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除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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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椒呼叫完下屬, 就靜靜等待。
一刻鍾以後, 一陣旋風刮過來,原地轉三圈, 停下。
馬麵背著漂亮的女鬼,一派器宇軒昂。
覃愫跳下來, 笑吟吟說:“李姐辛苦了。”
李三娘朝阮椒行禮,看一眼陳金龍,粗聲粗氣地說:“城隍爺, 是這隻鬼又鬧什麽幺蛾子了?我馬上把他給抓起來,交給您處置!”
陳金龍沒計較這個, 他偏著腦袋盯著李三娘觀察了好一會兒, 才不太確定地開口:“這是……前幾天的那個女鬼?她怎麽搞成這個樣子了, 到底男的還是女的?”
阮椒:“……”
覃愫:“……”
李三娘很憋屈,她想了想, 一跺蹄子變成原本鬼體的樣子,不過消耗挺大, 她才堅持一秒鍾,就連忙重新變成馬麵。
“馬麵是我的神身,我現在有神職的你懂嗎?要是在古代,你看見我得行禮,懂嗎?”
陳金龍:“懂。”
其實他不太明白醜成這樣有什麽好得意的, 要是他變成這樣, 還想去跟書呆子告白?不把書呆子給嚇死就不錯了。
不過, 他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要不肯定沒完沒了的。
——言歸正傳。
阮椒嚴肅說:“等我找到那隻鬼,你們跟我一起過去,這回一定要把他給逮住。”又叮囑陳金龍,“我給孫梓弄點防護,你不用太擔心。”
李三娘和覃愫認真領命。
陳金龍猶豫了一下,也答應了。
“我知道了。”
阮椒撚起那縷黑黢黢的鬼氣,朝前一吹,就在這鬼氣要散沒散的時候,迅速氪進二十塊信仰,給城隍印充能。
城隍印噴出一道光芒,卷著鬼氣,朝右邊迅速地飛了過去。
阮椒一甩手,甩出一麵大旗,喝道:“都過來!”
李三娘他們幾個迅速衝過來。
下一秒,旗子裹住幾隻鬼,“嗖”一下沒影了。
·
深夜的街道上,一抹白光飛快地向前,白光後麵跟著一股飛速前移的旋風。
如果是有道行的人仔細看,就會發現旋風裏旋轉著一麵大旗,別看旗子表麵烏黑的,卻一點邪氣也沒有,反而帶著一股莫名的威嚴,讓街邊出來遛彎兒的孤魂野鬼們紛紛退避——有些不小心沾上一星半點兒的都渾身劇痛,削了大半的鬼氣。
那些個倒黴鬼“嘶”了一聲,急急忙忙湊在一起竊竊鬼語。
“這是什麽?好可怕好可怕!”
“那個旗子,我從來沒見過……”
“我碰到一點兒,差點沒給疼死!”
“難道是哪裏來的大鬼?是不是法器……”
“不像是,有點兒……神祇的感覺……”
“惹不起,惹不起……趕緊躲……”
白光的速度太快了,好在黑旗跟得上,漸漸一起來到靠近市中心的一片新開發、還在建設的樓盤施工區。
到了大門口,白光盤旋了一圈回到城隍印裏,那縷鬼氣也消散了。
黑色旋風停下來,阮椒倏地落地,伸手一抓,抓住那麵黑色大旗,再一抖,旗子上就掉下來一二三隻鬼。
陳金龍滾在地上,捂著頭抱怨:“我說城隍爺,您老人家收旗子的時候就不能打個招呼?”
覃愫和李三娘則是很輕鬆地站穩,一個飄逸,一個威武。
阮椒沒理陳金龍,他握緊城隍印,一邊氪信仰,一邊認真地觀察施工區裏已經搭好的樓架子。
陳金龍爬起來以後,看阮椒一臉嚴肅,不由納悶,問:“你在看什麽呢?”
阮椒皺眉:“你不覺得這裏挺奇怪的?”
... 陳金龍:“沒發現什麽不對勁啊。”
覃愫和李三娘卻是異口同聲:“沒有其他的鬼魂!”
陳金龍猛地一愣,然後迅速地往四周看去——果然,這麽大的施工地,一隻鬼也沒有,這怎麽可能?帝都每年死那麽多人,不說鬼滿為患,那也是時不時就能看見鬼影的。
阮椒沉聲說:“就算是有大鬼占地盤,也會有很多小鬼湊過來拜山頭,甚至幫著大鬼一起守地盤。特別獨的大鬼也有,但非常少,而且往往強大到一旦接近對方的地盤就會感覺到對方的驅逐。但現在顯然不是,這樣的情況……你們想到什麽?”
李三娘到底是做鬼時間最長,立刻接話:“大鬼吃小鬼。”她的馬臉露出憤怒,“有些惡鬼沒有強大到震懾一方,卻因為生性凶殘吞噬同類,所以也讓鬼退避三舍。而他們所在的地方,也不會有鬼魂出現。”
出現的,都被吃了。
陳金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叫道:“鬼吃鬼?那不跟人吃人似的,變態啊這是!”
覃愫幽幽說:“要是世界上沒有變態,也不會有我們這些枉死的厲鬼了。害死我和李姐的那些人難道不變態?變態程度再深一點兒,吃些人啊鬼啊的,又算得了什麽。”
這話有點瘮人,偏偏品一品還覺得挺有道理,氣氛就也沉重了。
阮椒轉身,指著右邊某個樓架子,說:“咱們去那吧,鬼氣挺濃的,多半就是那隻鬼藏身的地方。至於這塊的鬼是不是被吃了才搞得空蕩蕩,我過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
那個樓架子上已經建造了一部分樓層,鬼氣是從第四層往外冒的。
阮椒幾個迅速過去,然而就在他們將要接近那樓時,鬼氣卻突然爆發,直衝更上麵的樓層。
“不好,他發現我們了!”李三娘兩隻蹄子猛地一蹬,就像是一匹真正的烈馬一樣,朝樓上狂奔而去。
阮椒他們迅速跟上,而李三娘更快很多,她距離鬼氣越來越近,到第八樓時,就看到不斷往上的一道鬼影!那鬼影眼看自己要被追上,猛地朝著窗外撞去,而這一時刻,李三娘就在他背後一兩米處。
這是李三娘以鬼差身份做的頭一件案子,哪能這麽讓嫌疑犯離開?她手一揚,那隻寒光閃閃的鐵鉤瞬間變長,狠狠地勾住鬼影的後背。
馬麵的鐵鉤是神物,惡鬼被鉤住後,鬼體必然痛苦無比。
果然,那鬼影掛在鐵鉤上凶猛地掙紮,發出尖銳的嚎叫聲。
李三娘毫不留情,用力一拽,硬生生把鬼影從窗台上拖了回來。
這時候,阮椒、覃愫與陳金龍也順利趕到,正聽見那刺耳的鬼叫,忍不住一起捂住了耳朵。
阮椒有神力護體,但尖叫聲卻無視陳金龍和覃愫的動作,還是鑽進他們耳裏,讓他們身上的鬼氣一陣翻湧,頭暈目眩。
李三娘也感覺到了那股強大音波的衝擊,可是那衝擊剛剛撞在她的身上,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排斥開了。在這一刻,她更明白了被冊封的好處——在有了神身以後,鬼魂的鬼力會變得穩定,很多外力都無法讓鬼力劇烈動蕩。
隻是鬼影的瘋狂掙紮雖然不能掙脫勾魂的神物,卻要消耗李三娘更多的鬼力,並且鬼影越是不計代價地瘋狂,她的鬼力消耗越快!
阮椒見了,皺眉丟出城隍印,直接打在那鬼影身上。
鬼影的鬼嚎被中斷,掛在鐵鉤上痙攣抽搐,卻一臉怨毒地看了過來。
阮椒他們也看清楚了這隻鬼的樣子。
大概是死了沒幾個月的中年男人,臉頰幹瘦,眼神陰鷙,他臨死前好像遭受過很大的痛苦,肚子被割開,長長的腸子拖在地上,在剛才的掙紮中弄出一片亂糟糟的血跡。
陳金龍立刻指認:“就是他!”
...
這鬼也認出陳金龍,像是明白了什麽,毫無征兆地再次爆發!
更強烈的鬼嚎聲尖銳到了極點,陳金龍猝不及防,抱著頭猛地撞到牆上,半個身子都撞進了牆裏。而一直維持著生前模樣的覃愫同樣被震得頭疼無比,渾身鬼氣躁動,冷不丁變回了真正的鬼相,此刻,她睜著一雙死不瞑目的血眼,頭上身上都洇出大量血液,長發披垂,浸在血泊中——正是她臨死的模樣。
突然間,嗚嗚咽咽的鬼哭聲響起。
阮椒的視線順著看去,倏然落在男鬼破開的肚子上。
在那裏,好幾顆鬼頭攢動,爭先恐後地往外鑽,鬼頭的表情既悲戚又痛苦,像是用盡了力氣地想要逃脫。但是沒用——男鬼陡然仰頭,嚎哭聲驟然加大,鬼氣噴湧,像是從肚子裏產生強大的吸力,一點點將那些鬼頭拉回去。這些鬼頭一陣瘋狂掙紮,最終,還是慢慢被重新吞回……又倏地變淡了很多。
阮椒臉色一變,甩手扔出好幾張鎮符。
一張鎮符“嗖”地封了男鬼的嘴,另外幾張也一股腦糊在他的身上。這隻鬼肆虐的鬼氣驟然沸騰,好像察覺了危險,要垂死掙紮,但還是被一點點壓縮,死死地封住。
世界終於清靜了……
覃愫和陳金龍的鬼臉發青,都是心有餘悸。
他們倆一個是怨氣衝天的厲鬼,一個是智障了依舊保護心上人的強大執念鬼,可是在這男鬼的鬼嚎裏居然無法控製自己的鬼氣,足見這男鬼的凶悍程度了。
李三娘的鬼力消耗少了很多,也鬆了口氣,忍不住說:“這回要是我自己過來抓鬼,還沒等把他拖回去,鬼力就肯定用完了。”
阮椒沒說話,他心情很差。
這隻鬼的身上的紅光太濃了,甚至一部分紅光裏還夾雜著濃鬱的新鮮血氣——這說明什麽?說明這鬼不僅在活著的時候造過孽,死後還殺了不止一個人。再加上剛才他肚子裏那些明明白白想逃的鬼頭,都表明這裏原本該有的其他鬼魂,的的確確都是被他給吃掉了!
鬼和鬼之間是有爭鬥,但大多數是爭奪彼此的鬼氣,而如果鬼吃鬼……就跟人吃人是一樣的。
這隻男鬼生前死後罪行累累,也真是讓人同情不起來。
阮椒麵無表情地開口:“陳金龍,覃愫,你們一人拿兩張鎮符,隨時給這鬼補上。三娘,繼續鉤著他,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能放開。”
這一刻,幾隻鬼都感覺到一種來自神祇的威嚴,連忙鄭重應聲:“是,城隍爺。”
阮椒慢慢抬起手,手裏有什麽強大的力量在迅速聚集,逐漸形成了一根絞著一圈圈白布的哭喪棒。然後,他舉起哭喪棒狠狠地朝那男鬼打了下去!
一下,兩下,三下!
哭喪棒每次打落,男鬼身上的鬼氣都會絲絲縷縷地逸散。這些鬼氣一部分被李三娘迅速吞噬,另一部分則被湊近的覃愫和陳金龍瓜分。
力量的飛快流失果然讓男鬼更加凶惡,他瘋了似的地調動身上的鬼力,強烈的意念帶動鬼力快速腐蝕鎮符的力量,鎮符迅速變黑,眼看著就會失去效果,但覃愫眼疾手快,馬上補了一張,陳金龍最厭惡這男鬼,補新符的速度更是一點不慢,死死封鎖住男鬼最後的希望。
漸漸地,哭喪棒砸光了男鬼的所有鬼氣,他的鬼體逐漸變淡,力量削弱到極致。這一回,他肚子裏的鬼頭們抓住機會再次衝撞,順利地掙出半個身子,拚命地想要逃離男鬼的束縛。
阮椒就等著這個呢,伸手一抓,一個一個地往外拔。
等徹底脫離男鬼的肚皮後,那五隻鬼癱倒在地上,已經虛弱到隻要吹來一陣風,就會徹底消散的地步……不過,他們的神誌還是清醒的,否則也不能堅持到獲救了。
阮椒仔細看了看這幾隻鬼,是沒有罪孽也沒...有功德的普通鬼魂,但如果就這麽送他們去投胎,脆弱的靈魂隻能讓他們投胎到畜生道,還不知道幾個輪回以後才能重新做人……這樣的轉世是罪人應得的懲罰,而不該是他們的結局。
身為城隍,阮椒理應幫他們一把。
於是他托著城隍印,專注地往裏麵氪信仰。
一百、兩百、三百……
隨著信仰的大量轉化,城隍印散發出濃鬱的白光,籠罩在五隻虛弱的鬼魂上。白光接連注入,這幾隻鬼魂也迅速變得凝實起來。
漸漸地,五隻鬼魂恢複正常,他們滿含感激地看著阮椒,深深地彎腰鞠躬。
黝黑的鬼門在他們的身後打開,五隻鬼表達了謝意後,直起身體,轉身走了進去,踏上前往陰間的道路。
之後他們就會進入輪回,開啟他們新的人生。
阮椒目送鬼門消失,也挺欣慰的,雖然還是氪了很多信仰吧,但這回他沒怎麽心疼。
而且……
又有五十點功德進賬。
從這個功德的數量也可以知道,這五隻鬼果然就是很普通的鬼……不過普通也好,普通的鬼就去過普通的生活,鬼肚子一日遊這種大風大浪,真心不適合他們。
接下來,阮椒的視線落在滿身罪孽的男鬼身上。
這樣的鬼,什麽公堂什麽審問是嚇不到他的,直接審問就好。
“說!你活著的時候做了什麽惡事,做鬼的時候殺了什麽人?你是不是想奪舍孫梓和顏睿?怎麽知道的命格?除了剛才五隻以外,你還吃了多少鬼?!”
男鬼現在也很虛弱,但他卻隻是發出“嗬嗬”的笑聲,滿臉的不在乎。
李三娘察覺到他對城隍爺的怠慢,惱怒中用鉤子拉住男鬼猛地一拽——鉤子攪在他的魂魄裏,疼得他一陣抽搐。可他還是陰惻惻地笑,一個字也不肯交代。
陳金龍氣得厲害,跑過去對著男鬼就是一陣重踹。
王八蛋!他那麽小心保護的書呆子,差點被這玩意兒占了殼子,就是他自己也被打傻了兩次,要不是有城隍爺幫忙,他被打散了書呆子也好不了!現在還敢閉嘴不說話,真他媽的欠踹!
覃愫倒是不像陳金龍這麽激動,不過她的指甲無聲無息地伸長,狠狠地撕掉了男鬼的腿。
男鬼身上一個哆嗦,腿長了出來,但鬼影就更淡了。
阮椒微微冷靜了些,既然頑固不化,那就不用客氣了。他提起哭喪棒,一棒一棒砸下去,直打得男鬼鬼體越來越淡,淡到最後開始縮小了,也沒停下。
李三娘喉嚨吞咽了下。
她想起好些天以前城隍爺用腳踹沒過一隻惡鬼,現在簡直就是情景重現……這位城隍爺平時都挺溫和的,一旦生起氣來,就有點凶殘了。
陳金龍和覃愫也愣了愣。
城隍爺這麵無表情用哭喪棒打鬼的樣子……有點新鮮,也有點瘮人。
看來,神靈就是神靈,該有的雷霆手段半點不少啊。
一米七……一米五……一米……
眼看著自己已經比侏儒還矮,再這麽被砸下去就會真的消散,男鬼的臉色終於變了,他猛地一跳,反而被鐵鉤鉤得更緊。
在強烈的疼痛下,男鬼破口大罵:“那個賤女人給老子連生了三個丫頭,一個兒子都生不出來,後來還敢懷丫頭,老子打掉就打掉了,還敢跟老子吵架,老子打不死她!女娃長大都是別人家的,老子把女娃送給我哥們,我哥們有錢,她們還享福了,不就是做小老婆嗎?幾年忍忍就過去了,那個賤女人竟然把這事兒給攪黃了,還敢跟老子拚命!賤人!賤人!賤人!是她先把老子殺了!剖老子的肚子!老子一定要回去弄死她!”
聽了這話,阮椒一股怒火直衝心頭,他把哭喪棒猛地舉起...,全力掄了下去!
隻一棒子,就把男鬼打了個魂飛魄散。
李三娘還沒反應過來,陳金龍已經控製不住地一腳踢出,罵道:“我艸!這個人渣,把女兒賣給戀|童癖還他媽滿口的道理!老子弄死他一萬遍啊!”
覃愫的指甲都捏碎了,她想過這個男鬼活著的時候可能殺過人,卻沒想到他做得這麽惡心——把親生閨女送給戀|童癖,還說隻要忍耐幾年?畜生也幹不出來這種事!
李三娘這才懂了,拉長了那張馬臉。
在她那個年代,村子裏買賣兒女是有的,但也不會有誰把沒長開的丫頭給人糟蹋,誰要敢這麽幹,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罵畜生的。
氣氛一片死寂。
阮椒閉了閉眼,說:“我身為城隍,是應該先審清他的所有罪行再做判決的,但你們也聽到了,這種髒東西,我讓他投胎做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其他罪行我也懶得聽了,光這一條在我這兒就過不去,我直接給他量了最重的刑。”
覃愫和陳金龍都是現代鬼,凡是有點底線的一般都對人販子和戀|童癖深惡痛絕,這男鬼兩者都不算,兩者又都沾上了,被打散隻會讓他們覺得痛快。
而李三娘雖然也厭惡這種人,現在卻更擔心自己的上司:“城隍爺,不走程序直接審判,對您有沒有影響?”
覃愫和陳金龍也反應過來,都看向阮椒。
痛快是痛快,可人販子戀童癖什麽的再可惡,被抓到後也都是依據法律量刑,阮椒有神職在身,該不會對他有什麽影響吧?
阮椒對幾隻鬼的關心很受用,想了想說:“其實城隍從古代起就是人治和法治結合審判的,雖然要遵從一定的規矩吧,本質都還是引導向善的。”他最開始上任的時候也挺戰戰兢兢的,但是做過幾次交易後得到了功德,也就逐漸上手了。“城隍這個神職是天地承認的,功德也是天地給的,城隍以前是賞善罰惡,現在還是賞善罰惡,這點是沒變的。”
“簡單來說,就是審判的時候我隻要做到賞善罰惡,就是合格的城隍。你們都知道,不同年代的法律都有調整,對於相同的罪行量刑不同,但大框架也是不變的,我的判決隻要在這個大框架裏就行。剛才那個男鬼身上有罪孽,我就能打死他。如果走審判的程序,我一定能得到功德,而我忍不了一條條審判直接打散他也仍然在職權範圍內……隻是這回上麵還給不給我發工資,那就得看它心情了。”
話剛說到這裏,阮椒突然露出一絲驚訝。
李三娘眼一亮:“有功德?”
阮椒先是彎彎嘴角,但笑容卻變得很難看。
“發了一百多,我不走程序弄死他都能有這麽多功德,他造孽大發了。”
幾隻鬼聽了,也都心情沉重。
沉默一會兒後,李三娘遲疑地開口:“那個人渣說,他是被他老婆殺……”
阮椒打斷她的話:“他有證據嗎?”
李三娘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阮椒坦然說道:“沒有證據的事不能輕易下結論。不過……一來這人窮凶極惡,很可能因為恐懼而攀咬他人,二來嘛,本官連他老婆是誰都不知道,怎麽調查?所以這也隻能是一樁懸案了,馬麵,你說對不對?”
李三娘的馬頭一齜牙,露出個笑容:“大人英明。”
阮椒也笑了笑,然後看向覃愫:“覃姐,雖然以前提過,不過我還是要問一句,你願意做我手下的鬼卒牛頭嗎?”
覃愫側頭看來:“我通過考驗了?”
阮椒說:“通過了。”
他一直是認可覃姐的品行的,這幾次的事讓覃姐加入進來,覃姐做得不錯,跟三娘關係也融洽,她們倆合作辦事應該不會出岔子。
覃愫聽了,也學著李...三娘受封時的模樣,單膝下跪。
阮椒手持城隍印,抽取五十點功德,快速說道:“今有末位城隍阮椒,冊封覃愫為麾下鬼卒牛頭一名,自此牛頭為勾魂使者,當兢兢業業,不可懈怠!”
覃愫語氣比李三娘沉穩,但也同樣帶著激動,她說:“覃愫聽封,多謝城隍爺!”
城隍印裏金光飛出,籠罩覃愫,覃愫也和當初李三娘受封時一樣,曼妙的身形迅速變得粗壯、魁梧,美麗的腦袋也瞬間變成了一顆牛頭。牛頭上兩根犄角相對,閃爍著銳利的寒光,她渾身靛藍,兩隻腳變成兩隻牛蹄,手掌變得蒲扇大,手指變得很粗,這時正抓著一把鋼叉,鋼叉往地上猛地一頓——“轟!”就發出沉悶而威嚴的響聲。
阮椒虛扶了覃愫一把。
覃愫站起來,轉了一圈,展示著自己的新形象,然後她捏了捏手指,用鋼叉朝前捅了捅——“嘭!”破空聲也相當犀利,果然是力大無窮的鬼設。
李三娘忍不住跟覃愫站到一起,踏了踏腳下的馬蹄。
於是乎……
牛頭馬麵相映成趣,都是滿身肌肉,至少兩米的身高,她們明明應該是兩隻美麗的女鬼,現在卻好像兩座鐵塔。
——但是,安全感杠杠地。
陳金龍看得目瞪口呆,這倆鬼妹子的造型威武霸氣啊!搞得他都有點心動了。不過一想到書呆子,他就壓下了蠢蠢欲動的念頭。
雖然這個城隍爺挺好的,要是能跟在他身邊幫他一起審案斷案也很有意思……可是相比這種或許多姿多彩的鬼生,還是書呆子對他更重要。沒錯,他跟過來的目的隻是搞掉那隻暗地裏窺視的齷齪惡鬼,現在搞定了,以後……以後他又可以每天守在書呆子的旁邊了。
至於守多久?
也許守到書呆子結婚生孩子,他忍受不了書呆子跟結婚對象秀恩愛的時候吧。
到那時,也許他就願意去投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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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以後,倆女鬼回到罐子裏去,阮椒打發了想問點什麽的孟雨和苗小恒,坐在自己的屍體上發呆。
今晚的事情,讓他有點心累。
其實在憤怒地打散那隻惡鬼後,阮椒冷靜下來,就發現自己有點衝動了。
並不是說他覺得自己不該量刑過重,而是他因為被戳爆肺管子太生氣,一時間忘了還要繼續拷問惡鬼了——他也不是非要搞清楚惡鬼犯下了什麽罪行不可,他都把惡鬼錘爆了,就是對惡鬼最重的處罰了。他隻是覺得有必要找一找那些被惡鬼害了的人還有沒有鬼魂留下來,是不是送進鬼門之類的。
默默地反省了一會兒,阮椒隻能告訴自己以後做事要更全麵一些,好在其他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沒有補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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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雙休日,阮椒在打工的間隙去報亭找了這段時間的各大報紙,去看上麵有沒有關於最近死人的特殊社會事件報道,網上也查了不少網站,篩選社會新聞之類。
這一找,果然發現了幾個可能相關的報道。
有正規大報說在華譽大街的一個樓盤施工地,近來有幾個工人在施工的時候不慎掉落摔死,家人索賠,呼籲建築公司加強保護措施雲雲。而報道同一個新聞的小報則是神秘兮兮地提起,那幾個工人並不是因為防護不當死亡,而是好像有什麽東西把他們推下來,硬是避開了防護設施,導致他們死亡,是靈異事件……
小報還給出了很糊的照片,上麵更糊的鬼手跟那隻惡鬼的一模一樣,阮椒又翻出發布的其他照片,死者的麵容也有熟悉的,其中兩個正好就是被惡鬼吞掉的幾隻鬼裏的……被殺的一共有三個人,還有一個不知道是根本沒變成鬼、逃脫了、還是直接進入鬼門,又或者抵抗力不強,早就被惡鬼給消化了……看來以後巡街的時候也得...留意留意,要是正好碰上就送去陰間,要是沒碰上,那也隻能希望對方是個好結局了。
這事之後,阮椒買了紙筆,抽空刷刷地畫了幅素描,畫完以後叫來孟雨說:“你看看,盯著三哥的是不是這隻。”
幾隻鬼都湊過來,李三娘看著上麵栩栩如生的惡鬼,忍不住誇獎:“城隍爺的畫技真好。”
覃愫是有些文藝範兒的,鑒賞能力很好,也點點頭說:“的確不錯。”
孟雨很緊張地仔細看畫,認真辨認後,篤定地說:“對對對,就是他!看起來好像比我碰見的時候更凶一些,不過我認識這個血糊糊的肚子,還有這張一看就不像好鬼的臉。”
見她確認了,阮椒終於鬆了口氣。
看來他一開始的推測沒錯,解決了那隻惡鬼,三哥的危險也消失了。
把畫交給覃愫處理掉,阮椒看向孟雨,問道:“孟學妹,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孟雨脫口而出:“我想向顏學長告白!”
阮椒一愣:“向三哥告白?”
孟雨的執念就是這個,她已經念想很長一段時間了,還以為要鼓足勇氣才能說出來,沒想到這麽嘴快。不過說都說了,她也就鄭重地表明心跡:“城隍爺,我是真心喜歡顏學長的,我也沒想著他能接受一隻女鬼……”又有些自嘲的,“說不定他都還不認識我呢。我隻是想了卻這個心願……然後,我希望可以去投胎。您能幫我嗎?”
阮椒先點了點頭,才說:“隻能是在夢裏。”
他是很欣賞孟雨這一片心意的,可是他總不能讓三哥活見鬼……
孟雨比阮椒更不希望嚇到顏睿,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說:“對我來說告白就夠了,要是學長能把這當成一個美夢,多好?”
這樣的孟雨有著別樣的美麗,阮椒不由得有些為三哥可惜。
雖然不知道三哥會不會喜歡孟雨,但孟雨是個很真誠的好女孩兒,要是她還活著,之後考上他們的大學,未必不能跟三哥試著處處。即使三哥始終不喜歡孟雨……但他了解三哥,三哥不會對女孩子口出惡言。
這樣一個女孩兒,能用自己最漂亮的樣子跟喜歡的人告白,在被溫和地拒絕後,也可以並不痛苦地完結這段暗戀,然後開開心心尋找自己真正的緣分的。
……唉,真的很可惜。
阮椒看孟雨的表情很柔和,對她笑著說:“你冒這麽大的危險保護三哥,也可以把這事告訴他,雖然他還是會覺得是在做夢,但是也能讓他印象更深刻的。”
孟雨幻想了一下,笑容滿滿地說:“好像也行哎,能讓顏學長記得我的名字就更好了!”
阮椒見她這樣,想了想後,還是決定多管閑事一下。
“你真的沒有其他未了的心願了嗎?”他又問。
孟雨的笑容變淡了些,搖搖頭說:“沒了。爸媽還有我弟照顧,撞死我的肇事者是個挺有錢的小年輕,他賠了五十萬,就當是我還了爸媽的生養恩吧。”
阮椒就沒再提,隻說:“那你好好想一想要說什麽,五分鍾後,我送你去三哥的夢裏。”他叮囑著,“記著別太久,太久對你也不好。等你出來以後我送你去投胎,下輩子你會有個不錯的人生。”
孟雨用力地點頭:“好。”
那我再次希望,轉世的我長大以後還能遇見顏學長。
即使那時候的學長已經娶了老婆也沒關係,隻要能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對我來說……就已經很好了。
·
顏睿覺得自己應該是在睡覺,但不知怎麽就突然間到操場外的小樹林裏了。他的手裏沉甸甸,正拿著明天的課本,應該是在靠著樹曬太陽預習?
“顏學長……顏學長……”
突然間,好像有人在叫他...。
聲音越來越近,顏睿就抬起頭來。
眼前是個大概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穿著水藍色的裙子,有點眼熟。
這個是……不記得叫什麽了,但好像是他以前順手幫過一把的學妹吧?在他以前上學的附中讀書的,現在該是在讀高三。
顏睿就溫和地朝她笑笑:“是你啊,有什麽事嗎?”
小姑娘的樣子很高興:“學長,你還記得我啊!”
顏睿好笑道:“我以前也讀你那個附中,見過你的,那時候你穿著附中的校服,對不對?不過我不記得你叫什麽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小姑娘猛搖頭,眼睛亮亮的。
“不介意不介意!我叫孟雨,孟子的孟,下雨的雨!”她大聲說,“我這次來是想跟學長說,我喜歡學長很久了,學長是好人,我一點也不後悔喜歡學長!但是我馬上要去很遠的地方,所以我想把心意告訴學長!學長,你不要忘記我啊,你可是我的初戀!”
顏睿被小姑娘這一連串的告白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還沒等他做出什麽反應,小姑娘就撒開腳丫跑掉了——完全不需要他的答案嘛。
默默地發了會兒呆,顏睿推了推眼鏡。
小姑娘叫孟雨是吧?還挺可愛,可是畢竟未成年啊,他還沒這麽牲口。
不過被這樣一個小姑娘喜歡,他心情挺好——小姑娘說她要去很遠的地方,那多半是要出國?以後如果還有機會再見麵的話,就跟她好好打個招呼吧。
顏睿心裏突然覺得,有句話他得說出來,就微微揚聲說:“嗯,我記得了,你是喜歡我的孟雨小姑娘!”
然後他就好像聽見了小姑娘很快樂的笑聲,再然後,他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他恍惚才反應過來,是做了個美夢啊。
·
清早,阮椒看著顏睿,笑問一句:“三哥,你今天怎麽了,心情很好?”
顏睿想了想說:“大概是做了個挺有意思的夢。”
阮椒沒追問,卻想到了昨晚——
“我出來了,多謝城隍爺!”
“你好像沒跟三哥說你替他做過的事兒吧?”
“我都沒幫上什麽忙,全是城隍爺你的功勞!再說我都要投胎了,講那麽多給學長增加負擔幹啥呢?而且我才知道,原來學長一直都記得我,我已經很滿足啦!”
後來啊,就連進入鬼門的時候,孟雨也是高高興興的。
而她的離開,帶來的也是十點功德。
阮椒覺得吧,這個結局也挺不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