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經過一眾木匠的加緊趕製，軍營校場上已經可見五個龐然大物，那是五輛盤車在長寬一丈左右，杆臂三丈有餘的投石車，在寬大的底盤正中央有一個碩大的鐵鉤，兩條拇指粗壯的牽引繩被滑鉤固定，隻待裝滿石彈後奮力一擊。

    方黎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任何問題。

    校場上，眾戍卒看著這些個體型巨大，而又陌生的機車，似乎不敢相信，這一擊下去竟然能夠毀壞城牆房屋！

    “三哥，這家夥當真能夠摧毀那些響馬老巢？”

    “這一炮下去威力可不小呢，你小子懂什麽，去去！”

    “倒時候上了戰場你們就知道了。”方黎笑道。

    這兩日裏他們也沒有閑著，方黎親自挑選了一撥有靈性的戍卒，四人一隊，讓他們分別全權負責每一輛分配的投石車，教他們如何使用。

    而徐軒則是趕到了大壩溝腳下臨時秘密駐紮的營地，他和高安帶著另外一撥人緊急搜尋山中巨石、碎石，並且隨時觀察紅巾軍的動向。

    所有人都背負上了武器輜重，一百八十人整整齊齊，前麵一排帶頭的是高士遠和張鵬兩人，高士遠身後背著方體彭排，他的手上握著一把與其身高匹配的重型武器：陌刀！

    這是一種大隋時步兵特用的兵器種類，隋朝軍營中更是有具體部門來鑄造、貯藏、管理，它的發明是西漢斬馬劍的拓展，兩邊開刃，威懾力巨大，在冷兵器時代戰術作用極大，相當於後世的反坦克武器。

    所以白城這個小地方，方黎搜遍了軍庫也隻找到這一把陌刀，分配給了高士遠。

    對於新得到的隨身兵器，高士遠還覺得確實挺稱手。

    也難怪，整個戍卒中唯一能夠揮動陌刀的人，也隻有高士遠，就連諸如張鵬之類的老兵，也覺得不大習慣。

    隋軍所用的陌刀是最早使用，每把的重量都在22斤左右，想要在戰場上輕鬆自如揮動，斬殺敵人並不容易，這也導致能夠佩用它的人並不多！

    戍卒們背弓挎箭，手持彭排，在與方黎一起的臨陣磨槍，這些新兵終於要上戰場了，是不是銀槍蠟頭也即將見分曉。

    臨走的時候，方黎還給眾人上了一堂理論課，麵對這群響馬，方黎製定的戰術很簡單，總結起來隻有一句話：“敵疲我打、敵退我進、敵進我退！”

    “出發！”

    一聲令下，方黎一行人跨出了白城的南門，隊伍中有訓練的弓弩手，整裝前行，緊隨後方的是三輛不小的糧車，被圍在中間，背負彭排的士卒在隊伍左右兩側。

    南門口，得知方黎今日要出發，縣令許立也帶著縣衙的幾名官員，在門外置酒饗士，為眾人送行，昔日圍困府衙的那些城中鄉民百姓，竟也來了很多，他們也在等著方黎凱旋。

    “方老弟，祝你凱旋而歸！”

    “方兄，梁某敬你一碗。”

    梁洛仁也來了，方黎再看一眼梁洛仁身邊那位男扮女裝的梁晴，嘴角卻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這讓梁晴不免有些慌亂，“難道被他覺察到了麽？”

    望著逐漸遠去的南門以及眾人，方黎一眼看到了站在人群後方的芸娘，她眼裏含著淚，卻始終沒有流下，她讀懂了方黎的口型，“在家等我，芸娘！”

    “梁老弟，你認為這方黎能否打贏這一仗？”

    梁洛仁輕笑一聲，如今梁記酒坊與方記合作，他每月也能從中撈取一部分不小的利，加上阿耶梁羽的警告，對於方黎，他早沒了之前的敵意。

    “縣令大人難道沒有看到那後麵的五輛投石車？據說這可是方黎親自畫圖讓人連夜趕製出來的，這一戰的勝負顯然許大人已經了然於胸，何必多次一問呢。”

    “嗬嗬嗬。”

    “這可不一定啊，戰場之事瞬息萬變，據我所知紅巾軍的數量可在戍軍的十多倍以上，而且大壩溝地形複雜，想要取勝怕也不易吧……”

    梁晴看不慣這個許立，剛剛聽到與阿兄之間談話，開口插言道：“方大人曾經在哈隆山一戰大敗突厥騎兵，那會他們也不過百餘人！不也是勝了麽，縣令大人這是不相信方大人？”

    自從上次梁晴帶人在方記酒坊鬧事後，方黎卻沒有責怪於她，見到方黎後，梁晴更是不禁對這個男人多了絲好奇，又從梁洛仁口中得知了方黎的往事，這才漸漸消除了她的一些看法。

    許立沒由來地被梁晴這麽一懟，麵色漲紅，心中惱怒，但此時卻也不好發作，“怎會怎會……”

    可不是，方黎那些投石車用的都是許立的錢，之前他借剿滅紅巾軍一事威脅許立發放軍餉，可是狠敲了一筆，讓許立幾欲吐血，卻又無可奈何！

    步行至大壩溝，六十裏的路程首先對方黎一行人就是個小考驗。

    這會，方黎之前魔鬼訓練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每日兩次20裏的負重拉練，換來了戍卒們整體的提升，跟以前比就是脫胎換骨！

    大壩溝頂，石城內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二掌櫃第五沫猛地拍著桌子，憤然道：“那夥突子也忒他娘的狂妄，大兄，他們這是全然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裏！”

    “是啊大掌櫃，看看那個什麽阿悉結的鳥樣，竟然還威脅咱們，讓咱們與他們合作，每個月還得給他們上供糧食，那些可都是弟兄們拿命換來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不休。

    司馬晃靜靜聽著，半臥在石炕鋪就的虎皮上，靠著一把憑幾，他皺了皺眉，有些煩憂。

    手下人口中的阿悉結便是突厥阿悉部落派來的聯絡者，司馬晃之所以能夠與一批兄弟在漠北一帶坐大，除了他們自身，還有就是突厥人的撐腰！

    阿悉部落與哥舒部落一樣，同樣為突厥汗國四大俟斤部落。

    隋帝在用兵高句麗後，連年的征戰與大興土木，民眾苦不堪言，國庫早已空虛，這讓東西突厥皆看到了一絲希望，東突厥曆經四代君主開疆拓土，如今的始畢可汗更是有欲效仿北魏道武帝，南下奪取中原之心！

    四大俟斤蠢蠢欲動，阿悉部落便將目標瞄準了距離大隋最北端的朔方郡，這一帶亂匪橫行，官府又坐視不理，司馬晃領導的紅巾軍，便成了阿悉部落爭取掌控的對象。

    在突厥人看來，隋人可以利用間諜來控製他們的人，策反君主身邊的紅人，他們也照樣可以依此計來掌控隋人，用他們的話說，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舉手讚同，“二郎君說的在理！大掌櫃可不能如此輕易答應啊……

    咱們紅巾軍連官府那些狗屁兵都不懼，這夥突子竟然妄想讓我們俯首稱臣，沒有這個道理！”

    “是啊，大掌櫃隻要你一句話，下次那些突子再來，我們立馬剁了他們。”

    “大掌櫃可不能答應啊！”

    “夠了，聒噪什麽，一群沒腦子的！”司馬晃吼道，瞪了這些人一眼。

    司馬晃能坐上紅巾軍首把交椅這個位子，並非偶然，他與這夥響馬不同之處就在於他的身世，祖上曾經做過大官，自己又出身行伍，他的經曆以及殺伐果斷的氣勢，還有一身武藝，手下眾人無一不佩服。

    可是這又如何，麵臨這種環境、世道，他們也得活下來，所以殺人越貨，成了百姓平民口中的魔頭，官府的眼中釘！

    司馬晃何嚐不知道這種亡命生涯的痛苦，如今麵臨突厥人的施壓，或是屈服？或是……

    “反抗麽？”他露出一絲苦笑。

    底下人不清楚，沒有與突厥兵交過手，司馬晃怎麽不清楚，他早就見識過那些突厥騎兵的厲害，他們的弩能夠輕易射穿隋人的身體，他們的馬刀能夠輕易斬下隋人的頭顱，在漠北一帶所向披靡！

    幾次南下，就連官府也不敢招惹，那些所謂的朝廷正規軍，一個回合就打的潰敗而逃。

    反抗？

    怎麽可能！

    司馬晃抬頭望著頭頂自己居住的石城，神色複雜，有得意，有挫敗。

    得意之處在於他這個合格的包工頭，搭建了這個安全的住所，但是麵對強大到隋軍都不願意輕易招惹的突厥兵，他也慫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