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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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府衙大堂。
公堂居中的案幾旁,主座的蒲草團上縣令許立按跽而坐。
在許立側旁之人是位中年男子,帶著襆頭官帽,穿一身皂青色官服,他便是白城縣尉呼延博,掌管一縣之刑名錢糧征收,兼治安捕盜之責。
底下左右兩側,蒲團之上依次坐著數位身著氈衣,頭頂氈帽的老者,或是須眉正目,或是閉眼品茶,其中還有兵曹參軍事梁洛仁,也坐於下方。
眾人皆一句話不說,隻等著有一個人開頭,許立也很識趣,這種情況他倒沒有先說話。
在一縣之地,按照規則,縣令與縣尉職責分明,卻又有交集。呼延博倒是不懼許立,他的身後乃是白城有名的豪強大族呼延家,之所以能夠當上白城縣尉,與呼延家與朔方郡丞的交情是分不開的。
清了清嗓子,呼延博略有慍色道:“城中那夥刁民越來越不規矩了,諸位都聽說了吧,這些刁民竟然聚集抗法,公然違抗朝廷定下的租庸調!”
“我呼延博身為本縣縣尉,當然是要將這夥聚眾鬧事之人一一抓捕,如此才能還白城安寧。租庸調乃朝廷推行大令,當今天子繼位頒布《大業律》,除卻婦人、部曲、婢女之課,租調全按丁征收。
且……每年循慣例,所征收的租庸調都要縣尉清點後交於司農、少府等寺監,每年交租粟米五石、調絹兩匹、木棉三兩,此為朝廷新政,我等亦不能為之更改,隻能服從。”
呼延博剛剛說完,底下那名著貂領氈衣的邱姓老者便開口接話:“不僅僅是城西那群刁民要抓,西巷那些攤販也要抓一些,邱某領著朝廷的公廨錢,本錢外放後,那些攤販如今仍遲遲未補繳利息,邱某一介商人,唯利圖也,利息若要不回那些外放的公廨本錢不就打了水漂麽?”
這邱姓老者乃白城本地富商,名為邱永。
大隋雖然依照前朝實行重農抑商,規定商人外出不得衣絲華服乘車,隻能穿黑衣常服。不過大業年來,尤其在邊遠之地,法令逐漸廢弛,很多大戶富商逐漸露頭,與當地官府勾結,依仗自身勢力全然不將那些個律法放在心上。
邱永鼻子發出一聲冷哼,“縣令縣尉大人為衣食父母官,我等商戶亦是大隋子民,可要為我白城商戶做主啊!”
所謂公廨錢,實際是南朝梁武帝時期提出的慣例,後來大隋建國,隋文帝楊堅變通了這項措施,公廨錢由朝廷出資,借各地官府部門自行經營,其利息名為歸功,卻實飽私囊。
公廨本錢有了朝廷權力保障,入市行商,自然就獲利豐富,如此一來官員可以自肥,朝廷也能節省開支。
白城縣衙便是如此,公廨錢便是許立等人一項大的私入來源,所以邱永等富商才能得到大力支持。
官府正門辦公,後門就做買賣,放貸民間,特別給那些市場上的小商小販,庫中支本錢五萬,每月納利四千,如此一來一年便可翻倍於十萬,各地官府不僅對於商販強製放貸,就連農民亦是如此,如此一來,自然民不聊生!
梁洛仁對於許立與邱永之事皆知,但是他卻沒有說話。
白城縣衙官府間的複雜利益,這會全都暴露出來,許立一派的巨大利益鏈條,以及呼延博為代表的縣尉一派的租庸調之利,在今日的府衙正堂開始了討論。
隻是到如今兩派各言其事,麵對這等複雜局麵,許立等人並未發言,他們心中清楚,在利益麵前誰都可以放下,隻要不觸動自己的那一份!
呼延博睨了一眼身旁的許立,道:“許大人您是縣令,這些刁民公然抗法,我等可不能心慈手軟,如此一來朝廷的政令豈不成了空話,誰都可以熟視無睹,您倒是說句話。”
許立這才哈哈一笑,“呼延縣尉所言極是,隻是這種事不在本官職權範圍,三班衙役任你調遣,抓誰放誰你看。還有剛才邱老所言之事,城裏的這些商販無賴必須整治了。
梁參軍,梁氏乃世家大族,這公廨錢收利也有你一份,不知你怎麽看?”
梁洛仁暗罵一聲,這會不得不開口:“許大人、呼延大人,公廨錢收利還輪不到下官做主,一直是阿耶做主,至於租庸調的事,梁家的佃農似乎都補足了那五石的糧食了吧?”
邱永聽到這話,眯著眼睛,神色不好。梁洛仁明顯就是在推脫,梁家乃朔方大族,他倒也不好說話,梁洛仁雖是一個小小八品兵曹參軍事,但身後站的可是整個梁氏。
更何況誰人都知,梁家在鷹揚府的那位,隻要跺跺腳,便是許立這個白城縣令也要掂量掂量!
“梁參軍,那就煩請二郎君來一趟吧。”邱永道。
“是啊是啊,二郎君是我等的主心骨,吾等也想聽聽他一言……”立馬有些富商符合道。
梁洛仁瞪著眼睛,“諸位,阿耶年紀頗大,梁家到府衙這段路可不短,這路上若是出了什麽三長兩短,要是讓伯兄知道,可有誰擔當的起這個責任!”
果然,梁洛仁一提起口中那位伯兄,所有人都安靜許多,明顯有些忌憚,這也讓梁洛仁心中稍稍不平。
為何自己總是被壓一頭?
就連在這些人眼中,他都不如伯兄的一個人名麽?
呼延博深吸一口氣,“梁參軍,我已經派出三班衙役去城西抓捕那群刁民了!”
“什麽!”聽到這話,梁洛仁吃了一驚。
“這個呼延博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仗著呼延家的撐腰便肆無忌憚,若是今天城西發生了死傷,這可就出了大事,梁家在白城的威望也會受損!”
一直以來,城西的佃農有一部分都是梁家在扶持,就是為了保存自己一份實力,使梁家得到民眾擁護,而呼延博如此做法,就從中阻斷了梁氏在白城的政策。
梁洛仁趕忙快步走到大堂門外,對手下小廝道:“速去稟告家主,讓他到縣衙大堂來一趟……還有去城南軍營,替我帶話給方大人……”
城南軍營。
這幾日軍營的戍卒已經拓展到八百之眾,遠非之前可比,翁老頭又打造了一批橫刀,方黎還根據陌刀的構造做了改裝,讓翁老頭打造了一批輕便的陌刀,如此一來更多的步兵就能用的上。
除了每日訓練,平常戍卒都會輪流來值守。
灌溉所用的手搖水車和耕田所用的曲轅犁,方黎又召集了一批木匠趕製,曲轅犁做的最多,有近百把,手搖水車的數量也有五十之數,就是為了徐白下一步的推廣所用。
因為之前太忙,所以現在除了與戍卒訓練。在閑暇之時,方黎就帶著芸娘,騎著上次梁晴送來的良駒,在馬場上溜圈,給徐軒等人撒狗糧……
馬術,在以前方黎在警隊時也是需要掌握的技能之一,所以現在,騎馬對於他是得心應手。
芸娘還是頭一次接觸馬,所以方黎就手把手教她。
牽著韁繩,方黎擁著芸娘,一種女子的溫存感,讓他腦海突然想到了泰坦尼克的場景,這個場景直到徐軒和高士遠的出現打斷了他。
“三郎……有事跟你說!”
剛剛梁洛仁讓人帶來的話,讓徐軒二人皆麵色肅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