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霧氣彌漫，院子中響起了陣陣聲音，放下抱了一晚的書，楊碩來到窗前。推開窗，冷風吹進了屋，凍得楊碩抖了抖身子，兩隻手差點沒抓住窗戶。

    向前看去，一如往常的畫麵映入眼簾，浸濕的布衣，認真的揮劍，穩健的雙腿，這是他所羨慕也討厭的，但對於那少年，楊碩的心裏既是愛，也是恨。

    為何不能讀書？

    讀書亦能成聖，何苦來的煉心求劍？

    “天天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這鎮子裏誰還不知道就你最寵阿穀。”

    身後剛從外麵回來的陳清雅拍了下自家夫君，楊碩被拍的顫了顫，沒說話，關上窗又去了書屋，手裏始終攥著他那本破舊線裝書。

    陳清雅看著楊碩離去笑了笑，不再說話，開始折芸豆，這都是她大早上去地裏摘得，好吃的很，再配上土豆和那村頭老李家的豬肉一炒更是美味，加上昨夜剩的菜也夠三人再吃上一天了。

    楊家已經不是曾經的楊家，甚至楊碩的爺爺在世時都沒見過楊家的巔峰，到了如今躲在這小鎮中兩個家族都算不上，畢竟隻有四個人連個侍女仆從都沒有的家族又何敢稱之為族？三人的生活完全就是靠地裏的菜，還有平常楊碩外出賣書畫才勉強撐下來的，如果不是楊無敵這個兒子給了楊碩希望，楊碩早就放棄自己那書屋和兩筆字畫了。

    屋外，院子裏，楊穀放下了木劍，對著木樁開始打拳煉皮肉，但他也隻敢收力練拳，因為家裏可沒有錢給他買什麽藥水增進修煉，如果打的皮開肉綻倒頭來不僅苦了他，還苦了本就生活困難的楊家。

    等打了半晌拳，楊穀換上新布衣回了屋。

    桌上，昨夜剩下的菜和早上新做的菜正冒著熱氣，陳清雅坐在椅子上吃著飯，卻不見楊碩。

    陳清雅盛了碗米飯遞給楊穀，笑道：“你大伯去書屋苦讀去了，不用管他，等他餓了自己就出來了，咱們先吃，你等會兒不還要去找小柒麽？”

    楊穀聽後點點頭也沒在意，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大伯楊碩總是不吃早飯，比起早飯他更喜歡晨間的早讀，等將近過去了幾刻鍾餓了也就出來了。開始楊穀和陳清雅還有些擔心，後來也就放任自由了，反正沒出過事兒。

    飯畢，楊穀回到院子拿起冰涼的木劍插在了腰間的布帶上，也不怕掉出去，反正就算掉出去也不會有人稀罕這麽一柄破木劍。

    走出院子，小鎮清晨和夜晚的死城完全不同，到處都是小攤，賣菜的，賣水果的，還有賣一些千奇百怪的小物件的。雖然隻是一個小鎮，但這裏的東西卻不少，這也是托了商國的福，商國身為商賈之國可謂遍地行商，這也波及了邊境的鄉村，即使再落魄也會有商人行走，不怕少見了世麵一說。

    小鎮大多人也都認識他，畢竟楊家是這小鎮唯一的家族，也是唯一一個僅剩三人在家便稱族的家族，他楊家即使是其他國家的邊境勢力都很有名，常是邊境士兵調笑的對象。

    穿過熱鬧的人群，走出小鎮，遠方金燦燦的稻田盡收眼底，一裏外，如芝麻般大小的兩道身影正立在稻田間。

    楊穀向前走去，遠遠望見了一穿著藍舊布衣的團子頭女孩兒，她正在那裝飾著稻草人，本來樸素的稻草人被她披了層層紅衣，活像個人偶，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她隻是抖了一下沒有動作，一邊係著稻草人身上的繩子一邊說道：“別鬧。”

    “小柒，稻草人是用來趕鳥的，你這麽裝飾未免太浪費了。”

    楊穀苦笑，這稻草人身上的紅衣可全都是小柒的舊衣裳，明顯著還能再穿一兩年，這麽用了實在浪費，但小柒卻是搖搖頭，嘿嘿一笑抱住了稻草人，蹭了蹭紅衣，笑道：“才不呢，稻草人越鮮豔才越像人，你看這都沒有麻雀了。”

    說來也是怪事兒，雖是初春，但前幾日還能看到許多的麻雀在周圍埋伏，可現在卻不見了麻雀，甚至連其他的鳥兒都見不著了。

    這麽想著，一隻喜鵲卻是從稻田間竄出，衝向天際，楊穀和小柒立馬看著那喜鵲抬起了頭。

    抬頭見喜，這四字老人經常講，到了他們這一輩也就喜歡這麽做了。

    重新低下頭，楊穀和小柒兩兩相望，皆是笑了。

    小柒揉了揉臉，笑問道：“大哥還沒回來？”

    “嗯。”

    楊穀對這個問題已經有些聽膩了，畢竟這五年裏和小柒每次見麵她都會問這麽個問題，楊無敵那裏雖然有寫信回來，但幾人終歸是見不到他人，難免有些擔心，而且自身的情況如何他從來不在心中提及，隻是不斷的叮囑幾人的生活一定要好好的，可別等他學成歸來沒了人。

    “聽說前線又打起來了。”

    兩人來到了稻村村頭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小柒撐著下巴撅著嘴道：“整天就知道打仗打仗，每次都是商國輸，真不知道商國那麽有錢都把錢用到哪裏去了，舉國上下都沒幾個禦敵的將領軍士。”

    楊穀抽出腰間木劍，笑道：“比魏蜀那裏好很多了。”

    商國是商貿國家，而且又在中州，和別國的戰爭頂多就是小打小鬧，上麵的人都懂，下麵的人會不懂？除了那南境的魏蜀雙王爭帝，其餘四國已經算很和平了。

    “但還是擔心啊，離咱們最近的可是最凶的蠻國人呢。”

    小柒瞥了眼楊穀手中木劍，白了眼，道：“你還練劍啊，我可跟你說，這十裏八鄉都傳出去了，你劍骨癡兒的說法。”

    “讓他們說吧。”

    讓他們說吧，楊穀要是在意這個也不會練這劍骨十二年了，他從八歲開始練劍本就比別人奠基晚了多年，現在到了二十歲不僅沒人看上他，反而還笑話起了他，可楊穀不在意，在意的話七年前就放棄了。

    楊穀癡劍十二年，楊碩嗜書四十年，都是別人的笑柄，但那又如何？

    小柒撇了撇嘴，不再去看那木劍，而是看向了楊穀的雙眼，頓了頓問道：“切~不跟你說了，中午留這吃頓飯？”

    “不了。”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楊穀不再言語，朝著來時的方向走了回去，身後小柒也沒說話，隻是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沒有挽留。

    待回到小鎮，楊穀卻是微微皺了眉，握緊了腰間的木劍。

    本是人來人往的小鎮此時已散了熱鬧，仿佛重回了那如死城般的夜晚，不僅如此，大街小巷裏還能看到提著包囊朝著東鎮門離去的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濃重的焦急，似乎出了什麽大事。

    楊穀快步跑回了家，剛進門便看到同樣在收拾行囊的兩人，其中大伯母的包裹最小，而大伯的包裹最多，但手中依舊攥著那本飯不離手的破書。

    “楊穀，立刻收拾東西，蠻國打過來了。”

    將手裏精巧的小包囊扔給楊碩，陳清雅一個人背起了那幾乎有她半個身子大的包囊，她的話讓楊穀愣在了原地，心中回想起了小柒的話，還有那些朝著相反鎮門逃離的人群。

    沒有任何言語，楊穀衝進屋內拿出一條長棍狀的破布就朝著稻村衝了出去，但還沒等跑出幾步便看到遠遠的一黑甲士兵正從鎮外走來，他身上的黑甲被染成了暗紅色，手上的利刃還滴著新鮮的熱血，在這初春的晨間冒著絲絲熱氣。

    “跑！行商傳信說這幫子蠻國士兵已經把其他村子的人屠幹淨了。”

    剛從院子竄出來的陳清雅一手拉住楊穀，一手抓著楊碩，三人朝著東鎮門的方向跑去，但還沒等跑到東鎮門便看到一僅剩了半個身子的人趴在地上，身後拖起了一條扭曲的血路，還沒等說話便被身後一騎兵用長槍刺穿了頭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