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賊首回去做夢都是一陣膽寒, 後半夜涼風嗖嗖，他想起來睡前早已關了窗子, 正納悶不已時, 隻覺得脖子上一陣涼意。

    他飛快地打了個激靈, 睜開眼時隻見一隻長劍無聲無息的貼在自己脖子上，頓時賊首倒吸一口涼氣，接著微暗的月光，他注意到床邊站著個執劍的黑衣人, 而不遠處的桌邊，正做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你……”賊首呐呐道，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對方白天那個眼神不會太過簡單，沒想到真讓他預感成真了！

    “這位大人, 有話好說啊！您對素菀姑娘的心意……絕不會有人亂說出去的………”賊首怎麽想, 也隻有這一個原因招惹到了劉堯。

    這人明明身份不凡，卻隱姓埋名以一個獵戶的身份留在素菀姑娘身邊, 絕對不想然自己的私事，被別人出去亂說。

    但桌旁的年輕人卻並不答話，他靜靜的看了賊首好一會兒, 才開口發問, 先是從山賊以前的身份, 問到他遇到素菀姑娘後都做了些什麽, 待聽到就是這群山賊, 曾起過搶劫素菀馬車的心思時, 他眼中那道殺意清晰可見。

    直到賊首注意到了這一點, 就差痛哭流涕表示自己已經在素菀姑娘的感化下痛改前非，成為了素菀姑娘得力手下時，男人才在此恢複了平靜。

    這個時候賊首也看出來了，對方半夜過來這一趟，不是怕他看到白天那一幕出去瞎說，事實上對方似乎對他說不說出去，毫不在意。

    相反，隻要關係到素菀姑娘安危的，這男人都小心謹慎，務必讓沒一點變數都掌握在自己心中。

    今天或許正是以為賊首從牆上躍下來那一幕，被年輕人看到了，這才心生疑惑和思慮，導致半夜過來恐嚇詢問，事實上……也不過是擔憂素菀姑娘的安全罷了。

    想明白這一點，賊首心中頗感意外，對年輕人的感官又變化了一點。

    不管這年輕人，究竟是朝堂上高官家中的公子，還是什麽跟皇室沾親帶故的有爵位貴人，他對於素菀姑娘的心意，似乎是真的。

    這一點，讓賊首驚訝不已，又覺得若是素菀姑娘能和這個人在一起，至少會是個真心疼愛她的人，總比如今這個樣子好。

    沒錯，現在素菀姑娘忙碌於病人之中，輾轉多個城內無私的奉獻自己的醫術，這對於山賊等人的感染力是巨大的，可同時他們也覺得十分心疼，畢竟他們並非普通人，對於都城那邊的規矩，也是聽說過的。

    都城那邊，但凡在外頭拋頭露麵的女子，就算是高官家的女子，也會被夫家嫌棄，很少有門當戶對的人家，會娶一個常年漂泊在外的女孩。

    即使這個女孩，以區區女子之身，做了大多數男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為大北朝貢獻了多少力量，都不是夫家那一方的擇妻標準。

    有的時候，山賊甚至都在想，會不會素菀姑娘，將來會隨便找個人低嫁了，再不然就是……她從沒想過要嫁人？因為無論何時，她都是十分冷淡的性子，似乎對除醫術之外的東西，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可直到最近來的這個年輕人，讓賊首發現，大概也並不是所有的高門子弟，都對素菀姑娘這樣的情況避而遠之，總有人慧眼如炬，能看到素菀姑娘的好，並因她的人格魅力，而心生折服。

    半夜折騰了一番，發現賊首並無可疑的地方，劉堯讓舉劍威脅的黑衣人退下，麵無表情的推開房門走出去。

    就在這時，身後的賊首遲疑了下，鬼使神差的多嘴了一句：“素菀姑娘是個好女子，你若喜歡她，以後也不要傷害她。”他指的是男人的家世。

    有身份的人，會沒有一個強大的祖輩嗎？不會的，這位公子年輕的很，他能有此成就，絕對也有一部分是靠著外力得來，所以他的長...輩，或許不會同意兩人在一起，這絕對是一種有力的阻撓。

    不過，賊首這句話，或許也有一部分出於報複心理，你看……不管你今晚多麽囂張，背景強大說砍人就砍，可你還是一個需要聽從長輩吩咐的人，甚至到最後，可能連心愛的女人都得不到。

    “沒人可以傷害她，包括我。”劉堯淡淡的回應了一句，出了門後，他腦海中閃過一年前與父皇談話的畫麵。

    那個男人看起來保養得不錯，可他年紀已經足夠做素菀的爹了，竟然還恬不知恥的想要素菀做他的妃子……劉堯幾乎一瞬間就想起了，當時聽到醉酒後的皇帝，說出那句話後的感覺。

    那是一下子血液倒流，全身發寒，因為他沒有足夠的力量去阻止皇帝的想法，因為他還太弱……

    所以他不可以追出宮去，把他的素菀找回來，甚至不能與素菀取得一切聯係，生怕被皇帝發現了之後，對方心底的貪念升起，就要把素菀抓回來。

    那段時間他心驚肉跳，度日如年，甚至還曾有過逃離皇宮，帶著素菀逃離一切的想法，但黑小子勸住了他，他的理智也讓他停下了胡思亂想。

    因為這個世界上皇權至上，他可以用現有的力量帶著素菀離開，找一個平靜的地方過一段安詳的日子，可皇帝不會放過他們，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要找兩個人，實在太簡單不過了。

    他失去了權利就等於失去了一切，對他忠誠的下屬或許也不再忠誠，總有一天他和素菀的所在會被暴露出來，從而他將要麵臨的，將是最不願意看到的畫麵……

    逃避解決不了一切問題，努力一次做不到，那就去努力第二次，這是素菀曾教給他的，也是他掙紮著在一年多的時間內，克服掉太多困難的精神支撐。

    沒有人能明白，素菀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麽。

    另一邊的楊綿，並沒有察覺到院子裏的暗流湧動，她每天固定時間為病人診脈，提升自己的醫術，隻覺得每一天都有新的收獲。

    不過她老老實實待在院子裏，卻因為治病救人，依然被外人所知。

    被她治好的病人，在外如何美言她都不必說，這一來二去，就讓她一個身份不詳的醫者，成了此城中比其他高官千金都要盛名在身的美人。

    這名聲多了，自然也會引來覬覦，於是城中一批公子哥對她好奇已久，恰巧其中有人起碼摔傷了腿，就讓人把自己送來楊綿這邊看病。

    豈料楊綿是當初在美女如雲的皇宮中，都算的上靚麗之人，到了這偏遠的城中，更加不輸其他小姐，反而由於氣質出塵，雖冷冷淡淡的，卻讓那摔了腿的公子哥徹底上了心。

    回去茶不思飯不想，求了長輩來提親，竟是非要求娶楊綿不可。

    於是當一堆人浩浩蕩蕩的上門，不光護衛懵了，連山賊和劉堯都愣住了，這公子哥一家子似乎極為強勢，又頗寵兒子，上來幾個婦人，就拉著楊綿到一邊去說話，剩下的就站在院中，對於院中跟隨楊綿的一群男人，目中審視。

    這儼然是已經把楊綿，當作自家要娶的媳婦一樣警惕了，想想也對，換成一個身份低微的民女，能夠被官家子弟看上……還是本城中權勢最大的一位官家子弟，那都跟祖墳上冒青煙差不多了，絕對一說和人就嫁了。

    但這些人並不知曉楊綿本身是宮裏出來的，平日見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大員，接觸的人更是皇帝、皇子等人，怎麽會被這樣的陣勢嚇到？

    更何況……她對那位摔傷了腿的公子，早已毫無印象，畢竟e她救治過的病人那麽多，不可能每個都記得牢牢地，而那公子又不是什麽重要病人，摔了一點小傷，根本沒被楊綿放在心上。

    所以她聽完幾個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道，剛準備開口拒絕，便有一隻手抓住她手臂，將她擋在身後。

    ...    身穿獸皮、灰頭土臉的劉堯黑著臉，“多謝各位好意，不過這親結不了，我身後這位姑娘已有婚約，家中長輩定下的。”

    這些婦人自然不會退縮，她們都是那公子哥家花錢請來的，頓時就問劉堯與楊綿定親的人是誰，怎麽從未出現過，再說了定了的親事，也是可以推掉的，對方出來奔波為人治病，估計之前也訂不到什麽好親事。

    楊綿這會兒，也好奇的看向劉堯，心中猜測劉堯會說出與她定親的是誰……難道是他宮中新來的那位侍衛長？想一想，七皇子身邊的一位侍衛長，家世也應當不凡，更不是這個城中任何高官子弟可比，自然足以令這幾個婦人退縮了。

    但在眾人的視線中，劉堯冷冷一笑，“是我，我不同意解除婚約，你們能如何？”

    這一刻，整個院子中，所有知道真相的護衛，都目瞪口呆的望著那恬不知恥的窮獵戶，心中的震撼別提了。

    從前覺得這人是個登徒子，覬覦素菀姑娘美色就已經十分不喜，可如今……這家夥竟然趁著有人來提親的機會，胡說八道把素菀姑娘說成了他自己的，這臉咋這麽大呢？

    可更令人驚掉眼球的是，接下來的素菀姑娘不僅沒生氣，反而在驚訝了一瞬後，麵色恢複平靜的點點頭，似乎默認了窮獵戶的說法。

    ……那態度，似乎是寧可舍掉觸手可及的榮華富貴，也要與窮獵戶在一起，讓人啞口無言。

    事實上，在楊綿想來，劉堯這孩子，就是隨口一句提自己結尾而已，雖然方法用的不太好，可他有保護自己的心，楊綿還是十分欣慰的。

    可她沒想到，就在她點頭應和劉堯的那一日後，這個楊綿心中一直當作孩子看待的男人，就完全變了個樣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