已經做好了準備。”

    說著,他將自己準備帶進春闈考場的竹籃掀開,把裏麵的東西一一展示給季儒。

    經過幾天的考慮,湯元緯想通了:自己的性子本就不夠用圓滑,想來在官場上的成就有限。就算考中進士,以後進入內閣的機會也十分渺茫,還不如考中同進士做官,也讓家人提前幾年過上好日子。

    季儒一一檢查過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半晌,道:“要是我當年科舉的時候有人提醒,說不得我的名次還能往上再升升,說不得還能得個傳臚當當。”

    湯元緯驚訝:“伯父當年得了……”

    季儒一臉晦氣地擺手:“運氣不好,隻得了個第六名。”

    可不就是運氣不好嗎?這殿試的前十名,會由各大閣老學士抽出,然後商量著排出格大概的名次,最後交給皇上定奪,若皇上特別偏愛某個學子的文章,直接將人從第十名提到第一名也不是沒可能。

    當然,若是皇上特別不喜歡某個學子的文章,直接將人從第一名踢到最後一名也可能。

    季儒在會試的時候,名次還是第四,殿試的時候自覺發揮比會試更好,結果最後的結果比殿試還差,他十分有理由懷疑,自己的文章要嘛不合皇上眼緣,要嘛就是有其他更合皇上眼緣的文章被提到他前麵,占了他的名次。

    但第四名與第十名其實也沒太大差別,而且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他也不至於再為此糾結。

    季儒看著湯元緯:“春闈是你改換門庭的最好機會,可千萬要把握住。”

    湯元緯連連點頭。

    -

    第二日天還黑著,季儒便親...自帶著湯元緯,坐著馬車去接陳埭,然後直奔禮部貢院而去。

    直到親眼目睹二人進入考場,季儒才轉身走向翰林院的方向。

    唉,又是一年春闈啊。

    -

    二月十五的下午,用於春闈考試的禮部貢院大門外,陸陸續續走出來一些學子,他們大多精神尚可,也都被等在門外的小廝接走。

    到了傍晚,貢院大門敞開,所有參加春闈的學子魚貫而出。

    那些等候的下人仆從一個個著急忙慌地擠了過去,想要從中找出自家學子,好將人接回家休息。

    湯元緯與陳埭二人的書童也都在其中。

    而湯元緯的書童身邊,還站著好些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全都是季家為了防止意外,派來接人的護衛。

    但是幾個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卻一直沒看見二人身影。

    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那湯元緯的書童才指著大門的方向大喊:“少爺,陳公子!”

    其他人趕緊一擁而上。

    “少爺,其他學子都被人接走了,你們怎麽這麽晚才出來。”

    湯元緯神色略有些疲倦,但心情似乎不錯:“這不是因為提前做好了準備,所以在裏麵沒有受太大罪,出來也就不急了。”

    進了朝廷安排的號房,湯元緯才發現考場內並不止他一人,其中也不乏往年參加過春闈卻遺憾落榜的學子,因為有過經驗而將自己身體裹得嚴實,其他也準備得妥當。

    他當時就鬆了口氣。

    而最讓湯元緯在意的,卻還是這一次參加春闈的舉子,似乎比預計的要少了很多。明明之前外出參加詩會交際的時候,遇見的舉子比現在多得多。

    也不知是林家書肆這半年多接連出了許多教輔書的緣故,還是許多學子提前做過考題後,對自己的學識產生了懷疑,其中肯定也有與他學識相差不大,也和他之前一般擔心沒考上進士反而成了同進士的學子,隻不過他最後決定拚一把,其他人選擇了放棄。

    總之最後進入考場的學子,比往年少了不少。

    湯元緯覺得,自己這次考上進士的可能,也許會比較大。

    陳埭的表情也比春闈之前輕鬆了很多:“進士不敢想,但同進士,穩了!”

    -

    林家沒人參加春闈,但因為林家書肆出的書大多與科舉相關,所以他們也有讓人去關注一二。

    二月十五日會試考完,然後參加春闈的學子須等四月十五日放榜才能得到消息,若榜上有名,二十一日便可到紫禁城保和殿參加殿試。

    殿試隻考策論,從日出到日暮,隻有一天,傍晚歸家。

    然後,便是等待二十五日的最終放榜。

    這日,許多家中有適齡女兒的人家早早便到放榜之處等候,若是發現前來看榜之人有人得中,年紀也不大,便直接將人捉回家中,與自己女兒成親——

    這便是所謂的榜下捉婿。

    若是年紀二十上,三十下的進士,則在問過對方家中有無妻兒後,沒有妻子,或者妻子亡故,也會將人捉回。

    當然,一些商人不講究這些,不管進士年紀如何,隻要不是白發白胡子,便幹脆將人帶回——

    他們的女兒身份不夠,本就隻能這些進士老爺做妾。

    當林家下人將這些趣事告訴賈數的時候,她當即笑彎了眼,抱著女兒忍不住開口:“日後豬豬到年紀了,先不嫁人,等到了十八歲,若是有人嫌棄你的年紀大,咱們也不管他,直接給你捉一個夫婿。”

    旁邊聽著林如海一開始聽到要將女兒養到十八歲,臉上的笑容都快堆不住了,結果賈數話鋒一轉,直接說要給珠珠榜下捉婿,聽得林如海直接黑了臉。

    “若桑,珠珠還小呢,...你怎地就想著將她嫁出去了?”

    賈數看了林如海一眼:“我之前是不知道,原來女子到了二十歲不嫁人,就會被官媒隨意配個歪瓜裂棗。我又不想豬豬嫁人太早,但京城其他勳貴給兒孫娶妻定然是從小相看,年滿十八歲的不是你這樣從小苦讀沒心思娶妻的,可就隻剩下已經娶了妻子,或是妻子死了個鰥夫,你舍得讓女兒嫁給這樣的人?”

    賈數一開始知道這點竟然被寫進了大夏的法律時,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難怪古代女子初潮來後,便要開始相看夫婿呢,原來還有這條法律的原因在。

    畢竟古代走三書六禮的時間能花上一兩年的時間,為不被隨意配個街痞流氓,可不得趕緊將女兒找個人嫁了。

    當然,無論賈家還是林家都是權貴階層,這樣的法律對他們來說不起什麽作用。

    然而到了年過十五還沒有未婚夫,可是會被人說閑話的。可若是給女兒找個未婚夫,日後發現對方缺點退了婚,名聲受損的又同樣是女兒……

    賈數已經不止一次在心裏暗戳戳地想著要造反了。

    每當這時,賈數就忍不住想,若是生下來的是兩個兒子就好了,女兒在這樣的世道,那完全是生下來受罪的。

    林如海自然舍不得珠珠嫁給那些人:“我們可以給珠珠定親,然後與對方父母說好,要等珠珠十八歲之後再出嫁。”

    賈數瞟了他一眼:“然後等著女兒嫁過去,妾室通房庶子庶女一大堆?”

    林如海:“……怎麽會?”

    “你自己說,若是你跟我定親後,榮國公跟你說,必須等我十八歲才完婚,母親會不會提前給你安排兩個通房?你自己會不會拒絕?”賈數白了他一眼。

    這個話題,就有些危險了。

    林如海想要否認,但在賈數的注視下,隻能閉嘴不說話。

    “可是當時為夫已經十七,不能與其他人相提並論……”

    “但其他人家大多是在男子出精後,便給他安排通房。”賈數淡淡指出事實。

    就如今這世道,像是林如海這般十七了還沒有安排通房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稀有生物,簡直能和國寶相媲美——

    當然,這是在有錢人家。

    林如海擔心再說下去,賈數就該懷疑自己用心了,隻能轉移話題:“如今殿試放榜,再過三日,便是三皇子妃的壽辰,我們過去的時候要帶著孩子嗎?”

    賈數搖頭:“母親並不會過去,將孩子交給母親帶就好了。”

    她是瘋了,才會將孩子帶到對林如海十分不滿的三皇子府上,萬一出點兒什麽意外,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賣。

    賈數二人還商量著去三皇子妃的壽宴,誰知在此之前,啟聖帝下旨,讓林如海於明日前往翰林院參加為新科進士舉辦的“恩榮宴”,也即是通稱的瓊林宴。

    林如海在三年前便經曆過一次,如今自然輕車駕熟。

    在翰林院,林如海意外見到季儒正與兩個新科進士說話,他直接走了過去:“季兄,這位是?”

    季儒笑著介紹:“這便是我那好友之子,喚作湯元緯,這一位則是元緯的好友,陳埭。”他轉頭又為兩人介紹林如海,“這便是如今聲名遠揚的林探花,侍讀學士大人。”

    湯元緯與陳埭連忙拱手行禮。

    雖然林如海的年紀比他們小了近十歲,但以輩分論,他卻已經是季儒同輩,而且兩人之後也會入朝為官,而林如海的官職,卻比他們的長輩季儒都高了好幾階,無論怎麽算,都該是他們向林如海行禮。

    更不用說二人這次能考上進士與同進士,還是托了林如海的幫助。

    兩人行禮過後起身,紛紛向林如海道謝。

    林如海一臉懵:“我們之前素不...相識,你們為何要給我道謝?”

    陳埭開口:“若不是林大人在出手的書籍扉頁上,讓我等提前體會春闈環境,我等許是會因此錯失許多。而且林大人寫的那些答題,也讓我等對自己的學識有了更清晰的認知,之後學習時也有了更明確的方向,否則這次在下二人也不能取得這般好的成績。”

    林如海如今已是侍讀學士,竟還願意耗費時間幫助學子,其用心,實在讓人無法不動容。

    當然,關於林如海的答題打擊了一些學子的自信心,讓他們放棄了此次春闈的話,他並沒有在這種事說出口。

    但他心底,卻對林如海感激非常。

    湯元緯與陳埭想法相同,看著林如海的眼神充滿了感激。

    林如海眨眨眼:“你們大約是感謝錯人了。不論是那句話,還是答題的行為,均出自拙荊想法,並非是在下功勞。”他甚至想說,這根本沒甚至值得感謝的,畢竟除了那句話,無論是出書,還是答題,若桑都隻是想要賺錢而已。

    但他如今已經成長,知道這些話不能對其他人說。

    湯元緯與陳埭在這一刻,突然對林如海的妻子好奇起來。

    但想到對方身份,兩人很快就打消了這種好奇。

    幾人畢竟身處恩榮宴,四周人來人往的,幾人的話難免被其他人聽到。

    而其中似乎涉及到了兩位原本可能考不上,但最後卻意外考中了的進士,聽到話的人,難免就將之當成一個趣聞,告訴自己的好友。

    一開始,傳話的人還是一板一眼地,將四人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好友聽。但傳話這回事嘛,在中途難免走形,否則也不會有“三人成虎”的話了。

    反正等林如海聽到傳聞的時候,那些話已經變成“有兩個根本考不上進士的舉人,因為將林家書肆的所有書看完,題目也做完了,最後竟雙雙考上了進士”。

    林如海隻覺得槽多無口,無處可吐。

    若是認識陳埭與湯元緯二人便知道,他們原本學識便不錯,本就有考上的可能,這與傳聞中兩個根本不可能考中進士的舉人完全不相符;而且兩人手上雖然都有林家書肆的全套書籍,但也不曾、也沒時間將所有書都看完,將所有試題都做完;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二人雖然都考中了,但陳埭考上的可不是進士,而是同進士。

    但流言本就更具有傳奇性,自然比真相更加讓人相信。

    而且,大家對傳言也就是聽個樂嗬,然後感歎一下林家書肆的書果然特別厲害,以後若有孩子想要讀書,一定要給孩子買上一整套林家書肆出的書,也就算了,沒人會願意耗費自己的時間去查探真相。

    林如海原本以為自己聽到的傳言已經夠離譜了,然而回家跟賈數吐槽的時候,卻聽到了另一個更讓人錯愕的傳言——

    “隻要將林家書肆出的那些書全部讀完,一定能考中進士!”

    甚至於,因為這個傳言,林家書肆原本因為殿試結束而開始回落的生意,竟再次攀上高峰,一度達到了《五年春闈三年殿試》才出來第三天的高度。

    印刷坊的將人們的印刷工作已經漸漸減少,眼看著放假有望,誰知道因為這次的意外事件,他們的工作量再次增加,甚至因為這段時間庫存消耗太嚴重,隻能加班加夜地印刷。

    印刷坊的老板已經不止一次到林家來訴苦了。

    當然,在賈數以獎金誘惑之後,他很快就回去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那些匠人,然後工作得也就更加心甘情願,也更起勁兒了。

    有人願意買,有人願意做,賈數自己就爽了,坐在家中隻等著數錢就好了。

    林如海:“……”這些人是中了邪嗎?

    有沒有中邪,賈數是不知道,但這些人為什麽會這麽瘋狂?廣告效應唄!...

    現代廣告才出現的時候,那些商品賣的火爆程度,可比她這些書誇張多了,而那些廣告詞,也比這個傳言誇張多了。

    -

    日子一晃,就到了兩天後,三皇子妃的壽辰。

    林如海夫婦一大早就起床洗漱好,用過早膳,林如海照常上值,而賈數則在家中處理事務。

    過了大約兩個時辰,林如海回家,換好衣服後,兩人一起坐上馬車,前往三皇子府。

    這個時候,已經有許多人到了,三皇子府門外已經停了許多馬車。好在這條街就隻有三、四兩位皇子居住,街道寬敞,不存在堵車的可能。

    進了門,賈數與林如海便分開,一個進了女眷聚集的後院,一個直接去了前院。

    大概是因為前兩天林家書肆名聲大噪,這次參加宴會,竟然有不少皇室宗親的家眷找到賈數,與她說話,順便打探消息。

    這些皇室宗親也不是每個人的日子都好過,許多與皇帝一脈都出了五服,隻能算是閑散宗室,平日領些朝廷錢糧,除此外便與其他勳貴沒什麽兩樣了。

    甚至因為宗室的身份,很容易引來皇帝的猜忌,甚至不敢與勳貴走得太近。

    但林家這樣的書香門第不同,就算是他們與林家關係莫逆,也不會引來皇帝的懷疑和猜忌。

    更何況,林家最近大出風頭,賺了很多錢。

    賈數雖然不知內情,但看這些所謂皇室宗親的穿著打扮,也大概知道他們的日子不好過,所以對他們也算不上熱情。

    許是他們察覺到了賈數的疏離,那些人很快就從她身邊離開了。

    臨近宴會開始的時候,三皇子妃終於走了出來,然後笑著給賈數等女眷打了招呼後,直接走到了全是皇子妃的那一桌。

    賈數認真打量著幾人,然後通過三皇子妃的態度,將大皇子妃與太子妃分辨了出來,同時,也將異常低調,卻讓三皇子妃不敢冒犯的四皇子妃也認了出來。

    至於其他皇子妃,因為年紀相差不大,賈數雖然心裏有了模糊的猜想,卻無法確定她們的身份。

    賈數低著頭,沒再管其他。

    -

    三皇子的書房內,一隻老鼠偷偷在書架上的一摞書背後藏好,耐心地等著有人進來。

    沒多久,三皇子帶著一群兄弟進了屋。

    “說吧,林家書肆的事兒究竟是誰在害我?”這口氣,三皇子憋了足足快一個月,就等著今天所有兄弟都在的時候,當麵問清楚情況,“那個站出來的禦史,究竟是你們哪一個的人?”

    幾位皇子沉默的沉默,微笑的微笑,看傻子的看傻子,反正就沒一個開口說話的。

    最後還是太子想著今天是三弟妹的生辰,不好讓三弟帶著氣出門宴客,說了句,“難道三弟將所有兄弟都叫到書房,就為了這件事?就算這事兒是其他兄弟做的,也不可能有人承認的,若沒有其他事,孤可就走了。”

    三皇子氣紅了眼:“我都吃了這麽大的虧,難道還不許我問問究竟是誰害我?”

    太子微笑,沒再搭話。

    他也沒辦法搭。畢竟在很久之前,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兄弟全都嫉妒他,見不得他好,時刻準備將他從太子的位置上拉下來的時候,他在這些兄弟身上吃的虧,可比三皇子多多了。

    隻不過有父皇護著,他吃的虧都沒三皇子這次大。

    而其他兄弟……

    三皇子如今確實被坑慘了,但他坑其他兄弟的時候,也沒見他手軟呀。

    所以三皇子這話就算像是在賣慘,也根本沒人當回事。

    三皇子更氣了:“你們就在這兒揣著明白當糊塗了,我手下已經跟我說了,自己麾下的官員被滲透,策反成了你們的人,我在父皇心裏的形...象已經隻剩下個無能,跟你們不能比!”

    “我落得這麽個下場,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我認了。但就算我死了,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然而還是沒人說話。

    甚至有幾個皇子聽到三皇子的話,眼底還克製不住地露出了幾分喜悅。

    三皇子的目光在他們身上轉了轉,然後移開,又看向太子,但細想過後,仍就轉開了目光。

    他的目光轉向剩下的幾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兄弟:“是誰算計了我,到現在還是不能說嗎?”

    他沒看到,被他忽視掉了的幾個皇子當中,有一個眼神閃了閃。

    被他看著的幾位皇子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最後還是太子開口:“老三,都跟你說了,這事兒就算其他兄弟做了,也不會有人承認,你何必白費功夫?”

    三皇子大怒:“太子殿下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太子臉黑了一瞬,直接走到書架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懶得再開口管他。

    他沒發現,就在他身後那一摞書後麵,藏著一隻胖胖的老鼠。

    其他皇子麵色不耐。

    四皇子繃著一張臉開口:“三哥,若沒有其他事,弟弟就離開了。”

    說完,他直接轉身就走。

    在場十來個已經成年的兄弟中,就他手中勢力最差,三皇子這事兒無論是誰做的,都跟他無關。

    但三皇子竟將他攔下了:“四弟,事情尚未解決,你還是留在三哥這兒,等事情水落石出為好。”

    若不是幕僚跟他說了,這件事不可能是太子與四皇子做的,他說不得就直接懷疑到四皇子頭上了。

    四皇子眉頭緊皺:“三哥,這事兒與我無關!”

    三皇子沒將他的放在心上,隨口答了句,“我知道。”

    四皇子氣悶不已,幹脆走到太子身邊坐下,什麽話都沒說。

    而此時,被三皇子盯上的皇子隻剩下五皇子、七皇子與八皇子,這三位皇子已經娶妻,也已經開始上朝參與朝廷事務,手中勢力都很不錯,完全有實力策反他麾下官員。

    隻要一想到自己辛苦籌謀的大好局麵,在短短兩年的時間內消失殆盡,如今更是因為一次陷害,而幾乎無法翻身,三皇子心裏就對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恨得不行。

    被他盯上的三位皇子臉色也不好看——

    任誰被平白無故地汙蔑,都不可能對三皇子還能有好臉色。

    但是三皇子就算奪嫡希望渺茫,但隻要他能挽回父皇的心,之後也不是一點可能也沒有。而這一點上,三皇子可是除了太子之外,做得最好的。

    誰也無法保證三皇子真的一點登上皇位的可能也沒有,再則,他還是三位皇子的兄長。

    就算憋氣,五七八三位皇子還是隻能想辦法打消三皇子的懷疑。

    五皇子說:“三哥,我喜好美人,你也知道我平時最怕聽那些禦史在父皇麵前嘰嘰歪歪,怎可能讓人拉攏禦史?”

    七皇子說:“三哥,我如今在兵部舉步維艱,哪兒還有精力去拉攏你的手下?”

    八皇子更直接:“我母妃身份低賤,正是那些禦史最厭惡的,不可能有禦史願意投靠在我門下。”

    然而三皇子一個也不信。

    但他正想說開口說話,卻聽見“啪嗒”一聲,書架上的一摞書突然掉了下來。

    三皇子錯愕轉頭,竟發現地上散落了一地信件。

    他頓時慌了,非一般衝過去,想要將信件和書撿起來。

    然而太子殿下正好坐在旁邊,因為之前三皇子的態度,他根本懶得你會三皇子“不許動我的書信”的叫囂,彎腰撿起了一封信,直接拆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