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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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話音剛落, 隻聽“嘩啦”一聲, 從旁邊傳來。
薛翃抬頭, 卻見是魚缸裏的太一, 不知為何迅速地從水底衝了上來,胖胖的小魚兒在水麵上打了個旋,又極快地俯衝入水, 仍舊躲在水底不動了。
皇帝也看見了, 輕聲笑道:“這魚真是怪極了。動若脫兔,靜若處子, 是不是有些像是你?”
薛翃凝視著水底的太一,道:“皇上說笑了。”
正嘉卻凝視著她:“上回朕讓你留在精舍, 回頭卻聽郝宜說你已經跑了。朕可是說笑嗎?”
薛翃道:“當時是師侄受傷,小道心裏牽掛。”
“你就不牽掛朕?連朕的話都敢違抗?”正嘉說著, 手沿著那不盈一握的腰間往上, “知不知道,沒有人敢這樣對朕。”
薛翃想止住皇帝的手, 但此刻被皇帝緊緊擁在懷中, 他身上的氣息像是有麻醉之效,令人渾身的力氣都為之消散。
“皇上不高興了嗎?”薛翃問道。
“不高興, 想罰你。”正嘉垂眸, 唇角挑出一抹笑。
雖然對於正嘉的手段,整個宮內幾乎沒有人比薛翃更了解, 但是給他如此調撩, 仍是有“不能承受”之感。
薛翃抬眸掃了一眼缸內的太一:“所以皇上特來這裏, 不是為了看太一?”
“太一?”正嘉喃喃,輕聲道:“道者,至精也,不可為形,不可為名,強為之名,謂之太一。看得出,你是極喜愛它的。”
薛翃趁機試著掙紮了一下。
“不過,”正嘉的手臂紋絲不動,隻賞光似的看了看隻胖乎乎的小魚:“方才朕已經看過了。現在朕想、好好看看你。”
這會兒薛翃突然想起俞蓮臣來尋她那一夜,蕭西華說,這屋子裏有外人的生煞之氣。
卻不知若是此刻西華來到,會做出如何的判斷。
皇帝的唇印在她的後頸上,潮潮潤潤,又有些異樣的滾燙。
這次不比上回,他用了幾分力道,也許是下意識的,明顯的刺痛感傳來。
“皇上知道我從哪裏來嗎?”薛翃突然問。
“從哪裏來?”皇帝百忙中回了一句,心神已經都在懷中之人的身上。
他盯著那青墨色的發尾,以及下麵白玉一樣的一截脖頸,最最簡單的白與黑,卻偏偏最令人迷醉。
心中好像有一隻柔軟的貓爪在撓著,讓皇帝想要看見、或者得到更多。
他的手自斜襟內探了入內,同時察覺懷中的人猛然一顫。
這種反應,令他甚是喜歡,甚至心動。
薛翃短促地吸了口氣,不敢盡情呼吸,也不能。
室內都是龍涎香跟甘鬆的味道,她覺著,吸入太多的話,會忍不住暈厥。
薛翃回答:“我才探望過寶鸞公主,”不等皇帝反應,薛翃繼續說道:“公主問我,會不會隨著天師真人離京。”
皇帝正是隱隱意亂情迷的時候,突然間聽了這句,整個人清醒了三分。
“你說什麽?”正嘉有些警覺地望著薛翃。
上回他詢問過薛翃去留的問題,立刻得到了拒絕,皇帝雖然心有所盼,知道她未必能離了自己,但畢竟還未得到她親口答應。
他當然有千萬種法子可以把人禁錮在身邊,但終究不及她心甘情願留下來的好。
一念意動,皇帝的動作停了停,他飛快地思忖了會讓:“那你是如何回答寶鸞的?”
薛翃問道:“這要取決於皇上。”
“嗯?”正嘉真的疑惑起來:“朕不明白。朕當然是想你留下來,問題是你肯乖乖聽話嗎?”
薛翃道:“我願意。”
聽見這三個字的瞬間,正嘉的...心跳也有一瞬間的停止。
“你……當真願意?”他不能相信,清醒而警覺地眼神盯著薛翃。
“我願意,”薛翃回答,“隻要皇上答應我三個條件。”
“哈,”皇帝早有所料般輕笑出聲:“你這詭計多端的小妮子,朕早就知道,你沒有那麽聽話。”
“隻是三個條件而已,”薛翃道:“不知皇上能嗎?”
正嘉微微一哂:“這天下沒有朕不能的,你先告訴朕,你的條件到底是什麽。”
薛翃道:“在這兒之前,請您先放開我。”
習慣了擁抱著一個人,而且這人又是自己心心念念渴盼著的,放手這種極簡單的動作,就成了最難的抉擇。
正嘉皇帝最擅長的其實就是拿得起放得下,他的心十分剛硬,可以做到對萬物冷漠無情,但是這會兒……
可皇帝畢竟還是那個睿智冷靜、城府深沉的皇帝。
他從來分得清輕重緩急。
正嘉道:“那好吧。”
他果然張開雙臂,仍是帶笑望著薛翃,半真半假說道:“你隻管開口,隻是有一件,——不許漫天要價,如果是故意為難朕,你可要小心點。”
薛翃道:“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不說說看,又怎知成不成呢。更何況,我跟皇上的心意並不一樣,也許對我而言不可能的,對皇上而言卻是輕而易舉呢。”
正嘉笑道:“這奉承朕喜歡,說罷,看看朕能不能接住你那些鬼靈精怪的條件。”
皇帝將目光轉開,不再多看薛翃。
他心性雖穩,畢竟也是一個男人,心念蠢動,情難自禁,多看隻是多添了折磨。
於是皇帝轉身,仍走到那紅木茶幾旁邊,低頭打量魚缸內的蘭壽。
那小魚方才驚鴻一躍,這會兒重又乖乖地趴在了水底。
皇帝雙手負在身後,俯身靠近了打量,兩隻晦暗深邃的雙眸,給水晶缸的光芒反耀,越發的深不可測。
身後,薛翃看著仿佛漫不經心的皇帝,卻有些遲疑。
真的要留下來嗎?
局麵比她預想的還要複雜。俞蓮臣去了塞北,虞太舒在朝中另有所圖,寶鸞的懇求,寶福的別扭……
一走了之反而容易,若留下,這條路注定要超乎尋常的難走。
室內安靜的令人心神不寧。
皇帝看了會兒太一,回頭掃她一眼:“怎麽了,總不成是不敢開口了吧,是想臨陣退縮嗎?”
皇帝總能這樣一陣見血,直指要害。
他這句半是挑釁半帶戲謔的話卻有奇效。
薛翃暗中握緊雙手,拿定了主意。
薛翃道:“我畢竟是修道人,絕了七情六欲,所以並不想皇上每每對我如此親近,這樣勢必會招惹許多非議,並且有損師門清譽,我若留下,皇上當對我以禮相待,不可逾矩。”
正嘉雖做足了意外的準備,親耳聽見,仍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情不自禁地皺眉:“朕喜歡你,和玉,不是有意輕薄,朕從未對人如此上心……你如何還不明白。”
當然了,身為天子,從來隻有女人們費盡心思地討好他,靠近他,爭寵侍寢,哪裏似如今這樣角色顛倒一般。
薛翃不去看他,轉身道:“我自然明白,隻是……我奉道,奉的是道法自然,所以到底也要我心甘情願的才行,皇上不能再如今日這般強人所難。”
正嘉聽到“心甘情願”,眼中精光一動:“你是說……”
他並沒有說完,隻是一笑。
薛翃道:“您可能答應嗎?”
半晌,皇帝才道:“既然是你要求的,又是這般懇切,朕如何忍心拂逆,準你了。”
薛翃道:“...多謝皇上。這是第一件。”
“說你的第二件吧。”正嘉瞟了一眼她纖嫋的身影,歎了聲:“別得寸進尺啊。”
薛翃道:“第二件就是,我雖願意留下,但如果有朝一日我要離開,請皇上不可強留。”
“什麽?!”
這個比第一件更加令人難以接受,正嘉擰眉:“哼,那你今兒答應了,明日就賭氣離開,又怎麽說。”
薛翃道:“我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要離開,隻是假如這宮內無法再許我留下,我才會走。”
“你是怕有人為難你?”正嘉聽明白了,“朕曾答應過,這六宮裏,朕為你撐腰,又瞻前顧後說這些做什麽。”
薛翃道:“此一時,彼一時,皇上如今自是滿心厚待,但若有朝一日皇上情意消減,我又如何自處?這不過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罷了。”
正嘉原本滿心不喜,可聽了這句,突然隱隱察覺,這妮子竟像是擔心有一天他不再喜歡她了,所以才特意要挾的。
由此可見,她的心裏隻怕也並不是沒有自己的。
如此想法,倒也有些可愛。
正嘉笑道:“六宮裏的妃嬪,時常擔心自己失寵,你如何也學她們這般患得患失?”
薛翃臉色微冷:“皇上有那麽多的妃嬪,個個對您曲意逢迎,如今也已經把我看做妃嬪一流了嗎,還是說,您覺著我的心中,也想做您六宮內的一名妃嬪呢?”
正嘉微怔:“自然不是的。朕隻是隨口一句而已,又何必多心。”
薛翃道:“那您可答應這第二個條件嗎?”
正嘉目露思忖之色:“朕……”
皇帝不言語,隻是盯著薛翃:總之隻要留下她,以後總有水到渠成之日,到時候隻要百般寵愛,何況另有其他羈絆,難道還愁她一心要走嗎?
正嘉微笑:“朕實在是沒了法子。準了。最後一個條件呢?”
問出口的時候,皇帝忍不住有點不安。
這前兩個已經令他有些難以招架,最後一個條件,還不知是如何的“驚世駭俗”,隻盼她不要太過的“異想天開”。
皇帝內心忐忑之時,卻見麵前的人莞爾一笑。
這笑容透著兩份狡黠,偏又如此溫柔美麗,皇帝一瞬竟看怔了,方才的惴惴也隨之不翼而飛。
“說罷,到底想要什麽。”正嘉無奈地歎了聲,回到椅子邊上落座,“你是吃定了朕是不是。”
這會兒,皇帝心中突然明白了古代那些有名的昏君們,為什麽會為區區一介女色所迷。
就如他方才,乍然見了她那種笑,心內竟有種百憂全消的飄然之感,仿佛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會給她摘了來的衝動。
薛翃道:“我還沒有想好。”
“什麽?”皇帝著實地意外起來,幾乎從椅子上站起來。
薛翃道:“最後一個條件我還沒有想好,等想好了再跟皇上提。”
“你……”正嘉語塞,抬手指著薛翃,半晌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薛翃笑道:“也說不上故意,隻是心裏仿佛有一件事兒要跟皇上說,隻是一時想不明白,索性就先跟您要著這個條件,不知聖明天子,可否答應呢?”
這真是匪夷所思。
就算正嘉素來謀算人心,無人可及,可在這女孩兒麵前,卻赫然失算了。
其實她直接說出最後這個條件的話,前兩個條件自然不用特意提出了。
最主要的是,如果薛翃一開口就提第三個條件的話,正嘉還真的未必會答應她。
可她先說了那兩個令人為難的一二,引的皇帝答應,那麽再提第三,皇帝就不至於太過意外。
皇帝既然能答應前麵兩個,有那兩個...做鋪墊,後麵這個就看似容易了。
如果皇帝連前麵兩個都不能答應,第三個自然而然更不能成,所以前兩個條件若是談不攏,薛翃絕不會提最後一個。
她步步為營,著實思慮周全。
“你敢作弄朕,”正嘉不知自己是意外,生氣,還是驚喜,似笑似嗔地:“好大的膽子。”
薛翃道:“您可答應嗎?”
正嘉咬牙。
皇帝的理智告訴自己,絕不能答應。
但是她就站在麵前,言笑晏晏,是前所未有的歡喜之態,而他唾手可得。
“你過來,朕告訴你。”皇帝的心又恨又癢,大袖內的手不安地揉動,很想捉住點什麽來折磨。
薛翃搖頭:“我怕這會兒過去,皇上會掐死我。”
“你還有些自知之明。”正嘉沉沉凝視著她。
薛翃慢慢斂了笑,正色說道:“其實我知道為難皇上了,這種條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就算是哪一位聖明君王都不會輕易應允的。所以您就算不答應……也是理所當然。”
皇帝哼道:“你如此明白,卻還故意提起。”
薛翃眨眨眼:“漫天要價……”
“就地還錢是嗎,”正嘉接口說道,他磨了磨牙:“好啊,朕可以答應你,但是,就地還錢嘛,朕總不能就這樣痛痛快快地許了你,自己卻一無所得吧?”
“皇上不是要我留下來嗎,難道還是一無所得?”
“你還好意思說,”正嘉想到她第一個條件,哼了聲:“朕可以答應你這三個條件。但是,不許你忤逆朕,不許跟朕對著幹,朕若傳你,不許推三阻四,要即刻到朕身邊來。”
薛翃低頭:“是。”
皇帝定了定神:“現在,給朕過來。”
薛翃果然乖乖地走到他跟前兒。
皇帝像是擒拿獵物般,抬手攥住她的腕子,低頭道:“聽明白了沒有?”
“我都遵旨過來了,自然是聽的極明白。”薛翃垂著眼皮回答。
皇帝望著那兩道秀氣的眉毛,看著長睫低垂的乖靜姿態,突然說道:“朕有種不好的預感。”
薛翃抬眸,眸子黑白分明,目光如水。
正嘉擰眉:“朕太縱你了,這不是好事。”
薛翃道:“皇上要反悔嗎?尚且來得及。”
“朕做了的決定從不反悔,”正嘉眼中掠過一絲傲然,卻又瞥見眼前的人在笑,燈影下,猶如夜合花落落開放,令人心旌神搖。
正嘉問道:“你笑什麽?”
薛翃溫聲道:“我怕今晚上皇上答應後,回頭就忘了。”
正嘉對上她明澈的眸子,笑道:“你又想什麽鬼主意?難道,是想朕立字為證?”
薛翃道:“這也看您願不願意罷了。”
正嘉單臂一橫把她攬到膝邊:“你真是得寸進尺了啊,讓堂堂天子給你立字畫押嗎?”
薛翃道:“皇上你忘了第一個條件了嗎?”
正嘉說道:“朕還沒有畫押,怕什麽。如你所說隨時可以反悔。”
身邊的人咬了咬下唇,仿佛有點不安。
正嘉喉頭微動,手臂略用了三分力,把人抱到膝頭。
薛翃一驚。
“別怕,”正嘉凝眸望著她嫣紅的朱唇,低低說道:“朕總要先討點利息,才肯安心畫押。”
話音未落,長指捏住薛翃的下頜,低頭吻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