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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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壹尚來不及體會“被當眾打臉”和“她竟然不認得自己”,究竟哪一個更傷害他的心靈,忽聞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吼:

    “那個騎摩托車的,你給我站住!”

    是穿著製服的保安追了過來。年近六十的大叔跑得氣喘籲籲,指著那幫一看就不太良的少年中最不良的那個,怒目而視,氣勢沒有因為那一排豪車而有絲毫的削弱。

    “我站著呢。”陸壹腳撐著地,很有耐心地等著保安衝他跑來。

    剛才還撇清關係的童憲此刻比他還急:“快走啊,你等他幹嘛,還想帶他兜風啊!”

    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將他手裏的頭盔拿下來往他頭上一套。

    畢竟是剛過架的人,現在是敏感時期,再被抓到輔導員一怒告到家裏去,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學校不允許騎重機車不知道?你是哪個學院的,把你名字留下!”保安大叔鍥而不舍地喊著。

    陸壹不慌不忙,把麵鏡打開,掃了眼杵在馬路邊的那一幫墨鏡青年。

    總統出巡規格的陣仗吸引了不少路人側目,被圍觀的這些稀有動物臉皮比城牆厚,有個缺貨正衝經過的小女生飛吻呢。

    陸少爺覺得這群2b太給他丟人了。

    “你帶這麽多人去你小姨家,合適嗎?”

    他輕飄飄一句,給了童憲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即關上麵鏡,在保安大叔伸手捕捉他的慢動作中,踩著轟鳴聲絕塵而去。

    童憲在原地還沒琢磨明白,看到保安猛地逼近的怒氣猙獰的臉,反射性後退一步,心虛想跑。

    好在譚風吟不知何時走了上來,指著陸壹走的方向鏗鏘有力道:“大叔你快抓住那個破壞紀律的,在校園裏騎車,這不是拿大家的安全當兒戲嗎!”

    保安正要興師問罪的話就拐了彎:“可不是嗎!”

    譚風吟三言兩語把保安糊弄過去,童憲跟著他往回走的時候,才琢磨過味兒來。

    一幫狼崽子心懷叵測,帶去小姨家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指揮著把東西全裝上自己的車,他直起身一揮手:“今個兒謝謝兄弟們來助陣,也沒多少東西,就不麻煩你們跟著白跑一趟了,回頭我再請你們吃飯啊。”

    從前他在發小圈裏是小媳婦的人設,如今借著神仙小姨的光翻身農奴把歌唱了,也沒人表示不滿。

    譚風吟跟著要上車的時候還被他一巴掌毫不客氣地推了下去。

    譚風吟捂著胸口一臉震驚:“幹啥玩意兒?”

    “我得保證我小姨的人身安全,”責任重大的童外甥嚴肅道,“接下來的行程你不方便參與,退下吧。”

    “你小姨不就是我小……”譚風吟話都沒說完,被大氣沉穩的奔馳甩了一臉尾氣。

    春夏自始至終都在後座上安靜得像不存在,童憲回頭看了好幾次,確認自己沒把她也落下。

    “剛才那個,還有騎摩托車的那個,是我最好的兩個兄弟,”雖然這兩個所謂的好兄弟剛剛分別被他大義滅親了,童憲還是給春夏特別介紹了一下,“就是嘴貧點,人是好的,絕對信得過。”

    春夏點了點頭,但看起來更像是禮節性的敷衍。

    等到達目的地樓下時,童憲又想吞回自己那句話了。

    ——陸壹比他們還早到,哈雷停在香樟樹下頭,他蹲在花壇邊上,右手邊的椅子上坐著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倆人一人一瓶ad鈣奶,邊喝邊聊正開心。

    地上放著兩個相當大的大果籃,其中一個的保鮮膜破了個洞,最頂上的一顆蘋果大約是被摳出來了,此刻正在小女孩手裏抱著,又大又紅。

    suv停下的時候,陸壹也從花壇上跳了下來,拎起大果籃,悠悠哉哉地走過來。

    童憲狐疑地盯著他:“你怎麽知道地址呢?”

    “你剛才問你小姨的呀。”陸壹笑眯眯。

    “哦,也對。”

    春夏已經自行從後備箱搬下一個大行李箱,陸壹把沒喝完的奶揣進褲兜,伸手去接她手裏的箱子。

    “我來吧。”

    沒給春夏拒絕的機會,他直接提著把手,單手把足有20斤的箱子拎了起來,大步走進單元的玻璃門。

    “誒,不對啊,我明明在車上才問的……”

    終於把腦子裏別著的那根筋掰正,童憲從後備箱一抬頭,人已經沒影子了。

    春夏租的是套兩居室,房子很新,裝修完就沒住過人的,因此家具並不是很齊全。□□十平米的麵積,采光很好,一片敞亮。

    客廳有一個大陽台,封閉裝修,屆時裝上一個秋千吊椅,鋪上地毯,便是一個情調別致的小空間。

    “你一個人住套二嗎?”東西都從電梯裏運上來,童憲坐在箱子上休息。

    找房子的時候每個中介都要問一遍這個問題,春夏“嗯”一聲,懶得解釋。

    她需要一個單獨的工作室畫畫。但書房這個詞像是被人刻意遺忘了,然而每當提起,又總能得到對方的恍然大悟。

    童憲看看房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據他所知,姨姥姥家的經濟狀況自從姨姥爺得病提前退休之後就不大好,還有個小表舅先天身體不好常年在吃藥的。這房子的地段雖然說不上好,但在a市的房價,月租少說也三千起步,對他們來說自然不算什麽,還不夠買雙球鞋的。

    他撓撓頭,想著讓老媽怎麽幫襯一下,又覺得之前那麽艱難的時候姨姥姥都沒開口,現在肯定也不會接受。

    “小姨,你畢業有什麽打算嗎?”童憲想了半天,問。

    春夏正在整理一個箱子,裏麵是用泡沫小心墊著的手繪屏。

    “畫畫。”她說。

    一個清冷的,說了等於沒說的答案。

    童憲就不好意思再問。

    “姐姐喜歡喝咖啡嗎?”

    陸壹在幫忙收拾東西,看到小半箱的速溶咖啡粉,各種口味。

    春夏抬起眼睛,又垂下,沒說話。

    陸壹沒聽到聲音,扭頭,她顧自整理。

    箱子下頭有個沒封皮的線稿本,看樣子已經年代久遠,紙頁微微泛黃。

    第一張畫的線條很豐富,甚至打眼看去有些亂,陸壹研究了會兒才發現是一隻構造奇特的怪物,上好色大概會很華麗。

    “姐姐,你這個畫的是什麽?”

    還沒轉過身,本子便被奪走了。

    春夏將本子收進一個抽屜,繼續之前的動作,沒看他,沒說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陸壹看到她眉頭下壓的、小到幾乎看不出的弧度,有點挫敗,從兜裏掏出娃哈哈吸了口。

    畢竟是女孩子的東西,他們不好亂拆,按照春夏的意思把箱子搬到合適的地方,便無所事事了。

    童憲轉了幾圈,打算獻出自己人生的第一次拖地,結果連拖把都沒有。

    不得不和陸壹一起撤退了。

    “小姨,那我們先走了,”童憲說,“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就叫我,我們都很閑的。”

    春夏站了起來,“今天謝謝你們。”

    陸壹發誓自己真的有看到她偷偷鬆了一口氣。

    童憲還在傻不拉幾地笑:“別客氣啊,我們是親戚嘛。你沒事就上我們家吃飯吧,離得也不遠,我來接你半個小時就到了,我爸廚藝很厲害的。”

    不曉得是不會說客套話,還是懶得應酬,春夏回答:“不用了。”

    童憲:“……”

    他咳了一下,拉著陸壹出門:“那你收拾好早點休息。”

    陸壹正饒有興致地倚在門框上不知琢磨什麽,被他拽著往外拖,扭頭衝春夏擺了擺手,笑得格外甜。

    “姐姐再見。”

    童憲摁了電梯,後知後覺地嘀咕道:“我小姨你怎麽叫姐姐啊,那不是差了輩分,我得叫你叔叔了嗎?不行,少占我便宜。”

    “叔叔就算了,”陸壹抱著手臂靠在電梯壁上,“叫我小姨夫吧。”

    “……”童憲呸了一聲,“想得美你!”

    “臭不要臉的我看你就是想趁機占我便宜,懂不懂長幼有序啊?”下到一樓的時候童憲還在叭叭叭不停。

    陸壹但笑不語,跨上哈雷。

    “老陸我告訴你,別的女的你隨便撩,別打我小姨主意啊。誰敢對我小姨動歪心思,我第一個不同意。”

    陸壹點頭附和,眼神卻看不出多少誠意:“說的是,堅決不允許。”

    他正要戴上頭盔,頓了下,轉向童憲:“我上回給你那個硬幣呢?”

    “什麽硬幣?”

    “打賭的時候,我押的那個五毛。”陸壹說,“你花了嗎?”

    “……就五毛錢我上哪兒花去,你還好意思說,”童憲轉著車鑰匙,想了想,“我也不記得了,誰知道弄哪兒去了,也許喝多了落在酒吧就沒收起來。”

    依陸壹多年的了解,就算他押根雪糕棍子,童憲也會收起來的。

    他戴上頭盔,“回去給我找找,找不著提頭來見。”

    事實證明,童·小媳婦·憲沒有辜負他的人設。

    那天酒確實喝得不少,但走的時候他不僅記得拿了譚風吟的錢包和陸壹的五毛錢,還慣例老媽子似的提醒兩個人不要落東西。

    到家的時候把東西交給了他媽,說自己賺回來的,還囑咐他媽給那個五毛錢找個好點的盒子裝著,神仙開過光的呢。童媽媽還真的找了個好幾千的盒子供著那個五毛錢。

    他把硬幣還給陸壹的時候,是在體育館,正準備打球呢。

    那還真的不是一枚普通五毛,是在九十年代發行的梅花五角硬幣,有段時間曾經掀起收藏熱潮,價格最高曾達到幾十元一枚。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了。

    陸壹把硬幣捏在手指裏轉了兩圈,一抬頭,餘光瞧見一道身影閃過,消失在安全通道裏。

    “你專門把它要回去幹嘛?”童憲在問。

    “轉運。”陸壹笑了笑,抬起手對著陽光照了下,金黃的銅材,色澤還真挺漂亮。

    “那我的賭注呢,你不得賠我?”

    “我新買的那雙球鞋送你了。”陸壹豪爽地說。

    然後撿起丟在椅子上的外套,轉身往外走。

    童憲的聲音從背後追過來:“你去哪兒,不打了?”

    “去轉運啊。”

    陸壹朝著安全通道的方向,大步流星,走到一半歡快地甩著手蹦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陸壹(蹦蹦跳跳):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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