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劉堯的身份暫時不能暴露, 這也是他任憑救助自己的獵戶，將自己一路輾轉送往多個城中, 都不曾反抗過的原因。

    楊綿也不是傻子, 在院子中開辟的這間病房中看到他的那一刻, 在心中詫異的同時，就已經充分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她聽到劉堯故意裝作山裏獵戶之人的話，心下好笑的同意, 也微微凝重了幾分。

    能讓一個備受皇寵的皇子，重傷逃離到偏遠的城池內，她不在京都的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臉上沒什麽表情的抽出了手，伸手攔下了旁邊想要對劉堯出手的護衛，轉頭對劉堯冷冷的說，“要想傷好，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聽我的話，自然會好。”

    她這句話說的毫無溫度, 表現出了一個大度到能容忍病人稍許冒犯的大夫形象, 以此來消除護衛的好奇心。

    想也知道, 如果她被一個陌生男人抓了手, 還沒有半點反應之後, 身邊的護衛本地會覺得奇怪, 從而留意起劉堯, 說不定就能得知劉堯的身份。

    劉堯隻下意識隱藏身份，卻對楊綿身邊的護衛一無所知，他隻知道其中肯定有他父皇的護衛，卻不知他的那些皇子兄長，都在楊綿身邊安插了人手，隻要楊綿對他表現出了不一樣的態度，劉堯的身份被被有心人得知，就會很危險。

    對於這一點，劉堯可能不知情，可楊綿有必要提醒他。

    於是兩個分明是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如今卻麵對著演戲，竟然也出奇的合拍，沒有讓身邊的護衛有半點懷疑。

    因為自始至終，那護衛除了震怒想要出手過兩次後，其他時候都冷冰冰的瞧著劉堯，像是在敲一個死人。

    估計也是從沒見過窮到都沒辦法去治病了，還要強撐著起來撩大夫的人，隻覺得這樣的人活著都是浪費空氣，更何況他還捏了楊綿的手……

    這一年多來，不管這些護衛到底是哪方勢力安插進來的人，可他們對於楊綿是打心底佩服的，試問像楊綿這樣，有手段、有頭腦，心地善良又長相秀美的女人，什麽男人見了會不喜歡？

    護衛也是男人，他們距離楊綿更近，比那些病人接觸楊綿的時間更多，就更為了解她確實是一個表裏如一的人，如此喜歡楊綿，亦或對她這樣的好女人產生好感，都再正常不過。

    可即使如此，他們之中，也沒人摸到過楊綿的手，大家尊敬她，愛護她，把她當作女神來對待，現在女神的手反倒是被一個不知禮節的鄉下漢給玷汙了，可想而知這護衛心中是多麽懊惱了。

    “素菀姑娘，這人看起來，可不是什麽好人，你真要給他治傷？”等楊綿平平淡淡按流程給劉堯把過脈之後，出了屋子護衛就從身後跟上來，麵露糾結的看向楊綿。

    “他身上的傷，都是利器劃出來的刀口，所以我猜測他的身份一定不是普通的獵戶，應該和山賊一樣，過著刀口上的日子，不過他傷勢過重，能拖到現在早已是奇跡，我也沒有治好他的把握，但這樣的病患，挑戰性更高，是我這一年多來難得遇到的情況。”楊綿還是一如既往冷淡的表情，這讓護衛心中一怔，從她的話裏，多少明白了幾分她的打算。

    這是要將這個病人當作實驗品，來提高自己的醫術，畢竟楊綿這一年多輾轉多個城，除去治病救人，另外一個主要目標，就是磨練她自己的醫術了。

    也正如她所言，對待那種她也沒把握治好的病人，她都是慎之又慎，當作平生大敵來對待，甚至不確定的時候還會飛鴿傳信給太醫院尋求解決方法，所以有挑戰性的病人，對她來說每一個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這一次好不容易遇到了，即使這個病人抓了她的手，占了她一點便宜，對比起病人的價值來說，她也不太在意了。

    至於說...……護衛原本的，還想聯係下兄弟們，給那患病的登徒子一個教訓，如今也不必了，楊綿看重的病人……他們是不會動的。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跟隨在楊綿身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病房中有個垂死掙紮的病患之人，是楊綿最近經手的最為棘手的病人，因此所有人都沒把這個患病之人，往本該遠在京都的七皇子身上代入。

    畢竟……怎麽可能呢？

    劉堯當初為了重獲皇帝的寵信，特意將自己臉型和五官稍變了下，更加向皇帝的長相靠攏，所以如今他恢複了原本的樣貌，身上獵戶家的獸皮一穿，再灰頭土臉一點。

    別說楊綿身邊的護衛，雖然身為皇宮的禁衛，但有些確實也沒見過近些年才異軍突起的七皇子，就算見過的，這個時候不仔細觀察，也完全認不出來。

    更何況大家先入為主的認為，劉堯此時就是個窮病患，因此也沒人會看他，這就讓劉堯的身份完美的隱藏了起來，隻除了那些會每天挖藥……並偶爾照顧下劉堯的山賊。

    這些人才是貨真價實的泥腿子出身，因此劉堯這個假冒偽劣的獵戶在他們之中，就如同混入狼群的哈士奇一般格格不入，甚至於賊首本人都好奇之下，專門去看了好幾趟，回來就有點若有所思。

    或許是那些護衛眼高於頂，從來不在意生活中的小細節，相反賊首等人以前因為必須行事謹慎，計劃不當就有可能掉了腦袋，所以一頓觀察之下，賊首就發現：

    這個泥腿子出身的劉堯，身上似乎有一種特殊的貴氣，見過世麵的人和沒見過世麵的人，差異太大了，還有楊綿說劉堯是身受重傷纏綿病榻，可刀口上討生活的山賊等人受過的要命傷不知凡幾，其他病症他們不知，唯獨這刀傷……

    傷口看起來慘烈了些，可經過緊急消毒處理，絕對不至於很難醫治，起碼以素菀姑娘的醫術，這點小傷不過手到擒來，何至於說的那麽嚴重？

    賊首心中思量著，對待劉堯這個病患，就更加琢磨起來，直到有一天，他幫其他兄弟運送藥材，懶得走正門，直接找了個牆壁從上一躍而下，餘光下意識往旁邊一瞥，就瞧見他跳進的，正好是劉堯所在的院子。

    而那個身穿獸皮的病患，此刻根本看不出絲毫作為病人的虛弱，反倒趴在窗口，探頭望了一眼在他窗外剛蹲下來篩選藥材的素菀姑娘。

    賊首在原地張望了一眼，就看到窗外探頭的劉堯，馬上從屋子裏走出來，湊到素菀姑娘身邊，臉上帶著一抹討好的笑，去綁著素菀姑娘篩選藥材。

    可大概這個男人，真的不會區分藥材吧，雖然好像也在努力的跟上素菀姑娘的步伐在學，卻由於初學者的笨拙，簡直越幫忙越亂，後來連素菀姑娘平淡的臉上，都多出了一抹無奈和嫌棄。

    “你過來搗什麽亂？”楊綿將好不容易挑出來的完好藥材保護在身體一側，才歎了口氣，偏頭看向劉堯，“還是有事要說？”

    劉堯大概也自知理虧，不過兩人相守那麽多年，他是一點都不懼怕楊綿，畢竟從小他就不是哥服管的，後來楊綿到了他身邊，一開始用武力壓製住他，讓他老老實實，之後他被楊綿徹底折服，也就自然的聽話起來。

    但他骨子裏還是沒變過，那股子狼性一直都潛藏在性格中，這也是他在得到皇帝寵信後，能夠用一兩年的速度就收攏起大批屬下的原因。

    “沒什麽事，就是想過來幫你。”劉堯幫了倒忙依然麵不改色。

    “你又沒學過辨認藥材怎麽幫？傷還沒好，就回去多休息，這裏是安逸，可你是七皇子，總是要回去的。”楊綿擺擺手，讓他趕緊走。

    “我知道，回宮的事不急，我心裏有數。不過沒學過辨認藥材，我可以現在學，你教我不就好了？”劉堯想要討人喜歡的時候，尤其是楊綿，是最有辦法的了。

    ...

    畢竟在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他小時候就是這樣，隻要楊綿一不理他，他就會自動湊上去說動說西，總要把她哄高興了才行。

    楊綿在他心裏無比重要，因此她喜歡什麽、看到什麽會開心，劉堯都一清二楚，所以這個時候他跟小時候一樣湊上來，楊綿看了他一眼，倒是沒再拒絕。

    “你想學什麽，我都可以教你，但你對醫術不感興趣，就算跟我在一起學會了辨認藥材，對你現在而言，其實很沒有用處，還會浪費時間。”楊綿走向另一邊挑出幾個明顯點的藥材，一邊如同以前教導他那樣，將利弊都說清楚。

    可這時候劉堯嘴角帶笑的掃了楊綿一眼，嘴裏頭飛快嘟囔了一句，“喜歡你才想跟你在一起，怎麽算是浪費時間。”

    這句話，楊綿離得遠了些，沒能聽清，倒是不遠處從牆頭躍下來，快要走近劉堯的賊首，聽了個一清二楚。

    那賊首一下愣住了，他睜大眼睛看了一眼劉堯，卻見此時劉堯已經聽到動靜，意味不明的瞥向了自己，那一瞬間，賊首頓時升起一股子寒意，似乎被一條頭狼盯住了一般，那個眼神的警告意味……實在太過濃重。

    似乎這個人，根本不怕被賊首聽到關於自己的一切消息，仿佛一切盡在掌握般有恃無恐的警告，才最讓賊首心驚肉跳。

    這樣的人，會是素菀姑娘身邊那些護衛口中傳出來的山野村夫？騙鬼呢？以前就認識素菀姑娘，還喜歡著素菀姑娘……他到底是什麽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