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三節 各回各家 各找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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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慶文聽到官兵前來,頓時鬆了口氣,扭了扭腰,想要活動一下站立許久已經有些僵硬的筋骨。

    徐鴻儒見他身上有些異動,立即就挺了挺手中長劍,讓姬慶文感到自己肚子上似乎被刺出了一顆綠豆般大小的傷口,立即又停止了行動。

    然而姬慶文身子不能行動,嘴巴卻不閑著,說道“徐教主,你是聰明人,現在的形勢你不會不知道——飯館裏頭是我們人多,外頭又來了官軍。就算你們有些武功,可要從這千軍萬馬之中脫身,怕也是不太容易吧?”

    姬慶文這話得極有道理,讓徐鴻儒無以反駁,卻還嘴硬道“那也是天數,老夫今日就同你們拚個你死我活!”

    姬慶文腦子卻是極為清晰,所謂“你死我活”,第一個“死”的不就是正在徐鴻儒劍下的自己嘛!

    於是他勉強擠出笑容,說道“這個不叫‘你死我活’,叫‘你死我也是’,徐教主那又何必呢?隻要你放下手中寶劍,那等官軍進來之後,我可以說是大家議佃起了些紛爭,將官軍打發走也就是了。然後我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否則,你就算現在將我殺了,也逃不出這天羅地網。”

    這是徐鴻儒這個五六十歲的幹癟老頭子成就大業的最後機會,他在潛意識裏是不願在這個不知名的小飯館裏送了性命的。

    因此他沉思了一下,說道“你這話說得好聽,可我若是將你放了,你要是反悔,那叫我怎麽辦?”手中的寶劍依舊直直抵住姬慶文的肚皮。

    姬慶文道“這點徐教主盡管放心。你就站在我身邊,以你的武功,想要殺我,那還不是一眨眼的事情嗎?”

    徐鴻儒盤算了一陣,這才慢慢放下手中利劍,移步站到姬慶文旁邊,不忘警告一聲“那你要小心了,別耍什麽花招!”

    姬慶文趕緊點頭答應,又朗聲說道“諸位,在下不想惹麻煩,現在官軍來了,大家手裏的家夥式請都放下!”

    剛才姬慶文同徐鴻儒商議的話,秦王府長史聽得清清楚楚,又見世子朱存樞沒有異議,便趕緊命令手下護衛將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

    李自成見狀,也將懷中抱著的那張臨時充做兵器的長凳放下,他身後那幾個死黨便也跟著放下了兵器。

    正在這時,“老萬興”飯館大門“砰”地一聲被人踢開,從門裏簇擁著走進一名身穿身穿四品文官官服之人,眼光冷峻地朝眾人掃視一眼,問道“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弄得這樣一片狼藉?是不是有人在此處鬧事?掌櫃的何在?請出來說話!”

    掌櫃聞言,趕緊上前朝那官員拜了一拜,說道“喲,原來是知府大人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那西安知府老爺四十多歲的年紀,一臉的嚴肅,說道“你少廢話,我問你,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

    掌櫃既不能說實話,又不知怎樣說假話,支吾著不知如何應答。

    姬慶文知道來者乃是現任西安知府陳應元,做人雖然迂腐了一些,卻是個難得的剛正清廉的好官。

    於是姬慶文上前一步說道“原來是陳大人來了!草民給陳大人請安了。”說著便遙遙作了個揖。

    陳應元眼光一掃,問道“你又是什麽人?本官沒有問你,你怎麽敢出來答話?”

    姬慶文趕緊回答道“小可姬慶文。今日是我家同佃戶們越好了在這裏議佃。議佃嘛,難免有些糾紛,因此剛才幾個佃戶同我家的幾個莊丁爭吵起來,已被小可訓斥過了……”

    陳應元冷笑一聲,反駁道“胡扯!我問你,你這邊擺了幾桌酒席?請了幾個佃戶?又派了多少莊丁過來?”

    這幾句話立刻將姬慶文問傻了。

    這“老萬興”飯館中廳裏,攏共才擺了三十桌席麵,再怎麽擠也不過容納四百人吃飯,可如今中廳裏卻滿滿當當擠進來了六七百人之多——因此姬慶文方才的說法顯然站不住腳。

    眼看謊言就要被陳應元拆穿,卻聽人群之中一人說道“陳大人,你還認得我嗎?”

    陳應元聽了一愣,忙向說話之人望去,見卻是秦王世子朱存樞,便趕緊走上幾步向他行了禮,說道“原來是世子爺來了,下官有禮了。不知世子爺不在王府之中讀書,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明朝藩王雖然被朝廷嚴格控製,然而畢竟是龍子鳳孫、皇親國戚,地位上要比尋常官員高上不少。

    因此朱存樞同知府大人說話時候,便多了幾分底氣,說道“是我領人巡視城防,見這裏似乎起了些糾紛,又因為姬慶文是我的朋友,因此才過來幫他站腳助威的。”

    陳應元蹙眉道“按照世子爺的說法,這裏這麽多人,都是秦王府的護衛了?”

    朱存樞點頭道“不錯,就是我王府裏的護衛,怎麽了?不行嗎?”

    按照慣例,藩王護衛是不能隨意插手地方政務的,然而秦王府卻是例外,按條例確實擔負了西安城防和城內治安事務。因此秦王世子朱存樞帶領王府護衛,幹預姬家議佃之事,雖然不符常例,不過在法理上卻也無可指責。

    正當朱存樞和陳應元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之時,站在姬慶文身邊的徐鴻儒,已經幾乎要將場子悔青了。

    他後悔自己怎麽就沒瞧出來坐在姬慶文身邊的這個年輕人,居然就是秦王世子。要是自己早知道了,那又何必去對付姬慶文這個小子,隻消將朱存樞劫持住,自己麵對投鼠忌器的官府,就能占據毫無置疑的主動地位了。

    可是現在西安知府已領著官軍到來,朱存樞也早已退到一大群王府護衛的重重保護之中,莫說是徐鴻儒現在年老力衰了,就是當年他在春秋鼎盛之時,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將現在的朱存樞拿住。

    卻見陳應元沉思了片刻,說道“既然秦王府出麵,那這件議佃之爭,也應當化於無形了吧?不知還有什麽需要下官效勞的地方?”

    姬慶文一心想要將支付陳應元打發走,便將話茬搶在自己這邊,說道“沒事了,沒事了。世子爺出馬,還有誰敢造次?經過方才一場風波,小可已同佃戶們商議好了,佃租不漲也不減,就按照去年的樣子,每畝田收三成的佃租。諸位,還有沒有反對的?”

    事態發展到了這個地步,當然沒人敢於出來反對,剛才鬧得極凶的高迎祥、李自成、徐鴻儒、秀英等人無不默然不語,就好像死了一般。

    知府陳應元還不放心,一雙眼睛在眾人身上掃視了一遍又一遍,明知其中必然有些詭異,卻又問不出什麽所以然來,便說道“既然議佃已經議好,那這頓飯便也沒什麽好多吃的了。這樣,本官做主了,眾人各自由官兵護送回家,不許在這裏久留!”

    說完,陳應元又朝朱存樞作了個揖,問道“世子爺,本官這樣處置,還算穩妥嗎?”

    朱存樞是個沒主意的,聽了這話,扭頭看了一眼姬慶文,見他正暗暗點頭表示同意,便說道“也好,挺穩妥的,就照你的法子去做吧。”

    陳應元接過話頭,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世子爺先率領王府護衛回去,這邊治安防務,便由本官接管了。”

    朱存樞聽了這話,便又不高興了,反問道“你這是要趕我走嗎?”

    陳應元神色嚴峻道“不敢,隻是下官聽說朝廷派了延綏巡撫下來,早則今日晚上、晚則明天早上,就要進駐西安城。王府護衛維護城防治安固然不錯,可插手民間糾紛似乎有些不妥,就怕巡撫大人臉上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