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老大兩口子, 顧川現在是徹底失望了, 不過，“娘, 爹吃什麽飯, 你知道嗎？”

    老頭子躺在床上了, 腿疼的不能動彈，吃喝拉撒都是由她來照顧的, 她當然知道老頭子平日裏吃的什麽飯了，一天就是兩碗粥而已, 但不幹活就不用消耗體力，也就用不著吃那麽多糧食, 更何況家裏的糧食本來就不多, 能多省一口給孫子吃也是好的。

    隻不過原本她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會兒在老二的怒視之下, 卻有些說不出口了，聲音哽咽, “老二，我知道你有本事, 你爹現在就是在家裏等死，少活幾天就是少遭幾天的罪，你要是孝順，就把你爹接走, 不管他能活多久, 我們都不管, 不會怪你，後事就由你來操辦。”

    老大家裏已經這樣了，根本經不起拖累，如果老頭子能跟著老二享幾天福也是好的，就算不能，身後事也會被老二好好操辦，不至於草席子一卷，就把人給埋了。

    瞧這模樣，顧川心裏就有數了，看來他娘是什麽都知道，甚至還助紂為虐。

    “當初分家的時候，可是說好了，娘你和爹都歸大哥大嫂來奉養，所以多分些東西，我們其他幾個兄弟也沒說什麽，現在該躺在床上人事不醒了，就說讓我們爹接回去，不太合規矩吧，是不是過些年以後，我們還得來接娘？”顧川語氣生硬的道。

    能看著一塊兒過了半輩子的人這麽被虐待，他對李氏真的是寒心，農家人最怕的就是餓肚子了，這滋味兒都嚐過，也都知道有多難受，就算他爹現在真的是將死之人了，那也沒必要讓他臨死之前再遭一遍罪吧。

    糧食還能說舍不得，這衛生情況呢，如果有人好好照顧著，屋裏能有這麽大的味兒，他爹臉上能還帶著已經幹結了的泥土呢，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了。

    李氏一臉的難以置信，沒想到老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畢竟家裏頭人都知道他孝順，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很正常，更何況這事兒原本就是她和老大家做的不地道。

    “以後我不用你管，病了、死了都是老大家的事兒，你也不用逢年過節的過來看我，隻管你爹一個人就行。”老頭子這模樣也不知道能撐幾天，她看著難受，但也無能為力，就是擰塊熱布擦擦臉都辦不到，誰讓家裏頭的木柴稀罕呢，除了做飯以外，別說是洗臉、洗手了，就是平時喝的水，那也都不用柴火燒。

    沒有熱水，她總不能用涼水給老頭子擦洗吧，摔倒那天沒凍出風寒來，別回到家裏再染上了。

    他爹都已經在床上昏迷不醒了，顧川隻想著趕緊把事情說清楚，“大哥大嫂同意嗎？以後我管爹，你們管娘，誰也別摻和誰的。”

    老大不吭聲，這樣的事情一般都是他媳婦拿主意，瞧著他爹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他心裏頭不是不難受，但就像他媳婦說的，日子還得往下過，不能為了爹一個人，就不管幾個孩子了。

    老大媳婦還在猶豫，這事情聽起來對他們很有利，畢竟婆婆還能走能動，能幫著看孩子、做飯，而公公已經躺在床上了，就算是死不了，那也幫不上什麽忙，還得讓人照顧，但是聽老二這話的意思，以後都不想跟他們家來往了，哪怕有娘在也是這樣。

    從分家到現在，老二往這邊拿了得有將近一百斤左右的糧食，以後真要是不來往了，那這些可都沒有了，想想都覺得受不了。

    誰都不說話，但顧川不可能在這僵持下去，畢竟人命關天。

    “大嫂要是不同意的話，那就爹娘都歸我管，但是爹娘名下的那兩分地，也得歸我。”

    “不行。”老大媳婦趕緊道，那兩分地可值不少錢呢，而且娘在家還能幫著幹活，真要是走了，農忙的時候，他們兩口子可忙不過來。“娘歸我們，爹歸你管，至於房子和地還跟咱們分家時說好的一樣。”

    因為時間緊張，顧川也就沒立什麽契約書，更沒找什麽見證人，反正就算這兩口子反悔了，隻要他不想，就從他身上占不著便宜，當然了，唯一有顧慮的就是他爹病好以後，會不會想著讓他幫襯幾個兄弟，這都是後話了，而且也是說不準的事兒。

    這麽冷的天兒，就這麽把人抱回或者背回縣城，不太現實，而且他爹小腿還折了，就更不能這麽回去了。

    “他娘，你跟鐵蛋在這等著，我去鎮上借輛車過來，拉著爹回去。”顧川頓了頓，“把咱們的竹筒拿出來，給爹喝口水潤潤嗓子。”

    因為一路上太遠了，特別是冬天，趕路比較慢，所以一般都會帶著水，當然了，離開家這麽久，竹桶裏麵的水早就涼了，但那也是白開水，總好過直接喝生水。

    孫氏在裝水的竹筒拿出來，裏麵大約還有一半的水，預備著回去的時候喝呢，剛想上前，就被攔住了。

    “我來喂吧。”主要是趁機往裏添點靈泉水，也好讓他爹多撐段時間，最起碼堅持到回家，到時候請個郎中來看看，一方麵用上藥，一方麵用上靈泉水，肯定是能夠好過來的，隻要撐過去這一路就行了。

    湊進了床邊，味道就更大了，顧川仍舊麵不改色，隻不過心裏越發對老大兩口子厭惡的緊，甚至也怨怪著李氏，他爹躺床上又不是一年兩年，又不是十年八年，僅僅一個月而已。

    側身坐在床上，把人輕輕扶起來，然後拿著竹筒往嘴裏倒水，好歹還會吞咽，那就沒問題。

    “你們在這等著吧，我盡量早點回來。”喂完水，顧川語氣柔和了些，人沒事兒就好。

    “我去給老頭子收拾收拾東西，等你回來了，立馬就抬到車上去。”李氏趕緊道，早點兒去鎮上，也能早點看郎中，不管能不能治好，好歹也有這麽個念想。

    顧川很想說，那些東西就別帶了，但瞧著李氏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到底是沒說這話，怎麽著也是他娘，有些火氣不能發，但有些東西到底是不一樣了。

    ****

    顧川一路上是半跑半走著回去的，也幸好自家就有馬車，用不著去旁人家裏借，不然的話又得耗費不少時間。

    因為天氣太冷了，顧川先是在車上鋪了一層稻草，然後一床褥子，兩床被子，確保他爹不會在路上著了涼，然後又拿了兩包容易克化的點心，兩竹筒的熱水添雜著幾滴靈泉水。

    不過盡管一路上緊趕慢趕，但回到顧家村的時候，天色已經快要變暗了，不少人家家裏都已經升起了炊煙，想來應該是已經在做晚飯了。

    “爹。”顧承一路小跑到他爹跟前，他肚子已經餓了很久了，但是大人臉色都不太好看，所以就一直沒吭聲，這會兒最疼他的爹來了，小家夥免不得露出了幾分委屈。

    顧川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走咱去看看爺爺，待會兒就回家了。”

    老宅子裏靜悄悄的，既沒有炊煙嫋嫋，也沒有人說話、笑鬧的聲音，甚至除了媳婦和孩子以外，都沒有其他人從屋子裏出來，不過這樣也好，見了麵也是尷尬而已。

    房間的地上，放著一個大包袱，想來應該是李氏給他爹收拾的東西，隻不過這會兒人倒是沒露麵，屋子裏就他爹一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靈泉水發揮了作用，顧老頭這會兒已經醒過來了，甚至還能說幾句話。

    “老二，你來了。”

    被自家親爹兩隻濕漉漉的眼睛瞧著，顧川是真的有點承受不了，這樣子，就跟鐵蛋生病的時候跟他撒嬌一樣，就差喊著‘親親抱抱舉高高’了。

    “爹，咱先吃點東西墊墊吧，吃完了馬上就回鎮上。”顧川趕緊把那兩包點心和兩竹筒水拿出來，一份遞給孫氏，“這些是你和兒子的，坐下慢慢吃。”

    顧川路上趕車的時候，給自己塞了兩根火腿腸，還有一碗熱粥，所以這會兒並不是特別餓，把他爹從床上扶起來，拿起竹筒打算喂水。

    “我自己來。”顧老頭可能是不太好意思，扭了扭頭，身子半靠在後麵的牆上，費力抬起手來，想要自己端著竹筒喝水。

    “還是我喂吧，吃完這些，咱們就回家。”估摸著吃下這包點心去就差不多了，畢竟餓了那麽久，他也不敢喂太多，更不敢喂什麽葷腥，怕消化不了。

    聽見‘回家’這兩個字，顧老頭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難受，躺在床上一個月了，每天就靠兩碗粥撐著，說不難受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說是怨恨，怨恨老大媳婦，怨恨他自己的媳婦，當然最恨的還是老大，他自個兒的親兒子。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絕對不會把家留給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可惜這裏已經不是他的家了，是老大的家。

    被兒子喂著點心，喂著水，顧老頭心裏頭的那股氣，總算是暫時壓下去了，攤上這麽個混賬東西能有什麽辦法，大冬天上山撿柴這種活哪家不是年輕人幹，他要不是心疼老大沒有厚棉衣隻能挨凍，就不會上山去撿柴火了，也就不會踩滑了摔下來，把小腿摔折了，隻能躺在床上。

    還好，老大不孝順，還有老二，不至於讓他餓死在這張床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