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淡淡花香，楚墨百早早入睡。夢裏，他回了老家，村裏還是兒時模樣，村民們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似乎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從不存在，他踏著青石板小路，走到盡頭，便到了家裏。母親坐在門沿上，手裏握著鞋底，她的手靈巧飛動，一針一針，一線一線，勾勒出並蒂蓮花。

    他知道，母親在想一個人，那個人是誰，他不曾見過，自懂事以來，就見母親日日繡著並蒂蓮花。他曾問過母親，父親去了哪裏。每次，母親都會望著村外的方向，柔柔地說道，“爹去了遠方，他會回來的。”他堅信，他是有爹的孩子，而不是村民口中的“野種”。

    “娘。”他喚出聲來，他終於見到了母親了。母親抬眸，彎如月牙的雙眼愈加溫柔，”墨白，你回來了。來，娘看看，你瘦了沒有。“母親擁著他，像兒時一般捏了捏他的臉，”瘦了，瘦了，快進屋，娘給你做些好吃的。“

    ……

    “轟隆——轟隆——“雷聲鳴動。緊接著，一道道閃電劃過天際。楚墨百從夢中驚醒，發現已到了半夜。胡蝶早已躲進他的衣袖，身旁獨留一朵鳶尾花。窗外，狂風吹過，又將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暴雨。

    楚墨百瞧了瞧窗邊花瓶內的花，不忍看著他遭受風雨摧殘，起身欲將門窗關起來。來到窗前，尚未動手，就瞧見一道身影閃過。那人衝進院裏，雙手合十，發出一道幽藍的光，那光四散開去，將鳶尾花籠罩其中。豆大的雨點打在房頂上，發出急促有力的聲響，無論如何傲嬌的花朵，在這猛烈的攻擊下，都將墜落枝頭，墮入泥土，香消玉殞。而古家院裏的藍色鳶尾，避過了狂風，避過了暴雨，依舊笑靨如初。

    這場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消片刻，便停了下來。漆黑的夜，重歸寧靜。楚墨百睡意全無，定定地站在窗前，瞧著院裏發生的一切。那人並未急著離開，隻是收回藍光。他站在鳶尾花前，一株一株查看，極盡溫柔。確認花兒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那人這才轉身回了房間。

    那人，正是古月生！

    他到底是人是怪？為何獨自生活在村裏？他和村民們的失蹤有什麽關係？

    趁著夜色，楚墨白悄然離開房間。當他出現在房頂，側耳傾聽隔壁房間的聲響時，發現房間內根本沒有人。古月生去了哪裏？楚墨百將前院尋了個遍，依舊沒有查探到古月生的氣息。

    來到後院，映入眼簾的是另一番場景：院裏擺滿了畫像，每一幅畫裏都有兩個人，一位婦人，一位孩童。婦人眉如柳葉，眼角彎彎，鼻梁高挺而秀氣，嘴角帶著兩個淺淺的酒窩，一顰一笑無不彰顯著女性特有的溫婉；孩童虎頭虎腦，雙目灼灼，他圍著婦人，或看她作畫，或聽她彈琴，或陪著她澆花，或手舞足蹈逗婦人開心……

    “我娘是不是很美。“不知何時，古月生出現在身旁。他沒有看楚墨生，也沒有問他為何出現在這裏，他的眼裏隻有那些畫，準確地說，隻有畫裏的婦人，“這些畫都是我畫的，每當我想娘了，就到後院看一看，仿佛她還在身邊，還在對著我笑。”

    “她——”楚墨百不忍說出口。

    “不見了。”古月生語調低沉，聽起來像是在哽咽，“我想，或許，我娘已經死了，我感受不到她的氣息。大哥哥，實不相瞞，三年前，我並非被姥爺接走，而是獨自外出拜師學藝，我想成為娘的驕傲，成為她的依靠，可當我回到家時，一切都變了，村民們不見了，娘也不見了。我好恨，恨自己不能早一點趕回來，恨自己不能保護好娘。”

    “大哥哥，求求你，幫我找到那害人的妖魔。”古月生哀求道，“我娘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最善良的人，她不應該遭此橫禍。我找遍了周邊所有的地方，都沒有找到我娘，唯一沒有去的地方便是那迷霧森林。可是我隻學了那麽一點微不足道的法力，怎麽可能闖入迷霧森林？大哥哥，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這一刻，楚墨百想到了母親，想到了那位總是一臉笑意的女子，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凶手。”如果母親在世，一定也希望他伸出援手，幫助那些無辜的老百姓吧！

    楚墨百是在鳥語花香中醒來的，推開窗戶，明媚的眼光灑滿院落，撒在每一朵花上。

    “大哥哥，早。”古月生站在院子裏，正在給花澆水，瞧見楚墨白起床，露出大大的笑臉。他澆得極為細心，不錯過任何一株，碰到枯黃的葉片，他遍隨手撿拾起來，放進身邊的小框裏。想來，花千秋平日就是這樣打理花叢的。最好的家教，便是言傳身教。

    楚墨百衝著古月生笑了笑，“月生，你師承何門何派？”

    古月生撓了撓腦袋，微微有些羞怯，“這三年來，我拜在蜀山門下，師傅正是長老千門。”

    “原來是千門老前輩。”千門是蜀山五長老之一，早年曾駐守蜀山藏經閣，熟讀蜀山古籍，融千種法術於一體，獨創千門陣法，其陣變化多端，令各路妖魔鬼怪聞風散膽，自此蜀山崛起於江湖，成為第二大門派，屈居無涯派之下。師傅無涯子曾多次喟歎，無涯派後輩中皆資質平庸，恐難成大氣候。每每此時，無涯子便會意味深長地盯著他。楚墨百自知天資愚鈍，難堪大任，隻能做低頭無語狀。

    古月生僅在千門長老門下習藝三年，法術亦有小成，想來千門長老的法術當真深不可測。

    不過，楚墨百突然想到，自己已去世數百年，千門長老還活著？難道他已渡劫成仙，不老不死？“月生，千門長老如今多少歲？”若真是那樣，千門長老將是數千年來唯一渡劫成仙的人。楚墨百在心中為無涯派默哀三分鍾，沒想到，他死後，無涯派江湖第一的地位不保。

    “師傅年過花甲。”古月生據實以答。

    “怎麽可能？”如果千門長老還活著，至少有好幾百歲了，怎麽可能才六十？他死之前，千門長老已聞名於江湖，那時他剛過花甲。“月生，你是不是記錯了。“

    “不會記錯。“古月生萬分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