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楊朱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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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上三竿,初春的光普照大地散了寒意,絲絲血腥氣隨風卷入了醫館,喚醒了獸皮椅上沉睡的楊穀。

    楊穀半睜著眼,渾身無力,但身上又傷痛不止,隻好強撐著站起身開始找藥。

    麻布,草藥,酒,實屬救命方!

    嚼著未被帶走的山參,楊穀從其他盒子裏找到了止血的良藥和藥酒,抽出常常一串的麻布便開始了包紮。

    數十刀,他躲過了數十刀的致命傷,卻在身上留下了數道血痕。別看楊穀殺了這十一黑甲,但他受的傷卻是不小,這是他第一次殺人,強迫著自己冷靜,甚至冷漠才得來的結果。他沒學過別的劍術,隻學過劍骨,所有殺敵抵禦都是臨時變換,雖躲過了致命傷,但那些小傷他確實無力躲避,隻能換招殺敵。

    隻有那最後的木劍,是他用這十二年日日夜夜的劍骨換來的。

    “平常這般那般小氣,現在還不是入了我的嘴?”

    楊穀看著腳下已是隻剩頭顱的醫師,仰頭灌了口藥酒,臉色變了變卻又漸轉平息,放下了。

    苦!

    在麻布上鋪好碾碎的草藥,然後裹在了後背上狠狠係緊,楊穀發出一聲痛哼,隻覺得後背火辣辣的疼,拿起那苦澀的藥酒又是灌了口,極致的苦分擔了背後的痛,咬牙站起身,楊穀開始對著這醫館翻箱倒櫃,又是找到了幾條小山參和不知名藥材。

    彎下腰,楊穀從摔在一邊的無頭屍體身上抽出了一個包囊,包囊內裝著一本醫書和一小盒精致的草藥,楊穀不知道這些草藥叫什麽,但看其醫書上記載了許多草藥也就沒在意,盡數收入了懷中。

    醫館與小攤同樣是托這遍地行商的福,草藥應有盡有,雖不是頂尖藥材,倒也不至於讓他拖著一身傷離開,足夠他在短時間內止血生痂補充元氣了。

    重新坐回獸皮椅上又過了許久,僅剩的幾顆小山參也被他嚼了個幹淨,體內火熱一片,他拍了拍肚子這才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了醫館。

    望著外麵猩紅的石磚和遍地的屍體,楊穀沒說話。

    他的確贏了,但商國卻是輸了。

    這裏已不再是商國的地界,而是蠻國的地界了。

    鐵劍還插在石磚之中,亂發士兵就躺在鐵劍前,麵色鐵青流盡了血。

    走上前,楊穀抽出鐵劍,雙眸微眯,轉身橫劍,直指一鶴發老者。

    “你是誰?”

    路人?蠻國人?

    “小子,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鶴發老者看也不看那指在眼前的劍,他打量著地上的屍體和楊穀腰間那一柄木劍,略顯渾濁的雙眼上下掃視著楊穀,驚奇的‘咦’了一聲:“你有沒有興趣學道?”

    道,非是經文苦讀之儒道,而是凡人謀得長生可入仙之道。與此相對,佛也如此,但他們謀的不是長生,而是極樂,成那極樂佛。

    “你是誰?”

    鶴發老者的話沒讓楊穀放鬆警惕,反而握著劍的手越發攥緊,正常老者哪有看過此處血腥場麵還如此鎮定的,就算不是蠻國人也定是那傳言中的修士,一個個自詡為俠的可笑之人。

    “警惕心很強啊.........老夫楊子,本名楊朱,可否聽過?”

    楊朱捋著一撮花白胡子,和顏悅色的問道,楊穀自小出生在這小鎮自是沒聽過多少大人物的名字,當然不知,隻好搖搖頭,收回了劍,看向對方,退開了幾步,遠離了鶴發老者。

    鶴發老者見狀大笑一聲,靠近了楊穀,雙眸精芒乍現,盯著楊穀讚歎不斷。

    “根基穩健,身骨強硬,一身正氣,雖染了那血腥殺氣卻是無妨,腰間一柄木劍至少也是十年溫養,劍氣通體,實屬罕見的瑰寶啊,小子,姓甚名誰,說來聽聽。”

    見鶴發老者靠近楊穀本想揮劍,但聽了老者一番讚許卻是暗自鬆了氣,退步輕聲說道:“楊穀,商國楊家的楊,五穀雜糧的穀。”

    “商國楊家?那傳說中楊祖的後人?”

    楊朱雙眸一閃,仰頭大笑:“巧啊!巧!我楊朱也姓楊,雖無父無母,也不是你商國楊家,但你我有緣,要不要入我門下,與我共窺大道,奪那仙路長生?”

    楊家,在小人物的眼中是個可笑的家族,但在真正的頂層高人麵前,那可是代表著曾一力破萬甲撕雲而去的楊祖,哪怕後人墮落也無人敢瞧不起那位震世仙人。楊朱並非楊家子嗣,卻也憧憬了數十年,指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此瀟灑於天地間,讓那幾個死對頭懼怕才好。而眼前這孩子,明顯有著那神光內斂的仙人之資,若不與他修道實在可惜了這璞玉。

    但楊穀聽後卻是搖頭笑了,他與楊朱拉開距離,將鐵劍重新插入血磚,抽出了腰間那破損木劍,劍氣通體連暢全身,奮力刺出,楊朱微微一笑,長袖揮卷之中便將那劍氣偏移,站在原地,楊穀低下頭看著那被自己刺碎了的石磚也是笑了。

    “劍。”

    短短的一字讓楊朱搖頭又歎氣,仿佛失了什麽重要之物,他擺袖轉身,不再多說一言。

    他這一生四歲學文,十歲由文入道,二十歲便有了自己的學派和主張,利己了一輩子,豎立了諸多意向不合的敵人,他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是什麽壞人,但卻從來不會說第二遍,對他來說隻有一遍,第二遍就變味了。世人總說可一可二不可三,但在他這裏隻有那可一之說,一次止,二次離,無需多言。

    臨走之際,楊朱卻是頓了頓,猶豫良久終是轉頭皺眉張了嘴:“我楊朱一聲可一不可二,今日觀你有楊祖仙資而破例,勸你早日棄劍入道,不然日後定會生禍,我就在那秦國境內楊學觀,若改變了主意就來找我。”

    聲落,話無,楊朱從那東鎮門離去,遠遠的不再見人影。

    楊穀聽後卻是一言不發的搖了搖頭,抽出鐵劍蹲下了身,將那十一甲的頭顱紛紛割下用醫館的竹筐裝好,背著朝西鎮門稻村的方向走去。

    他想騎馬,但卻沒騎過,而且蠻國的馬都隻有蠻人才可上馬,他隻能將其盡數殺光。

    走出西鎮門,望著那一裏外的稻田,本應金燦燦的稻田被血染了紅,化作一片紅稻。

    向前走去,還未走入稻村便看到了遠處兩道身影,走近一瞧,稻田上那熟悉的紅衣稻草人已被壓折了腿,一團子頭少女正瞪著眼趴在稻草人身上,胸口的鮮血侵透了紅衣稻草人,也看不出那稻草人的紅衣到底是紅還是血紅了。

    楊穀望著少女沉默良久,最後隻能走上前苦笑著將少女輕輕抱起,一腳徹底踢斷了稻草人,隨後將稻草人也抓在了手中。

    進了稻村,村內已是屍橫遍野,熟悉的人一個個倒在地上,無有一人逃離,盡數死在了這生養的土地上。

    甩下那一筐頭顱,楊穀默默的低頭抓起一柄鐵鍁,抱著少女,背著稻草人上了稻村後麵的一座山,山上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不生草木也無蛇蟲,被人戲稱為禿子山,也是楊穀三人兒時經常玩耍的地方。

    可惜物是人非,如今一人遠在天邊,一人已是入了陰曹地府,隻剩他一人在這禿子山獨自遙望。

    拿出鐵鍁,楊穀挖了個平整的大坑,隨後輕手輕腳的將少女放了進去,理了理發絲。

    合上少女的雙眼,看著對方平靜的容顏,楊穀苦笑道:“小柒,大伯和大娘我也不知道去了哪,你這又走了,昆侖也不給張地圖,我該去哪啊?”

    沒有回應,楊穀笑了笑,埋上土,將那紅衣稻草人插在一旁,拿出了路上撿來的寬厚木板。

    手中鐵劍揮動,樹皮飛舞,幹淨的木牌被楊穀削好立在了墳前。

    ‘稻村李小柒之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