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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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雨離開後, 小罐子裏的鬼四隻減一,大家都有點不習慣。不過人生嘛就是這樣, 有聚有散的,傷感之後還是該幹啥幹啥。
阮椒每晚照舊巡城, 總之帝都挺大, 巡了這麽些天也還沒巡完呢,而他的下屬牛頭馬麵每晚分開行動,在每個村子裏巡視。
幾天下來,一切風平浪靜。
與此同時,阮椒在蘆蓬鬼語上講了一個新故事。
這個故事……正是關於剛解決的那個案件的。
[我草!ltp不得好死!城隍爺幹得好!]
[這種事屢禁不止, 但親爹這麽幹的還是頭一回。虎毒還不食子呢, 這人真他媽的禽獸不如!]
[孩子他媽就可憐了,捅了這麽個人渣,還不知道怎麽判呢……]
[我敬佩這人渣的老婆,為了女兒敢於手刃人渣!]
[隻砍了那個人渣有什麽用?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 應該雄起弄死那個ltp才是真正解除危險, 也能救下更多小孩子。]
[樓上站著說話不腰疼,他老婆一看就是賢妻良母,雄起殺人已經很難了, 還要去搞死那個ltp,也太高看一個普通婦女了吧!]
[樓上怎麽知道當媽的在砍死老公以後沒去砍死那個ltp呢?]
[我去,細思恐極啊!]
[……]
若幹樓後——
[擦!這不是在說我們這的一樁大案吧?要真是的話, 我真要給城隍爺點一萬個讚了。]
看到這一段, 阮椒兩眼睜大, 迅速滑動手指。
[什麽什麽?樓上有故事啊,快說出你的故事!]
[真的假的啊,這麽巧的嗎?]
[騙你們幹什麽?這件事在我們這鬧得很大,坐標帝都平安區安河村,驚動了縣城裏的局子到我們這調查,整件事報道了好幾天呢。大概是兩三個月以前吧,你們要是不信,可以找一找那段時間那個地方的社會新聞,再翻翻舊報紙啥的,肯定能找到,自己看去。]
[什麽?安河村離我那不算很遠,回頭我找找去。]
[要真是這事兒,層主快說說看,那個可憐女人後來怎麽了?]
看到這裏,阮椒精神一振,聚精會神地繼續往下刷。
他把這個故事講出來,一是為了繼續刷城隍的名聲,二就是想碰碰運氣,看有沒有人知道那隻男鬼的妻子後來的際遇。
身為城隍,阮椒在下屬們麵前要保持一個大體的公正,所以他不能跟李三娘他們說什麽“我覺得他老婆幹的好,就該弄死這種人渣”的話。但他私底下也想知道那個女人怎麽樣了……因為基本的同情心,要是有他能出力的地方也可以出點力。
畢竟,比起之前錘爆的那個人渣,阮椒覺得吧,那個為母則強的女人才是他願意庇護的子民。
本來要是過幾天帖子裏還刷不到後續,他就準備找個精通電腦的人查查男鬼是哪裏的人,再去搜集一下相關消息。隻是找人很麻煩,有些事也不太好說。現在還真有人聽過類似的事,那就對比一下細節,要是對得上,就可以直接找報道看了。
[具體姓名我就不說了,就說說那對夫妻的情況吧。第一次寫這麽長的帖子,文筆不好大家請見諒哈,這事兒刺激大發了。
先說那個人渣,我們叫他羅,他老婆就是羅妻,女兒是大妞二妞三妞,ltp叫渣二。
我們安河村男女比例差不多,以前也是有過重男輕女的時期的,但是後來不是時代在進步嗎?所以大多數村民都不計較生男生女的問題了,女兒也能頂半邊天嘛。而且開放生育政策後,大家都講究一個多子多福,不過還是生兩個的家庭最多,生到三個以上的少之又少。大家也都懂,資源有限,生太多就...很難兼顧培養了。
但是大家也知道,每個地方都有那麽幾個好像生活在舊社會的頑固不化的家夥,在我們這兒,羅家就是其中一家。羅家按照封建的說法就叫幾代單傳,在他們家兒子是寶女兒是草,讓我們村子裏的人都很看不慣。羅妻也很可憐,她是出自另一個“規矩”人家的,所以才會嫁給羅,而且她以前還考上了重點大學,就因為她弟弟成績不好,要很多擇校費,她就沒有了繼續上學的機會,隻能去打工幫襯家裏,等年齡一到,她還被迫嫁給了羅。
羅妻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可惜“肚皮不爭氣”,連續生了三個女兒,身體已經很差了,還在羅的要求下繼續懷。本來羅這個人就像是生活在幾十年前一樣那種,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死直男癌,羅妻懷孕的時候不管身體好不好,他都不讓她去醫院檢查,直到仨妞兒出生,他終於忍不住了,帶著羅妻去檢查是檢查了,但檢查的是孩子的性別,隻要查出來是女兒就流掉。羅妻流了好幾次,身體越來越差,他還不滿意,經常打老婆……羅越來越暴躁,村子裏的人都勸不了,可羅妻爸媽都不管,村裏的人也沒辦法。
後來羅妻好幾年懷不上,羅就好像瘋了一樣,覺得都是幾個“賠錢貨”克到了他的兒子,不知怎麽的聯係上了鎮子裏的有錢人渣二,說是把女兒給渣二去養。羅妻當然不肯,可羅態度強硬,非要賣女兒。羅跟渣二可能是商量好了價錢還是怎麽樣吧,回來的時候喝多了,被羅妻問出了真正的原因,也知道了渣二是個糟蹋小孩子的渣滓,當時就被刺激得很大,可能也是忍不了了吧,操起菜刀對著羅一陣猛砍,羅喝多了反抗不過,就這麽被砍死了。怎麽說別把女人給逼急了呢?羅死了以後,羅妻還把羅的肚子給剖開了,那場麵,嘖!這件事暴露以後,誰都不敢相信,羅妻居然能下手這麽狠!可見她真是恨透了羅。
羅妻不愧是能考上重點大學的女人,你們都想象不到,她嫁人快十年,被那麽磋磨,那股子聰明勁兒居然還在。她很快冷靜下來,把羅的屍體塞進一個大的行李箱裏,又把血拖幹淨,裝得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鎖好門去村頭劉奶家接女兒。忘了說,劉奶跟羅妻關係好,平時也同情她,每次羅喝多了羅妻把羅拿女兒撒氣,都是送女兒過去住一夜的。路上有人跟羅妻打招呼,羅妻都說羅是在睡覺,羅是什麽德性村裏人都知道,也沒人懷疑羅妻。
羅妻接了女兒後,給她們收拾了一些衣服,拿上家裏的所有存款,還寫了一封信讓女兒們揣好,讓她們晚上去警察局把這封信交給警察叔叔。然後羅妻出錢讓女兒們在遊樂園裏痛痛快快玩了一天,約好到時候去警察局接她們。仨妞兒以為是羅又搞什麽事,又沒到遊樂園玩過,都很乖很聽話,一天下來都很開心。
後來羅妻就去找渣二了,說是想看看女兒們未來的生活環境。
你們可以猜到了吧?羅妻不僅恨羅,也沒準備放過渣二。
那個渣二知道羅要把仨妞兒給他後,也聽羅說起過羅妻,以為這就是個很懦弱的女人,答應了。但是他沒想到,羅妻居然敢在他的房子裏拿刀砍他!砍得到處都是血!
不過渣二家裏還有其他人,聽到動靜後過來製止了羅妻,但羅妻早有預謀,一開始就對著下三路去,還是把渣二給……閹了。
渣二被送去搶救,羅妻被送到了警局,這件事也引起了強烈的輿論反響。大家都覺得羅妻很可惜,沒能把渣二砍死也很可惜。更可惜的是,羅妻是真的殺人了,並且手段殘忍,即使有很多人為她求情,也都認為她值得同情,還是依法被判處七年的有期徒刑,而所有人都覺得渣二該死,可是最終找到的證據卻隻能判他十四年的有期徒刑。
至於那三個妞兒,她們最大的也才八歲,小的才六歲,本來是應該由親戚輪流撫養的,不過仨妞兒按羅妻的話去了警局後,把...信交給了警察,裏麵不僅自己認罪,說明了詳細的作案經過和犯罪原因,還提到了不願意把女兒托付給那些“規矩認”親戚,寧願送到福利院的事,最後也真的送到了福利院了。不過我們都覺得這樣更好,反正如果她們的媽媽在坐牢時努力改造是可以早點出來的,到時候再一家團聚也比讓她們被“規矩人”給教壞了好。
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跟樓主故事的所有細節都能對得上吧?真不是驢你們的。老實說,要是羅那個人渣真的被打得魂飛魄散,我必須給城隍爺上一炷香拜拜感謝他的。羅妻從小就很善良,對我們這些小孩子很好,每次都把攢下來的糖分給我們吃,後來她遭遇那麽慘,我們這些被她照顧過的都恨死羅了,可這樣的家務事管不得,如果我們替羅妻說話,羅還會說她不守婦道,變本加厲地打她,現在羅被砍死,我們都覺得羅妻幹得好,就是太惋惜了她這麽好的人了……]
下麵的跟帖幾乎都要瘋了,足足搭了好幾百樓,都是在問情況的,其中也夾雜著層主的一些回答。層主說的所有細節也的確都能跟男鬼的事對上,時間差不多,而男鬼也是徘徊在帝都的。
刷完了帖子後,阮椒又有幾個疑惑。
地點不對。
男鬼是羅的話,就是周邊村鎮裏的人,他因為對羅妻的仇恨變成鬼,想報複羅妻,應該是待在羅妻的附近才對,怎麽可能大老遠跑到帝都大學這邊來呢?他現在更覺得在羅的背後或許有個驅使他的邪術士了。如果真有這麽個人,他放羅出來會不會與什麽邪惡的目的?
線索還是太少了,阮椒想,就算是有那個人吧,這回起碼破壞掉了羅這條線,多少也給那家夥扯了後腿吧?不過也不能放任邪術士搞事,以後巡城的時候,他也要多注意點才行。
根據層主提過的信息,阮椒去找到了一些大網站,把所有關於羅這件案子的報道都看了一遍,裏麵有些隻是報道了大概,有些則是深挖了一下其中的不為人知,綜合起來也沒什麽新東西了。而且羅的照片也放出來了,能辨認出是男鬼沒錯。
當晚,阮椒開口:“牛頭馬麵。”
覃愫和李三娘神身出現,半跪在他的麵前。
阮椒麵無表情地說:“著你們兩個鬼卒去平安區見一見那個渣二,不管用什麽辦法,把他曾經糟蹋過的人,犯下的惡行都給我拷問出來,回來報給我。”
倆女鬼都跟著一起經曆過整件事的,鄭重接受命令:“是,城隍爺!”
然後,她們就迅速去辦事了。
阮椒還是去巡街,快天亮時,他回到宿舍,牛頭馬麵稍晚一點也回來了。
像覃愫和李三娘這樣喜歡孩子的女厲鬼,變成鬼神了性格也沒改,對人渣的忍耐度約等於零。所以她們的拷問也格外狠戾,而那種隻能欺負孩子的渣滓哪有什麽意誌力?當然是很快就老老實實地交代了。
阮椒氣得臉發青,五六個,居然有五六個那麽多!不過他也該想到的,渣二活了三十幾年,怎麽可能……
閉了閉眼,他強忍著怒火問:“他在牢裏的待遇怎麽樣?”
李三娘回答:“他的事風波很大,局子裏的人不敢給他開後門,牢裏的也最瞧不起這種人渣,他在那每天挨打,活得很差。”
阮椒點點頭,接過覃愫遞過來的一絲渣二魂氣,放進城隍印裏推算。
信仰消耗很快,然後他抬起頭,冷著臉說:“本官宣判,剝奪罪人錢四喜陽壽二十年。”
城隍印閃過一抹神光,直接穿過窗欞飛了出去。
李三娘才問:“城隍爺,為什麽是二十年?”
覃愫心思更細一些,說:“那人渣的陽壽……還剩多少年?”
倆鬼差已經是阮椒的左膀右臂,他也不隱瞞她們,說:“陽壽三十年。”
...
李三娘算了算說:“讓他坐十年牢後直接死在牢裏?”
覃愫搖搖頭:“有期徒刑可以減刑,現在是群情激奮,過上段時間就不一定了。現在的律法要求有期徒刑最多減刑一半,如果鑽空子,他也有可能提前好幾年出來。”
李三娘的馬目一亮:“所以哪怕那人渣七八年就出來,也隻能再活兩三年,要是減刑的力度不夠,可能剛出來立馬就會死?”
覃愫嫣然一笑,偌大的牛頭竟然透出一絲嫵媚,說:“就是這樣。”
阮椒吐出一口鬼氣。
剝奪人渣的陽壽後,他得到功德五十點,可見那人渣的手上雖然沒有人命,但也是罪不可赦。還有最近零零碎碎湧入了好幾百信仰,都是來自那些跟帖的人……
李三娘和覃愫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對視一眼。
副印裏,本來空空的牛頭神像上,十個金色的光點閃閃發光,馬麵神像的光點更多,也襯得更加美麗。
自打受封神職以來,李三娘得到兩次功德,其中協助捕捉厲鬼一次,這回拷問一次;覃愫則是頭一次得到功德。
隻是這其中經曆的事情,總是會虛弱她們的喜悅……
·
下課後,阮椒剛走出教學樓,就被一個熟悉的身影撲過來抱住,那人的聲音還特別激動。
“哈哈哈,想不到吧?被我找到了!”
阮椒頓時一個激靈,整個人都震驚了,臉上一個大寫的懵,都忘了要把人推開——這家夥他的確熟啊,他不正是每天堅持不懈獻出大把信仰的頭號忠實信徒宗子樂嗎?!可這家夥怎麽找過來了?難道他哪裏露出破綻讓他發現了他城隍的身份?可是不對啊,他從來沒對這家夥暴露過自己的長相,也沒透露一點現實消息,總不至於是順著信仰找過來的吧?這家夥要是有這麽大的本事,還信什麽城隍啊!
下一秒,宗子樂就在阮椒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哥們兒,你就是在網上發帖子的那個城隍爺的代言人對不對?萬萬沒想到吧,嘿!被我給找著了!”
聽清楚宗子樂的話,阮椒繃緊的心弦反而鬆開。
原來是這個事兒……不是認出他是城隍本隍就好。
阮椒沒好氣地把人推開,還沒說什麽呢,旁邊幾個舍友看他這個老小被人給撲了,也走過來。
不過宗子樂年紀不大,打扮也挺乖的,仨人也沒把他當壞人。
崔義昌搭著阮椒的肩,問:“老四,這誰,你朋友?”
宗子樂期盼地看阮椒。
阮椒雖然被這家夥嚇到,但還是很看重這個信徒的,就無奈說道:“是我一個網友,也不知怎麽的突然過來了,差點沒嚇死我。”
宗子樂立馬露出個討好的笑容,說:“我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嗎?別見怪別見怪。”
阮椒挺無語的——驚喜個鬼啊,就是特意過來抓人的吧。
幾個舍友也發覺這確實是認識了,也就不多問,跟阮椒打了個招呼後,把地方留給了這倆剛麵基的網友。
阮椒見人走了,才看向宗子樂,說:“你特意把我給找出來,是想幹什麽的?”
宗子樂知道自己挺冒失,咧嘴一笑:“別這麽嚴肅嘛,我請你喝咖啡?”
阮椒嘴角一抽:“……行吧。”
·
拐角咖啡店,包廂裏。
阮椒和宗子樂麵對麵地坐著,桌麵上擺著兩杯咖啡,蒸騰的熱氣已經快散光了。
在這個寂靜的時刻,宗子樂還沒說話,阮椒卻忽然想起了曾經打工過的覃愫那家咖啡店。因為覃愫的過世,那家店已經被轉給了別人,轉讓的錢也按照覃愫早早就寫下的遺囑捐贈給孤兒院。那樣一個在覃愫精心裝點的雅致小店,現在雖然還是照舊營業...,但不知怎麽的,他抽空去看的時候,卻總覺得比以前差了點味道,有點悵然。反而是覃愫,在知道的確是她的遺囑得到履行後就徹底放下了,全心全意做她的牛頭,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學長,你還真能熬,我拚不過你了。”
一道聲音叫醒了發呆中的阮椒。
阮椒抬頭,表情很平靜。
宗子樂見他這樣,有點喪氣地說:“好吧……對不起啦,我不該招呼都不打就過來找你。其實是我常駐蘆蓬鬼語,最近遇見了真的城隍爺,因為得到他老人家的庇護,就成了他老人家的死忠,後來突然在論壇上看到講他的帖子,我就點開看了,覺得帖子裏寫的東西挺真的……”
帖子裏前麵幾個還像是講普通的民間故事,越往後麵就越真,尤其是帖子裏提到了托夢,宗子樂一想,這不是跟他遇見的一樣嗎?就先信了個七八分。後來他就想跟這發帖子的代言人好好結交一下,畢竟城隍爺隻有一個,信徒卻有很多,他要是恃寵而驕了,他老人家把他拉黑怎麽辦?找到人了他仔細一想,好像有點沒禮貌,現在就希望這位別先把他給拉黑了才好。
宗子樂討好地笑:“學長你這麽大度,原諒我一回唄?你看,我明年肯定考到帝大的,到時候就是你同校的學弟,咱倆都信仰城隍爺,交個朋友不是挺好?”
阮椒擺擺手說:“行了行了。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宗子樂撓了撓臉:“我會一點計算機,那個你發帖……ip地址,內置攝像頭……你懂的。”
“這不是會一點兒吧?”
“做人這麽艱難,何苦非要拆穿。”
阮椒默默看他。
宗子樂小小聲說:“學長啊,我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我也想做城隍爺的代言人。怎麽樣,老司機帶帶我?”
阮椒:就沒有代言人這個玩意兒我瞎說的。
但是話都說出去了,那也隻能就這麽認了,幹脆就這麽雙重身份吧,以後辦事也方便。至於這小子,既然是死忠,又有一手計算機的技術,應該挺有用的,要不要就遂了他的心願……
阮椒故意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問:“說這麽多,你到底誰啊。”
宗子樂才反應過來,自己隻顧著軟磨硬泡了,其實還沒自我介紹過呢!於是他清了清嗓子,伸出手作勢說道:“我叫宗子樂,是城隍爺的死忠信徒,代言人學長,初次見麵請多指教啊。”
阮椒跟他握了握手,表情又明顯地緩和下來,說:“我好像聽城隍爺提過你的名字,看來你沒說謊,還真是信徒。”
宗子樂眼一亮,抓住他的手追問:“城隍爺跟你提到過我?是吧是吧,咱們都是一家人對不對?學長你就答應我吧!”
阮椒連忙甩手,甩了好幾下才甩開。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冷靜點!”
宗子樂頓時安靜如雞。
阮椒才繼續說:“城隍爺的代言人又不是大白菜,哪來這麽多?不過看在你死忠的份兒上,我可以偶爾帶帶你,要是你還行,就給我做個助手,也算是間接服務他老人家了。怎麽樣,這活兒你幹不幹?”
宗子樂先是有點失望,但轉念一想,覺得這才是神祇的逼格啊,代言人哪是隨便能當的?間接服務也不錯,也能在他老人家麵前刷臉嘛。
“我幹我幹!反正我也就是想多沾點他老人家的神光。”
於是大家算是半個自己人,接下來氣氛就好了很多。
宗子樂用力吸一口咖啡,兩眼放光地打聽:“對了學長,你會不會法術?”
阮椒的呼吸一滯——真是精準地戳中了他心裏的痛。
他,現任小城隍,目前神像還沒凝聚出來,神力不能自動...轉化,信仰永遠奇缺,氪金始終不夠,見光全靠詐屍……壓根不能深想,越想越是悲催。
不過,麵子不能丟。
阮椒莫測高深地開口:“我得到城隍爺的眷顧時間還不長,正在努力地跟城隍爺交感溝通,等溝通好了,就可以隨便使用神力了。現在我勉強能畫一些符,施符前隻要虔誠地念誦城隍爺尊號,就可以順利使用。”
宗子樂一聽就來了興趣,好奇問:“靈符?真的顯靈那種?”
阮椒瞥他一眼說:“城隍爺你都信了,不信有靈符?”
宗子樂嘟囔道:“那能一樣?城隍我是親眼看見……”他說到這,忽然拍了下巴掌,“哎呀我真蠢,我可是看見押符上的城隍印才信了城隍爺的,那押符肯定是城隍爺用神力畫的,學長你是代言人,跟城隍爺學畫符也正常嘛。哎學長,城隍爺怎麽教你的?托夢?還是什麽傳說中的醍醐灌頂,讓你一下子就明白了?”
阮椒眼皮跳了跳。
這家夥簡直是個話癆啊,敢情以前上香時對他碎碎念不是因為怨念太大,就是他的常態吧。
得得得,瞎七八亂猜去吧。
宗子樂小嘴叭叭一陣嘚啵,半個小時就過去了。
阮椒從麵帶微笑到笑容僵硬,漸漸地還有點手癢。
宗子樂那小動物般的直覺發現了此刻情形的不妙,就像曾經無數次感覺到大魔王帶來的威脅一樣,讓他瞬間閉嘴——媽哎,學長也有點可怕。
宗子樂幹笑:“學長,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阮椒:“不,我明白你是鍛煉我的耐心呢。”
“學長你……性格真好?”
“是嗎?”
“是!百分百純金是!”
阮椒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勉強保持住學長的形象,說:“你這麽好奇,回頭我畫完給你幾張自己看去。”
宗子樂打蛇隨棍上,立馬掏出手機說:“那先交換個手機號吧。”
阮椒拿出自己的小破手機,跟他換了。
宗子樂見了,心裏暗暗有數,決定回頭找個機會好好抱一抱大腿。
“說起來,我想請學長幫個忙。”見阮椒好像有點沒話聊了,宗子樂趕緊說出自己的第二大目的,“是關於我家一個親戚的。”
阮椒本來想先拜拜,抓緊時間再去打工一撥,聽他這麽說,就又坐穩了。
“什麽事兒?”
宗子樂長籲短歎地說:“還不是我那個大堂哥嗎?我以前也跟城隍爺他老人家提過了,咱們全家都撞鬼,唯獨我大堂哥一代奇葩……偏偏他性格嚴肅,咱們全家都發怵,說服不了啊,所以我就想著吧……”
阮椒心裏忽然產生了一點不好的預感——這小子鋪墊這麽多,不會是想搞事吧?
事實證明,宗子樂還真是想搞事。
他一臉的悲天憫人:“不能見鬼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所以我決定替大堂哥完整完整。學長你有沒有辦法能讓大堂哥看見鬼?如果他也看見了,就不會懷疑咱們全家都得癔症了吧。”他又義憤填膺,“最可氣的是,總是我背鍋啊!”
阮椒:這個……
宗子樂眼睛亮閃閃。
“我不會讓學長白做的,這事兒我知道不好求城隍爺,畢竟他老人家日理萬機,也不能浪費神力在這上吧?我就是覺得,學長能溝通鬼神,肯定能把這事兒給做成!當然了,學長你放心,就算有什麽失誤,我也至少給這個數的出手費。”
他豎起一根食指。
阮·日理萬機·城隍爺·椒被糖衣炮彈砸了一臉。
但是……這算不算收受賄賂啊?
宗子樂看出阮椒的心動了,可也看出了他的猶豫,就小聲問:“有啥不方便嗎?”
...阮椒皺眉說:“借城隍爺的神力做這種事,不太好吧。”
宗子樂聲音更低,說:“那你是有辦法囉?”
阮椒:“可以試試。”
宗子樂立馬笑了:“嘿嘿,學長你也太老實了,這是我主動找你幫忙,又不是你故意借著城隍爺斂財,有什麽不好的?城隍爺他老人機心胸寬廣,肯定不會介意的。再說這事兒本身也是關乎我全家的,並不是什麽壞事……”
他仿佛對城隍爺充滿了的謎の信心。
並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介意的城隍爺:“……”
宗子樂繼續小聲叨叨。
阮椒歎口氣:“回頭我先看看你哥再說。”
宗子樂笑了:“改天我帶你回家?”
阮椒急忙給他打住,說:“不用,告訴我你哥叫什麽、住哪就行。”
宗子樂壓低聲音說:“我哥叫宗歲重,他住在……”聲音越來越小。
阮椒聽完,沉默地點了點頭。
·
腦子裏一片漿糊,阮椒跟宗子樂拜拜後,就幹脆沒去打工,回宿舍躺床上假裝睡午覺。
他心裏很糾結,該不該用神力賺錢呢?如果用神力賺錢是不是就是他這個城隍爺失職啊?做官可都是要清廉的……
想著想著,想著想著,阮椒猛地拍了下腦袋。
等等!差點把自己給洗腦了。
又不是他死乞白賴要做城隍的,是被城隍印碰瓷的啊,還被砸死了!這是城隍印欠了他一條命!結果他被趕鴨子上架不說,還窮得要死,要日夜不休地一點點攢信仰攢功德才有機會複活,對他來說,城隍這個神職不就是根充滿了苦逼的金手指嗎,他有什麽好束手束腳的?簡直有病啊。再說了,那些道士給人辦事也是請神祇出手,自己還收報酬呢,他一個自己出力的城隍爺,有什麽好糾結的!
阮椒放鬆地躺屍。
其實他突然這麽深沉,跟之前的接連審判也有點關係吧,公堂審案的情景劇演多了,威勢赫赫的,難免把自己當成包青天。不過人家包青天的腦門上是月亮,他隻有窟窿,就別想太多了。要樂觀開朗活潑。
那麽……
今晚就先從宗子樂他大堂哥開始?
·
飄啊飄,飄過幾條街。
阮椒按照宗子樂說的地址找過去,就找到了飛鷹帝苑,名字還挺霸氣。
一路上找著找著,他總覺得有點眼熟,等站在大門口的時候,他終於想起來了,還真來過。
那還是他頭回巡街,就在這兒看了一場“白裙校花深夜苦追高富帥反被無視”的高清狗血戲碼——宗子樂他大堂哥也住在這?也不知道他認不認識那個禁欲帥哥。
不過甭管宗子樂他哥認不認識,別讓他再碰上就行。
都說事不過三,可他都被帥哥窺屍兩次了……
·
飛鷹帝苑這個富豪小區裏的環境都相當不錯,不同建築各有風致,景色充滿韻味。
阮椒一邊走一邊找,這邊他也巡查過,按照宗子樂的說法,是在靠中心地區的一片人工湖附近。宗子樂還說,人工湖裏有水鬼的,爬上來的時候濕漉漉,賊特麽可怕,隻可惜他大堂哥看不見,不然肯定能刷新他的世界觀……不過他從人工湖經過,沒發現什麽水鬼,大概是用不上這隻了。
前方,一座別墅矗立。
他抬頭一看,就是這沒錯了。
阮椒習慣性地望氣,巡街的時候他都是一望一大片的,要是沒什麽罪孽的都是掃過就算,這裏他不記得,那就是很普通,不過既然是受人之托,肯定得仔細地看看。
然而“望”清楚以後,他愣住了。
……啥都沒?
啥都沒的意思是,沒...功德,沒罪孽,沒血氣,沒黑氣,沒有任何氣。
沒氣還望個啥?
阮椒摸了摸鼻子,難道是因為那大堂哥的什麽特殊體質?還挺讓人好奇的。
這麽想著,他直接穿牆,進入別墅裏。
·
別墅空蕩蕩的,裝修充滿了一種性冷淡的風格。
阮椒對設計不太了解,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他覺得吧,就算是個喝了酒摟著美女非常亢奮的男人走進這座別墅,也會在進門的刹那欲|望全消——即使沒消也不想幹點啥了,隻想快點洗個熱水澡。
四處很安靜,一樓沒人,二樓隱約還點著燈。
阮椒想,宗子樂說他哥已經接手家裏的部分公司,將之打理得井井有條……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那個叫宗歲重的不會是還在忙工作吧?呃,性冷淡工作狂?
迅速上二樓,阮椒穿過點燈的書房房門,果然看見有個青年正坐在辦公桌後麵辦公。
青年脊背挺直,即使坐著也顯得很挺拔,柔和的燈光下,那張英俊中透著冷峻的麵容似乎稍微柔和了一點點,他的襯衫整整齊齊地扣到最上一顆,整個人都透出一種沉穩而禁欲的氣質。
阮椒的臉木了。
真特麽的經不住念叨……怎麽又是他?
沒錯,宗歲重就是逮了他兩次的那個帥哥。
無力地吐出一口鬼氣,阮椒再氪信仰,望了望宗歲重本身的氣。
這一望……
“咳咳咳咳咳!”他差點沒嗆死。
——什麽鬼!普通活人身上都是各種氣,這位倒好,身上掛了個黑洞!
阮椒受到了強烈的衝擊,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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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挺遠以後,阮椒漸漸冷靜下來。
現在來回想,那黑洞隻是看著像黑洞,但並沒有跟真正的黑洞一樣把什麽都往裏吸,不過要是仔細觀察,又會發現好像有些細碎的金光慢慢地飄過來,直接投進了黑洞裏。
那些金光……是功德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