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把點心吃完呢, 家裏就進來不少人, 農家冬天本來就事兒少，所以村子裏進來一輛馬車就相當的引人注目了。

    顧川剛進村的時候, 駕馬車走得快, 所以大家隻是看到了, 還沒來得及上前問，這會兒全都聚在顧家了, 包括老三和老四兩家。

    有的圍著馬車轉，有的進來看顧老頭和顧川, 還有的去堂屋找李氏和老大兩口子，反正家裏頭喧喧嚷嚷的, 就跟辦紅白喜事一樣。

    顧老頭上山撿柴火把小腿摔折了的事兒, 村子裏的人都知道, 不知道的是老頭子躺床上, 吃喝拉撒都沒被照顧好。

    顧川也沒有給老大兩口子留麵子的意思，旁人怎麽問, 他就怎麽答，一點兒都不怕丟人。

    “這兩口子也太過分了, 咱們顧家雖然算不得什麽名門大族，但也不能沒有規矩，如果往後小輩都跟他們一樣，那咱們顧家可就全亂了, 老二你是老實, 所以不願意跟他們計較, 但是族裏頭不能讓老實人吃虧，該怎麽辦的就怎麽辦。”顧家現在輩分最大的老太爺直接發話道，若是以後大家夥都有樣學樣，那他們顧家名聲得臭上天了。

    顧川並沒有先表態，反而是看向了他爹，這事兒老人家比他更有發言權，而且他也想看看他爹到底是什麽態度。

    剛剛吃了半包點心，又喝了不少水，雖然腿還疼著，但顧老頭現在腦子已經很清明了，老太爺是什麽意思，他聽懂了，老二這會兒想讓他拿主意，心裏頭有什麽想法，他也大致能想到，以前幾個兒子裏他偏心老大，就是因為老大要給他們老兩口養老送終的原因，往後的負擔肯定要比其他幾個兒子重，但是現在，他對老大別說是偏心了，怨恨都有了。

    “老太爺說的對，沒有讓老實人吃虧的道理，既然以後我歸老二養，那家裏的房子，還有我們老兩口的地，都得分一半出來給老二，就跟分家的時候一樣，也立個契約，白紙黑字寫清楚、寫明白，大家夥也都當個見證人。”這是從醒過來以後，顧老頭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因為還沒恢複好的原因，說完以後就已經氣喘籲籲的了，不過態度很是堅決。

    大家夥倒也都能理解，有這樣的兒子，不趕出家門就算是好的了，還留著他們，甚至不把分好的家產全都收回來，也算是網開一麵了。

    “二娃子，你去堂屋，把那幾個人都叫過來，咱們今天就把這事解決了，該分的分，該說的說。”老太爺繃著臉道，今天他也殺雞儆猴一回，怕汙了族裏的名聲，所以不好把事情宣揚出去，還必須得讓有些人知道疼才行。

    老大兩口子這回是真知道疼了，家裏頭一半的房子和顧老頭那一分地，全部都轉給老二，簡直是硬生生從他們身上往下割肉。

    “老二在鎮上住，要家裏的房子也沒什麽用，就算是分給他了，那也就隻能空著。”老大媳婦趕緊反駁道，要知道自打一分家，她就把房子看成是自己的了，用了不少手段，才讓老三跟老四兩家全都陸陸續續搬出去了，寧可借錢蓋房子，也不住在這裏頭，老二憑什麽要這房子的一半。

    “那就不要房子，這些房子還是全歸你們，那兩分地歸老二。”老太爺一錘定音的道。

    “這是爹娘分好的，哪有第二次分家的道理，娘你說說呀，二弟在鎮上有差事，一家人都養得白白胖胖的，哪像我跟你大兒子，什麽本事都沒有，還得養著三個孩子了。”老大媳婦扭頭對著李氏說道。

    爹看都不看她們一眼，以後要讓老二養著，想讓爹幫著說情肯定不行，所以還得娘來。

    哪怕是這個時候，老大媳婦的算盤都打的很精明，誰能幫忙，誰幫不上忙，盤算的一清二楚。

    李氏自打一進屋就沒什麽存在感，低著頭一句話都沒說過，也就看了一眼能夠半躺在床上的顧老頭，其他人，她甚至連看都沒看，這會兒被老大媳婦這麽一問，想不被人注意都難了。

    “這事兒，我聽老頭子的。”李氏喃喃道，她不知道事情怎麽就鬧到這個地步了，下意識不想多說什麽，這些人看她們就跟看笑話一樣，都說家醜不可外揚，怎麽就惹來了這麽多人，以後怕多的人說閑話。

    都不用別人再問，顧老頭便直截了當的說了，”那就按老太爺說的吧，房子歸老大，兩分地歸老二，以後我讓老二養著，李氏就讓老大養著，兩家以後就不多做來往了，老三和老四逢年過節想去看誰就去看誰。”

    顧老頭這話不光是把老大兩口子怨上了，同樣也把他媳婦怨上了，不過後者有錯在先，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年代裏，誰也說不出旁的來。

    老大媳婦倒是還想胡攪蠻纏一番，不過剛開口就被堵住了。

    “顧家還沒出過這樣虐待公公的兒媳婦呢，也不知道娘家是怎麽教的，是不是就這樣的家教，婆家就算把人給休了，也是應該的。”顧老頭看都沒看老大媳婦一眼，但說出來的話卻是直戳要害，他雖然平日裏最怕麻煩，有些事情能過去就過去了，但是並不代表沒有脾氣。

    名聲在這個時代比天大，如果真的被休回家，不光她這輩子毀了，還會連累娘家人，老大媳婦兒這會兒終於住口了，她知道什麽更重要，這一個月之所以敢這麽過分，也不過是仗著公公隻能在床上等死了，而婆婆一直都沒有阻止，甚至連一句閑話都沒有說過，所以她才會越來越過分。

    隻不過沒想到，公公能熬到老二回來，而向來老實的老二，居然還真能折騰出事兒來。

    老大媳婦不說話了，在場的就沒什麽人不同意了，立契約、按手印，半個時辰的時間，該分割的就都已經分割清楚了。

    “老太爺，這回真的謝謝大家夥了，我在鎮上也沒法回來種地，這兩分地您幫著租給族裏的人吧，比其他人家的地少收一分租子，算是我感謝大家夥兒的。”臨走之前，當著眾人的麵，顧川直接跟老太爺說道。

    兩分地種不出多少糧食來，但是在飯都吃不飽的年代裏，甭管是多小的地，能少收一點租子，都是好的。

    因著有這麽一輛馬車的原因，不少人看稀奇，特別是小孩子，一直跟著馬車到了村口，才沒再跟著往前走。

    顧老頭雖然穿的還是原來那身衣服，當然身子底下是柔軟的褥子，身上又蓋著兩床厚厚的棉被，別提有多舒服了，哪怕天黑了，溫度越來越低，也不覺得冷。

    跟來時的急切不一樣，往回走的時候，顧川駕車走的很慢，就怕帶起風來，讓人著涼生病了，所以哪怕坐著車，回去也花了近兩個時辰，到家的時候不光鐵蛋躺著車上睡著了，連顧老頭也睡著了。

    “你帶鐵蛋去咱們屋裏睡吧，先讓爹睡鐵蛋兒的房間。”顧川安排道，今天晚上他就甭想睡了，最起碼得先把他爹身上的衣服脫了，好好擦洗擦洗，還有頭發上的虱子、跳蚤，都得抹藥才行，讓老人家身上也鬆快鬆快。

    孫氏抱著熟睡的兒子，她男人有多愛幹淨，她當然知道了，更何況公公身上確實得好好清洗一遍，也不知道這一個月是怎麽熬過來的，她婆婆那個人也是，不能從兒媳婦手裏摳出糧食了，大便、小便還不能給照顧好了嗎，把人弄成這樣。

    “你也別熬太晚了，爹這麽大歲數了，經不起折騰，有什麽事兒，等明天郎中來看過了再說。”孫氏不放心的囑咐道，下午剛見到的時候，她都以為人馬上就要不行了呢，好在後來喝了水，緩過來了，但這一個月肯定把底子都熬壞了，經不起折騰，別因為她男人愛幹淨，再折騰出什麽事兒來。

    顧川好歹也是當過郎中和醫生的人，他爹身體什麽情況，都不用號脈，光是瞧麵色就知道了，更何況靈泉水也不是沒有作用的，下午喝了那麽多，身體已經好多了，把身上擦了、衣服換了，他爹能睡個踏實覺，身上粘粘乎乎的這麽多髒東西，能休息好了才怪呢。

    家裏頭沒有幾床多餘的被子，怕他爹把兒子房間的被子也弄髒了，顧川直接把兒子床上的被褥撤下來，把今天車上用的被褥挪了上去。

    幸虧是租了一整個院子住，即便是大半夜裏燒水，也不怕打擾了別人，顧川整整燒了兩大鍋水，給他爹從頭到腳擦洗了一遍，這才又把兒子那套幹幹淨淨的被褥給換回來，把弄髒的那套拎進雜物間，連夜拆了、洗了，省得放在一邊兒，光是味道就夠讓人受的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